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渐渐西沉,在海面上洒下一道明亮的余晖,今日风平浪静,令整片海都显得比平时宁静了许多,似乎不忍打扰小舟上的二人。
宁兴平慵懒地靠在船舱边上,张紫宁则是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略有零乱的秀发披散在宁兴平胸口,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红日低沉,天色渐暗。
张紫宁轻声说道:“每次和你一起,我便感觉自己心中特别安稳,可以放下许多琐事来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宁兴平目光看向远处,抬手轻轻地抚摸她如丝般顺滑的长发,说道:“我和师姐一起时,心中也是同样的安宁,不过更多的是温暖,令我自内而外地感觉舒适。和你一起的时间总是感觉过的太快,恨不得时时处处都陪在你身边,抬眼闭眼都能感觉到你在身边方才踏实。”
张紫宁将身子向他怀中挤了一挤,似乎这样更为舒服,而后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在这之前,虽然也会想到你,但却不似如今这般,每日里只要一得空闲,心中便被你的身影填满。常常想着你今日吃得如何,睡得是否安稳,修行是否顺利,有时候我也会想,自己原本修行清心寡欲,但自从你出现之后便多了许多凡尘里普通女儿家的心态,是否你便是我天生的劫数,是上天派来乱我道心的。”
宁兴平一低头正对上了张紫宁一汪如水的双眸,便轻轻刮了下她高挺的鼻梁,笑着说道:“我们是修行,又不是做和尚,常记得师父师娘曾经对我说过,修行之路孤独,若能得一心意相通之人携手,便会令孤独的路上多了一份轻快。而在我看来,除了这份相守的轻快外,更多一份守护你的责任,就是这份责任,反而督促我加倍修行,不敢松懈。因此我看师姐不是乱了道心,只怕动了春心吧?”
张紫宁皱了皱鼻子,娇声说道:“你便是得了便宜卖乖,总是处处挤兑我,就是动了春心是如何?若是尘世中的女儿家,似我这般年纪,早已是儿女双全,承欢膝下了,我只是想想又有什么关系?”
宁兴平听她这般说,再看其媚眼如丝,原本粉嫩的脸庞在余晖下显得更加娇艳,红唇微启,吐气如兰,不由得一时心动,慢慢将头低下,轻轻将自己的双唇印了上去。
张紫宁见他双唇落下,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身躯微微一僵,但却并没有躲闪,而是闭上眼睛,以此回应了宁兴平热烈的一吻。
二人确认心意已有几月,但却从未有过这般亲昵的举动,当两人双唇贴近之后,气息交融,宁兴平鼻间便传来独属于张紫宁那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原本他也曾在其身上闻到过,但却远不及此时来得浓烈芬芳。接着便是温润如玉的感觉从唇上传来,令他心跳顿时慢了半拍,而后比起往常跳的更加剧烈。
张紫宁虽然年龄长了几岁,但也是自小上山,何曾与异性这般亲近,被宁兴平鼻息间的热气一冲,只觉得头脑一阵恍惚,整个身子都酥软下来。朦胧间便感觉有东西轻轻叩开自己牙关,与自己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一股火热的男性气息顺着自己的口腔滑入了丹田之中,顿时一股无名之火在小腹处升腾而起,令她不由得发出嘤咛之声。
过了许久,二人双唇分开,宁兴平睁开双眼,呼吸有些粗重,却发现不知何时夕阳已经尽数落下,天空中弦月在海面上洒下一层清冷的光辉。低头看向怀中的的人儿,就见她双颊飞红,媚眼如丝,娇艳欲滴的红唇间轻轻地向外吐着灼热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阵海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吹将过来,虽然这片海域地处东海南部,四季如春,但毕竟已经年关将近,海风中夹杂的清寒之意却是令宁兴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带着丹田中的火气也消退了许多,于是轻轻唤道:“师姐。”
怀中的张紫宁听到他轻唤自己,这才从迷醉之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倚在宁兴平怀中,再想到方才那令自己沉醉的感觉,顿时两颊火烫,连忙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秀发和衣裳便低头不语。
宁兴平轻咳一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方才情之所动,不是有意轻薄师姐,还请师姐见谅。”
听到他这么一说,张紫宁更觉羞赧,将头几乎要埋入自己的双膝之间去了。
见张紫宁并未答话,宁兴平轻轻问道:“师姐,待得宗门大比之后,我便去全力闭关突破辟府之境,若是能够顺利突破,便请师姐与我一道去往极北祭奠爹娘,而后我与你同去安南城拜见伯父可好?”
