两人下台来到幕后,顾云瑛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恶虎”已是花容失色,紧紧捂住嘴以免惊叫出声。
白哉安慰她道:“没事的,云瑛姐,凶徒已经被我制伏,当务之急是去找寻阿豪的下落。这儿就交给我俩吧。”
闻言,顾云瑛这才想起真正的阿豪还下落不明,赶忙指派人手去各个房间角落搜寻,并叮嘱他们不要声张,她看出来两人明显有事要交谈,自己也退了出去。
白哉刚刚在台上心生绮念,此刻竟有些不能直视陆稚然的眼眸。
陆稚然则是知道已然身处困境,踌躇之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的幕后空无一人,可又因临近戏台,观众席的嘈杂透过帷布隐约传来。
于是,在两人的沉默中,一股既喧嚣之中带着静谧的奇怪氛围在两人中间弥漫着。
“这人……”
“方才……”
两人同时开口,又双双被打断,眼看着白哉又要和自己一同开口,陆稚然急忙将他嘴巴捂住:“你先说。”
细嫩的手上传来一股清甜的香味,闻起来和街上卖的羊奶酥颇有几分相似,白哉心中升起一股想要舔舐的冲动。
不过他终究不是变态,加上触手怪物被碾作齑粉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于是乖巧地管住了自己的舌头,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陆稚然这才红着脸放开手,心中一阵懊悔。
刚才一冲动就把手贴到白哉嘴上了,陆稚然啊陆稚然,你怎么这般轻浮!
白哉可不知道陆稚然的内心戏,当即问道:“这人就是给我刻下魔种的邪教中人吗?”
“不,我已经探察过此人了,虽然也是个邪修,可与你身上的魔种却并非同源。”
说话间,陆稚然一把取下了“恶虎”的傩面。
面具之下,是一张伤疤纵横,额角刻有“囚”字刺青的脸。
两人心中一凛,这是个受过黥面之刑的凶徒。
“这样说来,他大概率还有同伙,只是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败,也不倾巢而出将我拿下呢?”
白哉可不觉得是对方是怕了自己,至今想起那悄无声息绕到背后的触手怪物,他还一阵后怕。
“这我也不知,到时候质询一番便是。话说方才,你在戏台上怎么好像状态有些不对劲?”
想起先前的心生绮念,白哉有些心虚,假装不以为意地说道:“也没什么,打完架后头晕眼花的,差点接不上你的台词。”
陆稚然若有所思,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能感应到元气了?”
看着白哉一脸惊讶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接着解释道:“初次感应到元气之后,都会出现一瞬间的五感丧失,与之相伴的是短暂拥有一种奇异的感知,据说这是身体在适应对元气的感应。有些人能看到千万种完全超乎想象的绚丽色彩,有些人则是感觉自己处于一片黑暗朦胧之中,因人而异。你呢?”
“我感觉世界被解构成了无数的微小颗粒,哪怕我后来重新感知到了周围的环境,可依然很没有真实感。”
除了你。
白哉在心中补充道。
“好好记住这种感觉哦,若是有一天你能攀上更高的境界,会有一定概率能够永久地拥有这种特异的感知。我能够嗅到邪祟的气味,也是奇异感知的一种。”
不同的人本就情况各异,陆稚然也没放在心上。
这时,昏死过去的黥面邪修痛哼一声,悠悠转醒。
白哉第一时间上前逼问:“你是什么人,从哪儿夺来的傩面,阿豪人现在在何处?”
面对质问,邪修先是毫不抵抗,直接跪地求饶:“饶命啊,求两位大人饶命啊——”
下一刻,他又癫狂地笑了起来:“桀桀,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我要死了,可你们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邪修的目光透过两人,仿佛注视着虚空,眼神中尽是兴奋之情:“但如今我已经完成了任务,全知全能的永恒存在——摩罗冕下,必将佑我来生,生而超凡!”
“嘭!”
白哉懒得再听一个手下败将大放厥词,一脚踢在他流血不止的伤口上,将其踹倒在地。
黥面邪修痛苦地弓起身子,如同一只要被煮熟的虾。
可是只一会儿工夫,他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大笑,哪怕口中不断有血沫流出,笑声却不曾停歇。
陆稚然和白哉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头疼。
这个邪修已然半疯,到了这个地步,恐怕是问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既然如此,我且问你。”白哉将朴刀再度抽出,横于邪修颈间,“你此番可是为人所迫?”
