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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甘往事到此了。引擎声气鼓鼓的,他们回到现在这辆公交车上。

“沈蓓结婚了。”他忽然说。

“当时,我对送走沈强有点愧疚,想补偿他。所以才偶尔偷偷送东西给那孩子。”他低着声。“我知道,以前我说过我不喜欢他。”

过去的事重看一遍,才会发现新的角度。他似乎懂了路柔为什么要走。

公车快到下一个站。江漫的声音压得轻柔,怕有一个字惹她难过。

他说:“沈蓓的事,我对她没意思,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心里不安。是我没给你安全感,才让你怀疑我。”

“还有…古筝,很多的事,过去是我太自私,是我太优越,没好好对你,总让你主动,所以做了很多让你失望的事,害你付出太多。”

“对不起。”

路柔看过一段话,形容记忆像一个犯罪现场,每一次造访都会破坏它,丢失原有的滋味。似乎是这样。过去的怨恨、嫉妒、委屈,她每回顾一次,就褪色一次,对他的情绪再也不能大起大落。

江漫这些饱含歉意的话,她相信他很认真,每个字非常诚恳。却感到无味。

“我已经改了。”他说,“路柔,我想回来。”

两人目光不自觉碰上,对视的一瞬间,沉默停了很久。

“过去就过去了,你不用这样。”路柔说。

这番话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哪怕是一丁点的恨。江漫觉得鼻头发酸了一下,心攥得呼吸困难。他转走了眼,一分钟,没说一句话。

公交车停了一站。

“这两年,你去哪了?”他问。

她慢慢说:“哪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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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于江漫,几乎是黑的。得知她“死讯”后,拜托第三方机构找人,但花销大,山甘那几年他没收入,老本稀薄,卖了些音乐版权后觉得这样下去总会花光,便求了江父谋个公司位置,才有点钱继续。

半年,却了无音讯。他破口骂机构废物,机构负责人索性不接了,去国外找,更大一笔钱,江漫倾家荡产也凑不齐。黯然过,他才意识到钱的力量。其他机构也不接了,觉得他有病。

大概她“死亡”的第二年夏天,路父嫌他缠人,专门给他看死亡证明。后来,江漫立了一块能轻松踢翻的墓碑。

路柔的“死亡”,逼他根本无法忘怀,后来看到稍微和她像的人就激动,像一针强心剂,将他原本的感情直接膨胀到崩溃。

事情发展到了极致,就能重塑一个人。经历大悲大痛后,江漫只想不要脸地跟她紧紧捆在一起,往死里缠。

公车一路往南,人拥挤着下车。江漫贪婪地看着她,沉迷她的眼眸,等闻到路柔淡淡的气味,他才安了心。

“还好,你活着。”说到这,他心口猛地酸胀。

·

其实,路柔也差点死在山甘。

因生理尿急,中途下车去上公厕。司机醉得不知东西,她刚下去,他便急急开走了。

荒山野岭,路柔躲在深草中一夜没闭眼,直到明早一辆私家车经过,睡了一路,回到北城。

割腕那天,她清理完所有关于他的照片和物品,看这些东西被火吞没,路柔抱着膝盖流泪,仿佛看到十八九岁的自己被火烧死,撕心裂肺。这是最痛苦的时候,几乎伤到了极点。她的回忆、她的爱情、她的希望,从没想过会被自己决绝地亲手了结。

拿刀划破皮肤,对她而言还像是一次清洗,洗掉江漫。至于干呕的病,是分手的后遗症。

父亲问她为什么回来了,那时路柔没有与人交谈的欲望,解释不出如何被耗尽。索性说,江漫劈腿了。

路父愤怒,骂他渣男,绝不让江漫打扰她。第二天,让朋友的私人飞机送她出国,将她的信息隐蔽得很好,一心让她休养,更没告诉她山甘巴车坠河的事。

路柔有想过,如果她真不在了,江漫又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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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柔——

是江漫叫她。

江漫看她漠然地看着他,然后撇眼,看向了车厢前方——数还剩几站。周围吵吵闹闹,他只觉得内心静透了,想开口,许久不成句。

又是一站到达,人剩得更少了。江漫放缓语调说:“回来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路柔闭了闭眼,有点疲累。“我不需要。”

还有些话,几乎要冲出来:为什么我爱你的时候,你不这样表现?