听到宁兴平这么一说,张紫宁突然恍然大悟,之前他便向自己说过,因为佛道双修,体内金丹佛丹并存,自成阴阳,所以并不能像普通修行者一般破丹辟府。至于这种情况如何辟府,真是前无古人,也无从参照,只怕是凶险非常。
而宁兴平也是被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当年自己初上金光寺,明空法师便说过,佛道双修,可使他在辟府之前无恙,但辟府之时会如何,他也无法判断。后来自己也曾询问过明空法师,得到的回答也是语焉不详,但从他的神色中便知自己的辟府之劫只怕是生死难料。
正因如此,所以宁兴平方有此一说,这番话的意思便是自己若是能够顺利突破,就上门提亲,后半句话虽未明说,但也表明若是自己不幸陨命,就让张紫宁抛开过去,重新生活。
以张紫宁的聪慧,怎能听不出他话中深意,心中一阵触动,抬起头握住宁兴平宽厚的手掌,双目灼灼地望向他双眼,正色说道:“你是大气运在身之人,辟府之境一定能顺利突破,到时我便随你去极北拜祭伯父伯母。”
“若是你有什么不测,我便等世间事了之后在这东海寻一处小岛独自隐居,每日陪你看日升月落,了此一生。”
宁兴平见她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心中柔软之处被这番话触动,原本想说的若是自己身遭不测,便要她忘却自己的话被堵在口中,却是说不出来,半晌只能叹了口气,轻轻点点头。
见宁兴平情绪有些低落,张紫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大男人怎么也作女儿家的姿态,又不是生离死别,何至于此?我一直坚信你一定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好了,天色不早,肚子有些饿了,这附近有一小岛,岛上有个村庄,我们前去吃些东西可好?”
见宁兴平点头,张紫宁便掐动法诀,小舟飞速向着西北而去。
过不多时,来到一座方圆二三十里的岛屿边,二人跃上岸来,张紫宁将小舟收起,便与宁兴平一道向着不远处的村庄走去。
这座村庄约莫有三、四十户人家,家家院中都晾着渔网,显然都是以捕鱼为生,此时已经入夜,家家都掌起了灯,有几处院落中仍有渔夫在收拾渔获,听到有人走来,便起身将头探出篱笆张望。
宁兴平二人信步走入村口,便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迎了上来,此人脸上由于常年海风吹拂露出沧桑之色,双手粗大,打着赤脚,虽然年近古稀却仍然显得孔武有力。来到近前,那老者上下打量两人一番,见到眼前男的俊秀,女的俏丽,穿着打扮也不似东海之人,再加之敢独自来这东海孤岛上,定是修仙之人,因此不敢怠慢,于是上前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小人是这村庄管事之人,不知二人仙家因何来此,要去往何处?”
