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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内,黑铁铸就的王座嵌入宫殿的尽头。

一件华美的龙袍置于其上,凌空静悬,仿佛曾经的那位统领此域的神王仍然披着他的衣袍,只不过凡人不可窥伺。

黑铁王座之前,是一具白骨椁柩。

对各种骨角器的铸就都有了解的白哉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具椁棺没有任何拼合而成的痕迹,是将一根巨大无比的白骨掏空造就。

他无法想象,这样的骨骸在生前该是何等伟岸瑰丽的生物?

而又是怎样的存在,将其抽筋扒骨,沦为这高堂之内的一具椁棺?

“是神骸!”陆稚然冷声道。

一股浓郁到无以复加的邪神气息笼罩在周围,强烈程度此生未见,就仿佛……神明在前!

一时间,阿福、白哉、陆稚然三人皆是神经紧绷,死死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是会掀开椁柩?

亦或是催动术式进行复活?

无论如何,只要尊者稍有异动,下一刻便会承受几人的雷霆一击。

两方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空气凝稠得如同铁水浇筑,白哉只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尊者眼神迷醉地看着这具白骨椁棺,他能切实地感受到,一位自遂古之初便统御万疆的伟大存在长眠其中。

思念体也随之摆动着漆黑如永夜的触手,浑身上下的口器都兴奋地洞张开,隐约可见无数细齿在其内从横交错。

刹那间,万千口器聚拢在一处,化作一张深渊巨口,竟是将那具白骨椁棺一口吞入!

这个谁也不曾料到的举动,一下子慑住了众人,可很快陆稚然就回过神来,在脑中极速思考着面前的场景。

这是在干嘛?

这妖人不是说要令古神复苏吗,为何又用思念体将神骸吞下?

先前她便说过,自己很确定太衍古卷中并无叫做“摩罗”的神明,难道说?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出现在她的脑中,她惊恐地大喊道:“他不是要解除神明封印,他是要吞噬这具神骸,掠夺其中的神性,借此——”

“登神!”

“哞——咯——”邪物的咆哮传来,其声如轰雷贯耳。

忽然间,白哉想明白了很多事。

正是如此,他们才叫做“摩罗教”。

教里的信徒相信一位名为摩罗的神明,是永生的存在,是一切隐秘的根源,能够统领这个绝望的时代,带领他们建成一个地上神国。

可尊者欺骗了他们,摩罗从来不是什么亘古存在的神灵,那是他自己的观想之物,之所以叫摩罗,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它的叫声如此。

而他便是用这胡诌而出的神灵,创立了“摩罗教”,吸引了一群被世界抛弃的可怜可憎之人,用一个地上神国的虚幻之梦令他们狂热地信奉着。

诱使老瓦逐渐疯魔,教唆周岐走上邪途……可自始至终,从来没有这样一位能给他们带去光明的神祇。

阿福也将一切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摩罗尊者在谢家安插了内应,当谢宝棠遵照族中惯例去演武堂领取任务之时,将“追查摩罗”这个封存许久,只为他一人而存在的任务派了过去。

这之后他又上演了一场“猫鼠游戏”,谢宝棠带着阿福一路追赶,来到这处古神陨落之地,却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这只疲于奔命的小老鼠,只是一个道宫境蜷起身子,收起爪牙后扮出的假象。

多年苦心谋划,只是为了一朝登神!

想通了这一切,不需要事先交流,几人骤然发难。

阿福浑身覆上一层青霜,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尊者激射而出。

尊者双手掐诀,却只来得及在空中凝出一道薄薄的屏障,就被转瞬而至的阿福一拳轰裂。

无奈之下,他只能被迫与之缠斗。

白哉冲陆稚然点头示意,随后曳剑而行,朝着思念体奔袭而去。

而陆稚然周身灵力升腾而起,口中开始咏唱:“惟巽卦之为体,吐神气而成风……”

与此同时,她的双足逐渐离地,流风拂来,如同最虔诚的仆人,将陆稚然的身躯托起。

这是他们来路上商讨出的方案,在神域法则的压制下,以术法见长的陆稚然在常态下并不能比天生神力、剑术卓越的白哉强上多少。

而陆稚然所修行的观想法能够让她在一段时间的引导后,短暂进入法相降身的状态,届时她催动神术,足以击杀那尊者的思念物,将其打回虚室。

只可惜以陆稚然的境界,需要漫长的时间去调动元气,并且释放一次便会力竭。

所以白哉的任务便是在陆稚然施放杀招前拖住这头邪物,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绷紧的脊椎无时不刻在警示着他此举的凶险,可兔起鹘落间,白哉已经来到了思念体庞大的身躯前。

