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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么多天,重新踏上陆地,她在走出一段路后,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条停泊在岸边,宽大舒适的三桅船。谁能想到,这些天来竟然会遭遇那么多事……如今到济南,又会是怎样一番际遇呢?

摇了摇头,莫离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

自从上次被迫进入龟息之后,她体内的真气日见精纯,眼下施展起轻功来,自然得让她自己也略感吃惊,真正达到了身随意动的境界。

这么赶了一天路,当天晚上就已经到了历史悠久的古城临淄。找了家简陋但干净的客栈投宿,莫离问了店家,才知道她已经走了约有一半的路,明天下午就能到达济南。原本以为至少要三天才能到达,如今倒真是快了不少。

保持着柳弦楚的习惯,晚上莫离只点了一碗素面,第二天早上则买了两个芝麻烧饼,带上就继续赶路。

行走了半日,来到一处山林间。此时十月初,正值树叶变化的季节。阳光照在那些金黄色的叶子上,映出一树流光溢彩的灿烂。莫离看得心旷神怡,不觉稍稍放慢了脚步。

就在悠然自得的时候,风声中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极不谐调的喧哗声。似乎……是人在喊叫?莫离微一犹豫,还是抬手按在剑柄上,纵身朝那方向追了过去。

越是接近,那声音越是清晰,竟是一个女子声嘶力竭的喊叫。莫离脸色微变,更加快了脚步,在林中飞掠。

然后,她看见了一幕让她全身血液凝固的画面。

崎岖的山道旁,一辆骡车翻倒在地,车上扎了红缎的礼盒和酒坛散落一地。一个年轻男子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稍远处,衣衫不整的少妇被按在地上,徒劳地哭喊挣扎。她身上则压着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正动手扯她的衣裳。

只一眼,就能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停顿,没有思考,甚至没有开口叫一声住手。莫离猛地拔剑出鞘,连人带剑化为一道光影,向那男人背后射去。剑锋并没有指向致命要害,但招式已经是她前所未有的凛厉。

那男人显然武功不弱,听见了她的剑风。只是莫离出剑迅急,招式精妙,他猝不及防之下,不得不就地打了个滚才避开了锋芒,颇是狼狈。

那人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又惊又怒地打量了一下莫离,阴森森地开口:“侬个女娃是啥人?敢管侬祖宗的闲事?!”

莫离这才看清,他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灰布衣,头发却梳得整整齐齐,束在脑后。

这人看来也应已有四十多岁,身材魁梧、满脸煞气,怪的是皮肤却足以用晶莹如玉、洁白无瑕等本该用在少女身上的词来形容。再配上那一口吴侬软语,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迎上他那杀气腾腾的目光,莫离笔直指向他的剑连剑尖也没有动摇一下。她只是坚决地挡在少妇面前,冷声吐出两个字:“畜牲!”

修养再好的人也会有动怒的时候。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的作为,已经严重超越了君莫离忍受的底线!

中年人面上闪过一丝青气,突然狞笑道:“好,女娃子寻死,老爷子就成全你!”

他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立时,从四方树丛里游出十来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朝莫离飞射而来!

莫离悚然一惊,怕殃及地上的少妇,连忙飞身避到一旁。中年人嘴里不断发出抑扬顿挫的繁杂哨声,而那十来条蛇明显是训练有素,沙沙结成阵与她对峙。匆匆一眼,已经看清其中有竹叶青、银环、尖吻蝮等好几种致命毒蛇。

她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剑。刚才赶到时,曾看到翻倒的骡车旁有几坛没打破的酒。只是这些蛇既然能结阵,恐怕不是光酒液就能逼退的。除非……

莫离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了四周一眼,突然回剑入鞘,随后足尖一点飞掠到骡车旁,从地上抄起一坛酒,在半空折身,猛地换了个方向投入林中。