宁兴平还了一礼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晚辈二人乃是乾云山弟子,在蓬莱岛上参加大比,闲暇之余与师姐一同看看东海风光,偶尔见这岛上有人,而我二人还未用过晚饭,便冒昧上岛叨扰一餐饭食,用过饭便走。”
那老者听了放下心来,于是堆起笑脸,说道:“这个好说,还请二位仙家屈尊到寒舍,此时贱内正要张罗晚饭,只是此粗茶淡饭,还请勿怪。”
宁兴平笑道:“上门叨扰已是不该,怎敢嫌弃,”
那老者家便在村口不远处,来到小院前,推开竹篱,便是一间泥胚草屋,院角处也晾着渔网。老者将二人让入屋内,便向着里屋说道:“老婆子,将今日打的鱼蟹整治几只待客。”
这时里屋走出一名老妇,见到宁兴平二人略有些吃惊,拘谨地行了个礼便去院中灶台前整治晚饭。
屋中陈设甚为简陋,只有一张方桌,数把藤椅,壁龛上供着天后娘娘神像,除此之外,便是些散落的家具,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老者将二人让到方桌上首坐下,又进里屋拿了茶杯和茶壶出来,为二人沏上热茶。
宁兴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此茶入口微苦,但略有回甘,虽然算不得好茶,但想来已是老者家中的珍藏,又见老者略有拘束地站在一旁,心中不忍,便请其落座闲谈。几番推辞之后,那老者只得依从,便坐在了宁兴平的下首处。
一番闲谈之后,宁兴平从老者口中得知,此岛无名,乃是东海仙宫附属烟雨宗属地,岛上大多是年老之人,均为烟雨宗杂役出身,年老体弱之时不便继续呆在宗中,于是烟雨宗就将众人安置于此岛,日常供给米粮,再加之东海物产丰富,渔获不少,也能度日。
三人交谈间屋外老妇人已经将饭菜整治完毕端了上来,一条清蒸的海鱼,三只海碗大小的海蟹、一盘白灼的海虾、一盘清炒的地瓜苗、一盆蛤蜊白汤和一盆热气腾腾的糙米饭。
饭菜已毕,宁兴平邀请老者夫妇上桌,几番推让,却是不肯,最后只能任由其去往灶房吃饭,草屋内只留宁兴平与张紫宁二人。
宁兴平夹起一块鱼腹放在张紫宁碗中,自己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这海鱼自有咸味,只是清蒸便略带咸香,又兼新鲜捕捞,自然回味鲜甜,这些日子在东海仙宫吃的虽然比这里花样更多,但却不及这简单烹饪突显本味。
与张紫宁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之意,宁兴平又将海蟹捡膏肥黄美处剔下,放入张紫宁碗中,而张紫宁则是将虾壳剥去,放入宁兴平碗中。二人就这样如尘世间的小夫妻一般你敬我让,令这方桌之上一片和煦温暖。
一桌饭菜在两人大快朵颐之下,转眼便一扫而空,宁兴平感觉到肠胃之中传来的阵阵满足之感,舒服地打了个饱嗝,说道:“许久未曾吃过如此舒服的一餐了,幸得今日师姐作伴,方能有此口福。”
张紫宁拿出锦帕,轻轻为他拭去嘴角汤水,掩嘴轻笑道:“这般烟火气在门派之中确是难得,我也不知不觉之中吃了许多。若是他日我们能够双宿双飞,便来这东海之上寻一小岛可好?”
宁兴平点头笑道:“那自然好,我日日打鱼,你便为我亲手炮制佳肴,再生他一堆娃儿,承欢膝下,这般光景,岂不美哉?”
张紫宁听他说话,顿时红了脸儿,娇嗔道:“谁要与你生一堆娃儿?”
宁兴平哈哈大笑,说道:“除了娘子你,谁为我生娃呢?”
张紫宁“扑哧”一笑道:“没脸没皮,亲还未提,哪里来的娘子?”
看看窗外天夜色渐深,二人停止调笑,起身将碗碟摞在一处,推门走了出来。
那老夫妇见二人出门,便迎上前来,老者问道:“临时准备了些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请二位仙家海涵。”
宁兴平笑着说道:“两位长者太过客气,这般烟火气十足的饭菜我等却是难见,而且味道甚好,只是突然叨扰,却是不该。天色不早,我们二人这便离开,多谢长者赐饭。”
那老者一路将两人送到海边,张紫宁抛出小舟,二人一跃而上,宁兴平在船尾对着老者行了一礼后,小舟便劈开波浪,直奔蓬莱岛而去。
待得小舟走远,那老者才长出一口气,他虽然年轻时在烟雨宗也多见修行者,但大多对他们杂役不屑一顾。虽然方才二人恭谦有礼,但他仍怕自己一时不周惹其不快,此时见他们离开,方才将提着的心放入肚中。
回到屋中,便见老妇拿着两个小盒和一张纸条在等他回来,他年轻时在烟雨宗也曾识得几个字,便接过纸条看将过去,上面写着几个端正的字:
“多谢长者赐饭,两枚丹药,不成敬意,食之可令身轻体健,益寿延年。”
打开小盒,便见到两枚光泽如玉的丹药放在其中,老者愣了一愣,连忙拉着老妇向门外跪下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