“嘻嘻,迫不及待,自告奋勇。”
“那可是为徇私仇?”
“也不是,我仇人不在此地。”
答完这句,还没等白哉有下一步动作,黥面邪修似乎受了什么刺激,疯病又厉害了几分,他再次伏地叩首,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太守大人,可是在查案?
小人不敢隐瞒,自去年来已戮十九人,抢劫金银珠宝千百余两。
您可是要治我死罪?呜呜呜,可我不想死啊!”
“呸!”一旁的陆稚然气愤地言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你难道不该杀?”
谁知邪修听闻此言,忽然停下哀嚎,转而不住点头,一脸赞同:“该杀,绝对该杀,可是太守大人,邪魔杀人要诛之,可为什么超凡杀人就不用呢?”
白哉皱眉,这疯子似乎将自己真的认成某地太守了。
地上的邪修情绪波动愈加强烈,忽然大声啼哭起来,从他断断续续的疯言疯语中,白哉拼凑出了他残破的生平。
黥面邪修原本并没有黥面,也不是邪修。他只是个老实本分的泥瓦匠,整日砌墙添瓦,艰难地维持着生活。
那时,街坊邻居称他为老瓦。
按照原本的轨迹,他到死也是那个老瓦,直到有一天,他遭熟人蒙骗,一家三口被骗入了邪教祭坛。
那邪教首领似乎真有点本事,凡是想要中途逃跑的人,皆被他隔空击杀。惊怖之下,老瓦只能一边假装虔信邪神,一边找寻机会带妻女出逃。
绝望间,一位超凡修士凌空而至,衣袂飘飘,有如仙人,他大喜过望,跪在地上直呼仙人救命。
仙人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不过还好,他发现了如临大敌的邪教首领,于是远远地挥出一剑,只见剑芒闪过,漫天的血水飙到老瓦的脸上。
老瓦睁开眼,却惊恐地发现,倒在血泊中的,有邪教诸人,也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他疯狂地冲向仙人,怒吼着质问为什么要杀他妻女,她们不是邪神信徒啊!
这一回,那个超凡终于听到了老瓦的声音,他转过头,笑着露出一嘴白牙。
“抱歉啊,没注意。”
丢下这一句后他就匆匆离去,无论老瓦怎样辱骂,超凡头也不回,甚至都不屑于向他再挥一剑,结束老瓦的痛苦。
妻女尽皆惨死的老瓦浑浑噩噩地去报官,当地太守一听说所告何人,面沉如水,直接将他押入囚房,令两个狱卒对这个胆敢僭越的货色羞辱折磨。
几天后,堂审结果出来,老瓦被判诬告。
当狱卒们用滚烫的烙铁在他脸上印上黥纹时,老瓦知道,他这辈子完了。
“被放出的第一时间,我就背井离乡,遍寻成就超凡之法!我这辈子从未后悔踏入过这条路,只要能推开虚室,无论杀人还是献上我的灵魂,都无所谓。”
“我只恨,我只恨这条路我走得晚了!”
“超凡视我妻女如路边草石,官吏见我鸣冤如入淤塘,这个世间无非是羊吃草,虎吃羊,难道我们就活该做那超凡之辈的两脚羊?”
“他们做得,我就做不得?我该死,他们不该死?我只恨我超凡之后没来得及回去杀他们全家,啖其骨肉,饮其颈血!”
陆稚然哑然,她此刻已经无法分辨这个歇斯底里的邪修到底是真疯还是在装疯了。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你可有打探清楚?”
这时,白哉有些淡漠的声音的响起。
“南阳太守李济民,狱卒糜青、季义。”邪修脱口而出,他咬牙切齿,声音含着切骨的仇恨。
“还有清虚观修士——张!自!然!怎么,你这毛头小子还想替我声张正义不成……”
“啊——”
黥面邪修的喉咙被朴刀划开,滚烫的鲜血撒了一地。
白哉的手很稳,出刀极快,以至于老瓦没来得及感受到什么痛苦就已经死去了。
他看着老瓦不能瞑目的眼睛,轻声说道:
“你说的对,你该死,他们也该死。人名我已经记住,日后我会走一趟的。”
“至于声张正义,倒也并非。以前曾听人说,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要我说,狗屁!”
“缺席的正义,充其量只是泄愤而已。所以我可不是去声张正义,我只是——”
“去泄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