“晓得怕了?哼,看你往哪里逃!”中年人在江湖称霸多年,刚才竟险些伤在这个貌不起眼的女子手里,心里火大至极。他也顾不得地上蜷缩一团的少妇,嘴里连发哨声,带着毒蛇追了上去。

林中一片红白相间的半人高花丛,正是莫离一路上见过不少的野生凤仙花。她在花丛前停下,一掌拍开酒坛上泥封,随手扯了一大把凤仙花下来,连花带叶塞入坛中,手上运了巧劲,用力捣搅几下。

中年人在这时追上了她,看见她的动作,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嘴里哨音也变得低短急促,催动群蛇后退。

但是,已经太晚了。

莫离将酒坛往空中一抛,用流云袖的劲力使劲击去。只听砰一声闷响,陶土坛在半空爆开,醇酒带着凤仙花的汁液碎屑,不偏不倚淋在那十来条毒蛇身上。

凤仙花,是蛇最怕的植物。在地势低而潮湿地带居住的人家,时常在院子前后种上凤仙花,用以避蛇。莫离将凤仙花浸泡酒中,两者混合,那越加浓烈的气味顿时让蛇群乱了阵脚,对中年人的哨声不管不顾,沙沙地四下流窜,转眼间竟逃得干干净净。

中年人那白皙的脸顿时被气得铁青。这些毒蛇都是他花好大功夫搜罗来,又用了许多时间才驯服的,如今竟然被人赶得一条不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回来。他狠狠地瞪着莫离,那眼神简直恨不得能把她立刻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女娃子,报上名来!”

莫离心头一跳,也不知道“柳弦楚”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人。万一给人家带来什么杀身之祸,岂不是罪过?

想到这里,她浅浅一笑,反问道:“你要知道我名字做什么?不好意思,小女子穷得很,那几条蛇跑了就跑了吧,我赔不起。”

中年人果然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怒吼一声朝她扑了过来。阳光下,一双肉掌竟泛起诡异的惨绿色。

莫离一惊,知道他定然是练了毒掌之类的功夫,不敢托大,拔出剑迎了上去。

那双手掌一瞬间似乎分化无数,千百个泛绿的残影有虚有实,气势汹汹朝莫离当头罩下。她手中的剑却化成了一道银色的光弧,以十分优雅却隐含霸气的角度,朝那一片掌风削去。

电石火光间,两人已经交手三招。中年人猛地一个翻身跃开几步,变色道:“南怀剑法!你是闽南林家的人?!”

莫离一头雾水,但看他脸色,便知道他对那林家定是忌讳莫深。于是索性冷冷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中年人脸色变了几变,突然从怀中抓了一把东西,朝她撒了过来。莫离飞身急避,只听身后树丛竟响起嗤嗤之声。

待她重新落足,中年人已经跑的无影无踪,身后的树丛中还隐隐冒烟,散发出难闻的焦味。

莫离怔了怔,返身回到那骡车旁,只见少妇倒在年轻男子的身边,赫然已经自尽而亡,气绝多时了。想来两人应是新婚,丈夫被杀,自己又遭受侮辱,她一时承受不住,竟寻了短见。

饶是莫离身为医者,见过生离死别,这样凄惨的场面却是头一回遇见。一时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想哭又偏偏哭不出来,只得咬紧牙关,默默地掘土埋葬了那少年夫妇。

神色木然地在土堆旁站了半晌,她紧紧握起了拳头,大步离开。

刚才那中年人明明须发整齐,身上衣服却打了那许多补丁。说不定……也是丐帮的人。若是的话,南宫灵身为帮主,身上的罪名只怕还要多加一条!

不过,能让他如此惧怕,那闽南林家又是什么厉害的世家呢?只怪当初她没向原随云问清楚……

想起那张清俊温雅的面容,莫离的鼻尖顿时一酸。刚才怎么也哭不出来,此刻眸中却突然泛起了一片水光。

她……

突然很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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