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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午夜。

在距离沃利尔镇几英里远的森林中,一对全副武装的卫兵们在林里小心地穿行。他们身上的铠甲咯咯作响,在寂静的森林里异常刺耳。手中的火把,在盔甲的反射下,照亮了深邃的夜空。

“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若发现异常,及时汇报!”一位方脸红发、脸上带疤的中年人举剑喊道,手中的佩剑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是!斯西克长官!”他身后的卫兵们恭敬地应和道,整齐划一地行进着。

斯西克收起佩剑,继续前进,皱眉暗道:“龙族真的要入侵了吗...”

......

......

“几条虫子而已,为何还要躲着他们?”佩尔萨隆窝火地说道,一把将手中的石块捏碎。

他矗立在陡峭的岩壁上,观望着远处的火光。福柯三人则倚靠在岩壁下,不知在思索什么。几十位侍卫打扮的人围在他们身边,警戒着四周。

福柯将灰扑扑的礼帽摘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又重新戴上,无奈地叹道:“没办法,万一放跑了一个,麻烦就大了...这个霍恩洛厄发什么神经,这个时候来巡视...”

“那现在怎么办?”佩尔萨隆一跃而下,来到三人身边。他的身形不知怎的,似乎缩小了不少,身高与三人相差无几。

劳斯取下单边镜,从兜里拿出一条手帕,擦拭起来,淡然道:“只能先回去了,等地图到手后在商量...反正有的是...”

“来不及了——”

一道空灵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只见一团黑影缓缓落到四人身边,一阵扭曲变化,幻化成一道瘦长的人形。空气似乎冰冷了不少,四周的侍卫们纷纷颤抖不已。

佩尔萨隆立刻警戒拉满,凶狠地盯着黑色人形,双手握成爪状,身上散发出恐怖的气息,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别慌,是自己人。”劳斯一把拦住他,平静地说道。

佩尔萨隆注视那道黑影良久后,身上的气息才渐渐隐去。

福柯连忙跑到黑影身前,搓着手,语气谄媚不已:“嘿嘿,老大你怎么来了?”

“别”黑影的语气中充满了嫌弃,“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小弟。”随后它那张看不清的面孔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佩尔萨隆,语气略显欣慰:“反应敏锐,确实是个不错的帮手……”

“嘿嘿~小弟我的眼光一向不错!”福柯连连点头,奉承道。

佩尔萨隆瞪着黑影问道,语气中还透露着一丝怀疑:“所以你到底是…”

“叫我「月」就行,是来和「黑狼」做笔交易的。”黑影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它正凝视着手中星云状的物体,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劳斯整了整眼镜,躬身小心地问道:“不知阁下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已经被发现了,”「月」随意地说道,手中的气体流转不断,“尽快行动吧。”

“什么!怎么会…”劳斯感到震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从衣兜内掏出一张纸片,其上刻着细腻的符文。

他轻轻捏住纸片的一角,紧闭双眼,片刻纸片上出现一行行斜体文字。最后他双指一碾,竟迸发出火花,纸片开始化为灰烬。

「月」头都不抬,单手一挥,纸片上的火苗就突然熄灭了。它向劳斯问道,语气不怒而自威:“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联系卡莲,让她尽快将大小姐的地图拿到手”劳斯的语气有些恼火,质问道:“倒是阁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月」并没有回答,而是一挥左手,一张图纸凭空出现在它手中。

“不用了,已经拿来了。”「月」将图纸甩在劳斯身前,不理会他那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就先联系那个卡什么的,让他先与你们会合;福柯,你去封锁小镇,避免他们和外界取得联系...不用担心你的家族,我会去处理的;泰缇特,你立刻带领你的军团远离东部边境,为龙族开道;那头老龙,你和你的手下立刻去摧毁地图上的地区,优先消灭米亚尔科家族。记住,尽量不伤及无辜。”它又遥望远处渐行渐远的火光,缓缓地离开了地面。

泰缇特和福柯恭敬地答应下来,佩尔萨隆也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应了下来。

“等等!我家菲妮大小姐在哪?”劳斯见它欲要离去,连忙追问道。

“哦,那个小女孩啊...还在镇子里呢。”「月」停住身子,语气十分玩味。

“什么?!我必须通知卡莲...”