下一瞬,他脚下的地板便被一根漆黑如墨的触手贯穿。

真正的摩罗将触手从地下抽出,它困惑地看着已经退到一尺之外的白哉,不明白为什么一只如此弱小的蝼蚁,能够避过这一下致命的攻击。

思念体的感知同步到尊者脑中,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所在。

那个少年,一开始就没有妄想用剑斩杀摩罗,他是在靠近摩罗的瞬间,又直接远离,才能看似拥有这份与他境界不相符的反应!

白哉想得很明白,无论是那个妖道,还是眼前的摩罗,自己的实力都无法与他们抗衡。

摩罗虽然已将神骸吞下,却不可能立时吸收。

而眼下阿福限制住了最强的妖道,那么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拖住摩罗,给身后的陆稚然一击毙命的机会!

“……织微无所不入,广大无所不充,经营八荒之外,宛转豪毛之中。”

陆稚然嘴中念着古奥的真言,这片神域中的元气开始朝着她聚拢。

速杀少年,同时最快速度炼化神骸!

尊者一道心念传来,摩罗怒吼一声,随后再度一爪轰向白哉。

这一击……躲不开!

白哉很快做出了决断。

『无我之境·心流』

如同在小院中舞剑时一般,白哉将全部注意力于目力所及处开始收束。

只不过这一次,再没有老师会从旁呵醒他,这也是白哉第一次独自进入这种状态。

斑驳宫墙。

巍峨大殿。

丑恶摩罗。

他的瞳孔变得漆黑如墨,那是最极致的黑,世间再无一丝色彩能够沾染。

这种状态下的白哉听不进任何人的言语,也无法自控,只会专注于眼前的战斗。

这代表着,在选择进入无我之境的时候,他就做出了选择——

战至终章,至死方休!

挥来的触手被神术锋刃一分为二,无力地垂落下去,黑色的粘稠汁液四处溅开,滴落到地砖上,竟响起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蝼蚁也敢伤我?

摩罗暴怒,被切开的触手瞬间愈合,化作两根更为粗壮的触手抽向白哉。

白哉横剑格挡,却依旧被巨大的力量抽飞,重重地撞在大殿的金柱之上。

眼看扫清了一个障碍,摩罗马上更换目标,一旁陆稚然那股凝聚而出的灵力随着时间愈加壮大,令它十分忌惮。

正当它准备发动攻势时,白哉的身形再度从烟尘中冲出,提剑阻拦。

感受到身后神术的锋锐,摩罗不得不再度与白哉缠斗在一起。

两者差距巨大,哪怕是进入了无我之境依然不能提供媲美摩罗的力量与速度,哪怕被斩击砍断了触手,摩罗也能在一瞬间再生,他根本无法造成丝毫威胁。

与之相反,只要正面承受摩罗的一鞭,自己便会彻底丧失战斗力。

而此刻的白哉,之所以能够和摩罗缠斗,所倚仗的,是他在『无我之境』下提升至巅峰的“技”。

敌落千击而不沾吾衣!

这是他跟随老师练剑十数年,穷尽凡人剑技后的结果。

“……啾啾飕飕,吟啸相求……”

虽然十分担心白哉,但陆稚然所能做的只有相信同伴,以最快速度完成观想的显化。

撑住啊,白哉!

“那是……十二种圣人相中的无我相?为什么,他明明只是个缘槐境啊!”

注意到另一侧战场的尊者忍不住惊叫出声,那少年以如此低微之境界,却掌握了十二种圣人相之一,难不成真是剑庐中派出来世间行走的嫡传弟子?

“看来此番,你是没法得逞了呀。”阿福冷冷言道。

胜利的天平逐渐向对面倾倒,尊者却不怒反笑,意味深长地看向阿福:

“齐献臣!你可知我是谁?”

好熟悉的名字,那是谁?齐……献臣,是在叫我吗?

阿福如同被一杆长枪贯穿身体,身体摇晃不止,茫然地看着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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