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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笔被某个人托付到翼的手里。

也从那时候翼才知道,他和这支笔的原主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但翼自己却究竟如何也无法回忆起一切。

他明白,自己一定要把一切弄清楚。

翼走到了房间另一边的镜子前,用一只手解开了上衣领口的扣子。

这个过程像揭开未痊愈的伤疤一样艰难,甚至让他感到一丝痛苦。

他看着自己的疤痕。

那片从脸颊蔓延到胸口的红色伤痕。

伤痕的周际像蔓延着的火焰,他早已感受不到这丑陋伤痕带来物理上的疼痛。

也忘记了这片巨大伤痕究竟是从何而来。这个现象困惑他已经有了些许时日。

人常常为未知的事情而困惑。

但这世上最难解的,还是来自人自身的谜团。

翼对自己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知半解的程度,他的生命似乎如他的能力一样,因扬起的灰尘而变得朦胧。

这些都是属于他的谜团,无不寄托着深远沉重的事物,而所有的一切,无一例外地,都和那支笔的主人有关。

翼看着镜子,朦胧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手持长戟,白衣飘逸的身影。

那是从他那几乎碎裂跌散成灰尘的记忆中,剩下为数不多的形象。

不过,对现在的翼来说,比起朦胧的记忆,那段切实而惨痛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

只要往事一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伤口就会猛烈地幻痛。

这时候的翼拉上窗帘,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脱去上衣,走到镜子前,遍布上半身的烧伤样子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像被割了层皮。

这种惨烈伤疤带来的疼痛伴随了他整个过去,无论是童年还是少年。直到他遇到了那些人。

“修先生,尔莎。”

翼轻轻地念出两个人的名字。

接着他颓然地低下头,他变得黯然神伤起来,用一种失落的语气念叨着。

“如果你们还在的话,肯定不会让我这样做,你们肯定会告诉我,我不该这么执着于去杀死涅拉。你们肯定会告诉我最好的方法。一个让我几乎不会受伤的方法,但……”

“但是你们都不在了。”

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思考着,自己像条野狗一样追逐着涅拉的原因,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执念,还是出于自己的迷茫。

翼一直以来都想不起来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似乎是个天生就能拿起武器的人。

在他记忆里,他首次将武器对准他人的时候,他的内心便充满促使他出手的愤怒与夺去敌人生命的决心。

这并非出于生物嗜杀的本性。而更像是一个早已失去一切的人。

他自知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却也要借用某个理由发誓活下去,以此反抗悲惨命运。

所以才拿起武器,去对那些将自己逼上绝路的人发起反攻。

一切多么像谎言,无论翼再怎么骗自己,拿复仇当作生存目的,始终是朝着生命逆流方向行走。

自己总有一天会迷失在这条路上。

这也是翼自始至终无法释怀的原因。

他摸向自己的腰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

翼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形影不离的枪不见了。

一瞬间他像是丢了魂一样,自己可以寄托回忆的东西,随着这场旅行,又少了一样。

翼会转过身来,准备把衣服重新穿起来。

这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慢慢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在视线的末端,他看到了自己后背的一角,那里的伤疤新旧交错,如同一张图画的角落。

在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他的内心突然又被一股无名的火焰重燃。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仇视另一个人。

但翼从来就认定自己有着必须杀死那个人的理由,无论那个人看起来有多柔弱,或者是她有着怎样的理由。

那都不是他们把修和尔莎从自己生命中夺走的借口。

自己必须走这条路。

……

此时,那一边的卡伦正站在自家门口。

她一手提着那只装满从斯特威面包店买了面包的筐子。一只手则在自己的手袋里摸索着钥匙。

光线的昏暗让卡伦好半天也找不见自家的钥匙。

天色已晚,而路灯还未亮起,自家门廊的灯夜的开关在她们宅邸的内部。面对这样的情况,艾略特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卡伦更是没好气,在自己那堆杂七杂八的小什物中,搜寻一柄钥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至少也不是在这么个没光线的地方,单单用一只手能做到的。

艾略特站在卡伦的身后,一只手还打着夹板和绷带,很是尴尬地笑着。

看到她这副不自然的神情后,卡伦不仅没有报以理解与同情,反而是不屑的咂咂嘴,很是无情。

“瞧你那副模样,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卡伦翻了个白眼。

“就是煞有介事。”

艾略特有些无奈,她只是无声地微笑着,沉默地听着卡伦的教训。用此来表达自己迟迟未归的歉意。

应对卡伦的训诫,艾略特通常只是保持着沉默。

一方面,卡伦的确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有时候她的言语的确咄咄逼人,令人不悦。

但同时,这些带刺的话语都无不例外的指向自己要遭遇的麻烦事。

“对我的话,可有不满?”卡伦还是找不见钥匙。

“怎么会!”艾略特唯唯诺诺。

“好了,周围没别人了,你也快别装病患了,那东西可不是给我看的。”

卡伦卸下来手臂上的软编筐,将这只被刚买来食物塞得满满当当的筐子递到了艾略特的面前。

“帮我拿一下东西,钥匙找不见了,你那里有钥匙么?”