“不用了,”「月」喝止了劳斯,语气淡然:“她不会有事的,就让她待在那吧。”

“可是...”劳斯还想争辩,但当他对上了「月」那双漆黑的面孔时,心神大震,发怵不止,再也无力去辩驳。

“我会保障她的安全,明白了吗?”「月」的语气冰冷无比,很不耐烦,身形再次飘往空中。

“毕竟...她也是这出「舞台剧」重要的一环啊...”「月」心中想着。

劳斯只好连连答应,心中却是不忿:“装神弄鬼的家伙...真有这么厉害,还找我们干什么?”

「月」的身形随之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面向众人。

“别忘了,「黑狼」许诺的东西。”「月」语气不可置否,带有几丝威胁的味道。

“老大放心吧,一定给您办好咯!”福柯弹了下帽子,打着哈哈,心中泛起一阵嘀咕:“唉!真不知道那个小子犯了什么错,竟然被这样的强者惦记着...本来还想留你一用,可惜啊...”

“记得就好...好了,赶紧行动吧...”说完,「月」的身形好似云烟般,消散在夜空中。

“哼!摆什么臭架子!”等「月」远离时,劳斯面目可憎地抱怨着。

“但,确实很强...”佩尔萨隆回忆起那神秘恐怖的气场时,冷汗直流。

泰缇特拍了拍劳斯的肩膀,无奈叹道:“这可不像你啊,一点也不冷静...大家都是为「黑狼」大人办事的,何必呢。”

劳斯却是反驳道:“它的动机明显不纯!...而且,它的能力真的一手通天,那让它去毁灭米亚尔科家族不就好了吗?”

福柯见他耿耿于怀,赶紧打圆场道:“估计它的身份比较敏感吧,不想引人注目...总之,先忍忍,再怎么说,没有它的参与,「黑狼」大人的计划不知何时才能实施呢。”

听了福柯的话,三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去执行各自的任务了。

福柯整了整略微潮湿的衣领,再次凝望着森林中忽明忽暗的火光,揣揣不安道:“霍恩洛厄那家伙,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的?......唉!事已至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随即带领着剩下十几名侍卫,向着灯火通明的沃利尔镇小心地行进着...

......

......

“沙沙沙~”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城堡郊外不断传出,音律不一,略显慌乱。

亚德拉尔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干涩的喉咙中不时发出嘶哑的叫喊声:

“菲妮——!”

那声音急促而微弱,好似乌鸦在哽咽。

“先休息一下吧。”

坎蒂丝搀扶着亚德拉尔,对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目光瞟向亚德拉尔,却又迅速移开了。

由于长时间的搜寻,此刻的二人疲惫不堪。

亚德拉尔虽从先前痛苦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但接连不断的呼喊使他大脑缺氧,头重脚轻,视线中的景物变得光怪陆离。坎蒂丝早已香汗淋漓,不时地用左手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步伐也不像先前那般轻盈。

亚德拉尔摇了摇头,语气虚弱:“呼...不用了,谢谢...”他又用手在眼前晃了晃,随即紧张地问向坎蒂丝:“坎蒂丝小姐,那个......我看上去,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坎蒂丝转头望去,刚好对上了亚德拉尔直勾勾的视线,她愣了片刻,白嫩的脸颊渐变为绯红,连忙低头,呆呆地注视着脚边歪倒的紫丁香,思绪一片空白,唯有方才的惊鸿一瞥。

“很...很正常啊...没、没什么奇、奇怪的地方...”她的言语支支吾吾,语气娇羞欲滴,令人心头一软。

此刻,坎蒂丝的面容正躲在那头浓密的淡金色长发下,亚德拉尔倒是未发现她的异常。

“那就好...谢啦~”亚德拉尔松了口气,转念思索着:“那菲妮应该就在这附近啊...”

不知为何,他心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一般。

他这样想时,余光不经意间瞥见远处的密林中,仿佛有人影在晃动,看不真切。

亚德拉尔连忙望去,只见一道倩影背对二人,孤寂地缦立在杉树中间,朦胧的月光打在其上,泛起淡粉色的云烟。

“她在那!”亚德拉尔惊呼道,但随即压低了声音,神色有些扭捏。

坎蒂丝清醒过来,拉着亚德拉尔欲要走入林中。

“那我们快过去吧。”坎蒂丝催促着亚德拉尔,但他不为所动。

亚德拉尔缓缓挣开坎蒂丝的右手,郑重地沉声道:“坎蒂丝小姐,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坎蒂丝听闻,困惑不已,开口正欲询问,亚德拉尔又补充道:“别误会,我只是认为......如果有突发情况,得有人去向霍恩洛厄先生报告,毕竟...我不能确定菲妮...是敌是友...”