“江漫,比你优秀的人有很多。”她又说,“如果我穷点、又自卑,害怕没人要,还有把柄在你手上,或许我们还能再缠一局。”

苦涩一笑,江漫接不下去话了。不得不说,她这句话的杀伤力足够击垮他百遍千遍。挽回她,目前他多无能无力,他知道。

过一会儿,他又振作起来,对她说:“我砸了古筝。”

顿了一下,她说:“哦。”

路柔听路父提过,没想真砸了。山甘分手时让他二选一,知道绝无可能,但还是说了,为心头那点委屈——凭什么我永远排在它的后面?

江漫为谁砸的?为她?何必。

路柔不想把话引到这。她对林凉说江漫是为了沈蓓砸的,她更愿意江漫没那么爱她,这样才不会降低一丁点的防线。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你的手能弹。”她说。

江漫下意识动了动左手,腕骨锐利的痛刺来。很久,他闷着声音“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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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一个个地过去,那段时间他们一直无话。

车厢里有着令人难熬的沉默,他的肩膀便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他都忘了过去是怎么跟她说的,在外面不能太亲密。

坐车这段时间,路柔大多看窗外,江漫看她,想补失去的那两年。

“你明天忙吗?”

“等会你想去哪?”

收不到她的回应。

路柔的面部表情缺乏,微呆,特别的安静,相比以前的活泼,她似乎很难快乐起来,江漫更觉得是他犯的罪。

想起找她那年,有人拿假消息骗他。钱被拿光,人被打得疼晕在山洞,两天没吃没喝,若不是他给余洲说一天没回就报警,差点死在无人之地。余洲骂他蠢得不可理喻。江漫想起民警跟他说之所以上当,是因为骗子抓住了受害者太渴望导致失了智的心理。

“我们和好吧,像以前一样,比以前更好。”他又对她说。

显然,她装聋作哑。

江漫突然拿起她的手,她缩了下,他把她的手盖在眼上,真的难受。

他在拼命地爱她了,她怎么就死心了呢。

尽力不让情绪露在脸上,他的声音平淡得就像一条直线。“你不要他,以后他怎么办。”

“他没办法爱上别人,他找了你两年,等了你两年,这两年,什么苦都吃过了。他真的认错了。”

不仔细听,不会听到他说的每个字都在颤抖。

路柔的手心痒痒的,没立即移开手。

“江漫,离开山甘后我谈过几个。”

愣了一下,他说:“嗯。”气得发抖,发现没有嫉妒资格,就静下来了。

“你只是以为我死了,所以迈不过去。江漫,现在你可以安心找别的女人了。”她说。

按江漫前几天的性子,他应该紧撺着她质问,然后说你敢,或者其他什么霸道的话。但现在静到了极致,隔了一阵,默默放开她的手。

刚好公车靠站,车门一开,江漫起身下了车。

路柔看到,路上的男人背影站在原地持续了很久,努力压抑着。

哪不一样了呢?

上公交车前,两人有并肩走过一段马路,他走在她外面。以前,她总走外面,这样车撞过来,伤更多的是她。现在,他终于懂了。

路柔慢慢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觉得有气无力,闭上眼睛。

·

婚礼开始提前准备。百万稀有鲜花,正在岛上悉心浇灌。地点预订的海外百年岁月的城堡教堂,牧师开始熨烫他新的祷服。请帖上烫金的名字发送各地。

娱乐新闻开始暗自刊登自己的小道消息,头条写林家和路家的豪门联姻。

12月20号,暖洋洋的天。路柔喜欢,叫林凉拍一套婚纱照。

婚纱店是市内最大的一家,高端的品牌婚纱全有,一楼参观,二楼试服化妆。随便穿了一套,周围的人都夸林凉与她是天作之合。

摄影师示意可以亲吻时,他们不约而同拒绝了。

午间吃饭,林凉对她说:“最近在谈□□?”

“停了,她太难啃了。”

“我有她一个消息,报社那边拿到的,不过刚上热搜就被她花钱压下去了。”

“什么?”她问。

“她出差那天电脑坏了,就随便找了家店维修。那天刚好吸了毒,就忘了拿回来。维修店老板见没收到钱,就偷看她电脑,你猜发现什么?”

“什么?”

“里面很多她性/虐男性的视频。扇巴掌、鞭子打、让男的学狗叫…”

路柔有点吃不下饭,摇摇头。“有点假。一般都会留联系方式,老板没收到钱会打她电话问。”

“我也觉得假。”林凉说。

隔了一会儿,他擦擦嘴,问:“江漫呢?”

16号公交车那天后,路柔便很少见到江漫。

鲜有几次擦肩而过。但他不再上前与她搭话,连他的脸也没看清。

路柔想,或许他认同了那句让他安心找别人的话,不再固执过去。

“不关我事。”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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