“很遗憾,事出突然,那天我好像无暇那钥匙。”

“真是的,再怎么紧急也比不上回家重要吧。我得仔细找一下,毕竟没人愿意在自家门前站半天。”

艾略特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个筐子,她晃了晃自己打着夹板,吊着绷带的左手。

“万一真的有人恰好路过,说不定我就被发现了呢?”

“我觉得在赫里,没有这种热心的市民街坊,会这么热情的关心别人家门前门后发生的事儿。”

卡伦没有将艾略特那受伤的而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的左臂放在心上。

她又将手中的筐子举高了些,向艾略特面前伸了伸,几乎要把它塞进艾略特的怀中。

艾略特只得无奈将手从跨在脖子上的绷带上抽下来,并着右手接过筐子,然后提在身旁。

她接过这个沉重编筐时,所有动作显得十分流畅,整个人也像伤愈了一样,似乎她从未受过伤。

尤其是艾略特之前在阿波克斯大桥上,和涅拉交战中被打折的左手。

那时的创伤完全是致残级别,足以让一个成年人终身失去使用左手的能力与机会。

但艾略特现在却奇迹般地再次使用她的手臂,她不偏不倚提着那个沉重筐子,她表情也很是自然,毫无痛苦之色。

她将篮子垂在膝盖前,用身体和双臂支撑着,这样使得整个筐子内的东西不会相互挤压而受损。

“小心别把面包掉出来,也别让风把防尘用的纸给掀起来了。

还有那些牛奶,那都是灌在玻璃瓶里的,据店里人这北方货,用火车急忙运过来的。

要价虽然略微高昂,但比起那些无良商人兑水的牛奶,还算物超所值。

玻璃瓶还要还回去,这样那个老板才愿意继续将牛奶卖给同一个顾客,所以要轻拿轻放,可千万不要打碎了……”

卡伦趁着夕阳的余晖,用着一天中仅剩的光线寻找着钥匙之余,还不忘絮絮叨叨地艾略特。

艾略特竟没有丝毫厌烦的神色,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他知道这是卡伦的一个习惯,利用大量无关的谈话来掩盖自己的心情。

过了一会她才对卡伦说了一句话:“卡伦,家里有剪刀么?”

“当然有啊!”

“那麻烦一会把我左手上的这堆东西取下来吧。”

卡伦听了以后先是一愣,她有些惊讶,不过这个神情转瞬即逝。

“看来你伪装也不轻松。不过先得等晚饭结束。”卡伦念叨着,接着,艾略特看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家门缓缓打开。

卡伦收拾好碗碟之后,窗外已是夜色朦胧。

无人的街道上路灯孤独地闪烁着。看来赫里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在以往,这些达官贵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最重要的是这里路上的街灯。

旧市长固执地认为住宅区街灯的长明的重要性胜过赫里码头的糟乱的境况。

并且他们认为二者同时存在形成了个鲜明的对比,高下立判地得出一个颇具争议的结论:

“挣钱的地方不必拘泥整齐的繁文缛节;安逸的去处一定要去除任何的肮脏瑕疵。”

但无论如何,赫里都有不少像艾略特和卡伦居住的像墙衣街这样的街道。

并且这些街道大都清幽宁静,房子通常和赫里一个年纪,外表古老却不颓败。

内部也随着时代焕然一新,所有的一切为的是:

“居住舒适的同时,保持风度。”

这里所住的居民大都为宽裕的人,只有这些人,才能同时负担得起昂贵的房价,和维护房子所必须的费用。

这也是这些收入不菲的人为追求体面而所必需做的事情。

甚至就连这些房子的租金,往往都价格不菲。

艾略特和卡伦自然不是追求体面之人,卡伦最初选取住宅的时候,选取了这个相对比较偏僻,少有贵人来往的墙衣街。

在这条街上,大部分房屋用以出租,不少房子主人以此来维持生计,可人的租金让这些房子空出来的主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除去支付房内的维修保养,以及那些流动如水一样的租客们,他们需要的不断更换的床单被褥,及时雇人清洗的地毯,租客们的三餐饮食之外。

房主人们还喜欢利用这份租金的富裕慷慨的举办几次丰盛的晚宴以及茶会。这在赫里已经形成了传统。

艾略特和卡伦的住处不是租借的,那是属于她们自己的住处,而她们也从不外租。

这样阔绰的出手不免令邻居心生疑虑,她们几年前搬来这里的时候,有不少人来此拜访。

当时艾略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少女,那时的她不善言谈,总是躲在房子的角落不让访客看见,所以通常是卡伦接见他们。

一切显得十分平淡,甚至有点无聊。久而久之邻居们也就没什么兴趣,不再烦扰她们。

随着时间的流逝,租客们如流水般在墙衣街来去。

艾略特也从邻居口中的外乡人变为纯粹赫里市民。

谈及这二位,那些租客也只是提及——二位颇有礼貌的女士。此外别无她言。

这正是她们多年努力的结果,也是最为之安然的生活环境,也许以后可能还会一直继续下去。

但现在,从自己开始,这些事情,可能会发生些许改变。

艾略特如是想着,接过了卡伦递过来的剪刀和沾水的毛巾,准备拆开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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