坎蒂丝见他这般,只好作罢,只是担忧地问道:“可你的身体...”

“没事了,我自己缓一缓就好......你也注意安全。”嘱咐完,亚德拉尔缓步走向幽暗的森林中,步伐比先前稳重了不少。

坎蒂丝望着远去的亚德拉尔,满脸愁容,眼眸之中流光闪烁,双手摆弄着幽蓝的绸缎,默默地为亚德拉尔祈祷。

“慈悲的美诺西斯啊...请保佑他,平安归来......”

......

......

这是亚德拉尔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

看着缓缓接近的背影,亚德拉尔不断坚定着内心。他想好了,该如何用冰冷的语气,去质问菲妮;该如何用强硬的态度,把她带到城堡;该如何用辛辣的手段,将地图抢到手......但心中,还是有着一份小小的担忧、期望......

“咔!”

亚德拉尔不小心踩碎了脚下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动了矗立在湖边的菲妮。

她挽起鬓角间的秀发,缓缓转过身,循声望去,微妙地与亚德拉尔的眼眸四目相对。眼中的冷清、疑惑在转瞬间,化为浓浓的柔情,化为眼角的泪珠,化为嘴角优美的弧线。月光透过茂密的树林,化为斑驳的洁白银碎,点缀在菲妮娇柔、曼妙的身段上。

亚德拉尔在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位湖中仙女,在池中沐浴,正欲上岸的情景。

“你来啦~”

菲妮轻启红唇,露出皎洁如月的皓齿。声音空灵、轻柔,在林间湖面上回荡着。迎面闪耀的月华,使亚德拉尔分辨不清,菲妮是否在说话。

他心中佯装的冰冷、强硬、愤怒如云烟般消散了。他这才发现,刚才所谓的“努力”,是多么无力、可笑。他也是这才想起,自己最不擅长的,便是面对菲妮。

那些已经毫无意义的话语哽咽在喉咙里,使他只能发出“嗯”、“呃”之类的呜咽声,惹得菲妮连连嗤笑。

“嘻嘻~好看嘛?”

“嗯。”亚德拉尔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哼哧~算你有眼力。”菲妮绕了绕发梢,得意地哼哼道。

亚德拉尔闹得满脸羞红,他艰难地将嘴边的废话吞咽下去,轻声询问着:“那个......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宴会呢?”

菲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背在身后,眺望着云端上的月亮,眼神怅惘、忧伤。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寂寥:

“我出生在多尔蒂家族,是一个仅次于皇族的顶级贵族,受到全国上下的尊重。身为家主的孩子,自然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但我并不快乐。”

“从小到大,陪伴在我身边的,不是仆人,就是慕名而来的其他贵族,算是朋友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至于兄弟姐妹...我也说过了。”

亚德拉尔想起菲妮给他讲述的悲惨经历。

“我父亲却逼着我,去和那些贵族接触。虽然个个都懂得礼仪,可我很清楚,他们所看上的,不过是我的美貌,以及我背后的家族。渐渐的,我厌倦了和一帮唯利是图的家伙谈天说地。”菲妮低下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神色黯然,喃喃道:“我...只想和朋友呆在一起...”

亚德拉尔不禁问道:“那...昨天为什么要答应佩斯的邀请呢?”

“还不是因为...”菲妮下意识地望向亚德拉尔,却立刻移开,望着他身旁的杉树,晃动着身子,娇声地埋怨道:“我、我以为某个人去了,会不太一样呢......结果...宴会上,理都不理我...”

亚德拉尔不明所以,但还是松了口气。

“所以...你不是啊...”亚德拉尔轻松地叹道。

菲妮却是歪着头,疑惑地问道:“我不是什么?”

亚德拉尔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对了...今天下午的那个地图,还在你这吗?”

“问这个干嘛?”菲妮疑惑地说着,但手已经摸向手镯了,“当然还....欸?!”她的动作突然一滞,惊讶地说道:“不、不见了!”

亚德拉尔也大吃一惊,暗想:“怎么可...”

“嘭——!!!”

“吼吼吼吼吼吼——!!!”

思绪为落,一道响彻天际的爆炸声,夹杂着振聋发聩的吼叫声席卷而来。

亚德拉尔在惊骇中回头,见到了人生中最具冲击性的一幕:

一道巨大的炽热火球在镇中心翻腾,散发的热浪将附近的一切吞噬殆尽,灰尘带着树木向四周席卷而去,遮天蔽日,其光芒照亮了整片夜空,宛如白昼。

在火球的照耀下,亚德拉尔看清了上空,竟盘旋着几百只巨大生物。那些生物翼展宽大,布满鳞片,个个体长超百英尺。它们遮住了半边天,一时竟形成一半白天、一半黑夜的奇景。

地面上到处是凄厉的呼救、逃跑声,四处是烧焦的尸体和残肢断臂,楼屋在恐怖的尘浪中分崩离析,发出宛如滔天巨兽般的哀嚎,化为虚无。

这仿佛来自索罗地狱的一幕,疯狂地刺激着亚德拉尔的神经,在撕裂灵魂的龙吼声、狂暴的风浪声下,音浪充斥亚德拉尔的全身,到达大音希声的地步,一时,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感到头晕目眩,呼吸不得,但还是下意识地将菲妮揽入怀中,背对着火球。

还未等菲妮反应过来,尘浪已经席卷二人全身,灰尘狂暴地打在亚德拉尔身上,无情地撕扯着他身上每一寸皮肤,每一粒灰尘都携带着巨大的热量,灼烧着亚德拉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燃烧起来。

不知过来多久,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远处只剩下呼救声和恐怖的吼叫声。

亚德拉尔仍死死抱住菲妮,菲妮连忙挣脱开来,慌忙地对亚德拉尔施展着治愈术式和清尘术,急切地询问:“小亚,没、没事吧?”

菲妮这才发现,亚德拉尔的身上早已遍布黑色的鳞片,身体并无大碍。

鳞片渐渐褪去,露出亚德拉尔本来的面目。他拍了拍胸脯,喘气道:“咳咳...没事,就呛了点灰,咳咳...你呢?”

“没、没事。”菲妮声音颤抖不止。

亚德拉尔站起身,缓了口气,郑重地问道:“菲妮,你离开后,有见过其他人吗?”

菲妮仍未从刚才的爆炸中缓过神来,她呼吸良久,才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没有,我一直一个人待、待在这,等你宴会结、结束。”

“可恶,它们是怎么做到的...”亚德拉尔苦恼地自言自语道。

菲妮仍不明白亚德拉尔的意思,一把扶住摇晃的他,焦急地问:“小亚...这是怎么了?”

亚德拉尔艰难地直起身子,整理着思绪,却毫无头绪。

“算了,救人要紧!”

他沉声道:“菲妮,我们...先去米亚尔科城堡,路上在慢慢跟你说...”随即,快步奔向城堡。

“那个...小亚...”还未走几步,菲妮叫住了他,语气羞涩。

“怎么了?”

“呃...”菲妮目光瞥向一旁,满脸绯红,双手紧张地摆弄着裙摆,娇声嘟囔道:“你、你的衣服...”

亚德拉尔这才发现,背后已经空无一物,露出了健硕洁白的后背。

“啊...啊啊啊啊啊——”亚德拉尔连忙转过身,和菲妮拉开距离,左手一挥,一叠衣物从手镯里掉出。

“那、那我换完衣服再出发...”亚德拉尔磕磕巴巴地喊着,闪身躲到被烧焦的树干后面去了。

菲妮羞涩地应了一声,随后整理好思绪,望向已经化为废墟的镇中心,满目震惊、忧愁。

“龙族...吗?”

......

......

『爆炸发生前几分钟』

一间幽暗的客栈中,一名白发老人盘坐在桌前,紧闭双目。摇曳的烛火下,可见他脸上沟壑纵横的脸庞,以及紧紧绞在一起的眉头。

忽地,他睁开眼睛,迸发出明亮的闪光。他吹灭蜡烛,起身来到门前,感慨道:“没想道这小镇的「走向」这般难以预测,还好现在「看到」了,再晚一点就...嗯?!”

他转动了把手,但门却毫无反应。

老人沉默了许久,最后化为一声长叹。他摘下灰蒙蒙的巫师帽,双手撑在月牙形的法杖上,平静地说道:

“提拉狄娜,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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