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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五十年,五月。

昭陵县。

鸡冠山。

杨小山蹲伏在一片一人多高的茅草丛中。

他左脚前跨一步,半屈蹲,右腿后撤,膝盖抵地,身体微微前倾,右臂向上半举,攥着一厚背钝刃的柴刀。

此时,柴刀的厚刀背轻轻抵靠在他的右肩上,做出随时可奋力投掷出去的动作。

而他的左手,则握着一把半臂长的药锄。

杨小山握着药锄的锄刃,用锄柄拔开生长在他面前的一束茅草,露出不大的一丝缝隙,方便他往外观察。

他的身旁,摆放着一个上宽下窄的竹背篓,里面装着他今天一天的成果——十来株草药。

此刻,杨小山的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一丈多远的空旷之地。

那儿,他随意地撒了一小把碾碎的玉米粒,为的是引诱山林中的小动物过来啄吃。

这是杨小山从病中苏醒过来后,第二次这么做了。

昨天,他采药回来路过这儿,敏锐地发现有野鸡残留的痕迹,当即决定在这儿狩猎了一次。

无他,就是想改善一下家中寡油少荤的清淡生活而已。

苏醒后的这一个多星期里,天天青菜萝卜地吃着,杨小山的嘴中早淡出个鸟来了。

结果可想而知。

他不仅空手而归,还浪费了一把家中本就不多的、且十分珍贵的玉米碎粒。

那可是他背着爷爷偷偷拿的,若让爷爷知道了,非被骂死不可。

杨小山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等待总是那么的漫长!

一个小时过去。

杨小山依旧很有耐心地蹲守在那儿,保持着固有的动作,一动不动。

即便手脚长时间的蹲伏而没有活动,变得有些僵硬难受了,他也没有改变过。

似乎,不如此,就体现不出他的决心。

此刻,他稚嫩的脸庞上,目光迥迥,眼神坚毅。

这种神情,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仅有十六岁的少年身上,更像一个深得世俗历练、老于世故的江湖老油子。

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暗。

“再等十分钟!”

杨小山在心中叮嘱自己,为自己的行为做最后的努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依旧没有见到有动物过来的踪迹,杨小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看来,今天的狩猎又要落空了。

杨小山终于选择放弃。

他站起身来。

草丛中,露出他小小的脑袋,瘦削的身体,黝黑的皮肤在光线暗淡的丛林中并不那么起眼。

这是一张少年稚嫩的面孔,却给人一种稳重踏实的感觉。

杨小山舒了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的声响。

他正准备走出茅草丛,突然又停止了动作。

侧耳听了一会儿,他的身体“陡”地又蹲伏下来,做出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

“咯——”

林中传出一道清亮而又悦耳的叫声。

来了!

杨小山的心儿轻跳了一下,立即被他强制控制了下来。

一只野鸡在树林中腾空飞起,扑腾着翅膀,飞越几株大树之后,落在了这片空旷地上。

倦鸟归林!

野鸡也要回窝!

这只野鸡刚出现在杨小山的视野中,他的目光立即被它吸引了。

这是一只高颈、长尾、斑斓的野鸡,身躯肥硕、高大,与家鹅不相上下。

长长的尾羽高翘空中,随着它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行进,一晃一晃的,十分夺目。

野鸡很谨慎。

每往前走一步,就“咯咯”地清叫两声,小眼珠四下张望。

见没有动静,逐渐靠近食物。

在地上啄一口食,立刻就又抬起头来张望。

连啄几口食之后,还是没有危险,它就放心地飞快啄食起来。

就在这时,杨小山动了。

手中的柴刀被他奋力掷出。

这个动作,就像在杨小山的脑海中已演练了百万次一般,熟练而又流畅。

“呼”地一声。

柴刀闪电般破空而出,带起了一股强劲有力的风声,快速而又精准。

柴刀击在了野鸡的脖颈上。

杨小山跟猎物的距离不足一丈。

这么一点儿距离,杨小山对于击中目标,还是相当自信的。

主要看伤害。

“卟”地一声。

野鸡惊叫一声,肥硕的身躯一下栽倒在地,向前窜出一米多远。

紧接着,它挣扎着扑腾翅膀,企图飞起来。

靠!

动物的脖颈可是动物最软弱的地方,这样都不死,这只野鸡抗击打的能力还挺强!

间不容发!

杨小山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身体“倏”地从茅草丛中狂冲而出,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如同下山猛虎,直扑过来。

拼尽全身气力,杨小山将速度提高到身体的极限。

掷出砍柴刀后,他立即将左手的药锄交到右手。

野鸡身体肥硕,抗击打能力很强,飞掷而出的柴刀没有砸中它的要害,扑腾两下后,它又飞腾了起来。

但是,受到柴刀重击的影响,它只能贴地飞行,高度有限。

杨小山岂容它飞走!

“着!”

杨小山大喝一声,手中的药锄再次被他当作武器,也掷了出去。

这次距离更近,击中更不成问题了。

好巧不巧!

药锄砸中的地方,正是刚才柴刀击中的野鸡的脖颈处。

同一部位。

两次攻击。

双重伤害。

这一次,野鸡受到重创,直接从空中摔了下来,落入茅草丛中。

虽然看不到它的身影,但它扑腾时的动静不小,压倒了大片的茅草丛,还幻想着远离杨小山。

即将到手的肥肉,岂能容你逃脱?

杨小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整个瘦削的身体“呼”地扑到上面,将这只野鸡死死地压住。

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攥住了它的脖子,提了起来。

可算是将这只野鸡逮住了。

还不老实!

野鸡在杨小山手中仍不停的挣扎,尖锐的鸡爪好几次划到了他那并不算新的衣裳,留下数道爪印。

杨小山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的那把柴刀,拾了起来。

就在这时,杨小山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剑法的招式,虽如惊鸿一瞥,竟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不由地,就着手中的柴刀,杨小山轻便而又顺利地将这一刀使了出来。

刀锋掠过野鸡的脖子。

一篷血雾溅飞而起,彩色的绒毛随风飘扬起来。

“咚”地一声。

野鸡的躯体掉落在地。

杨小山的左手捏住一个孤怜怜的鸡头,怔怔发愣。

这么厉害!

杨小山心中大为震惊。

方才的那一招,自从他受伤醒来之后,每天总会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就像现实中发生过一样,十分清晰。

而且,这几天,他的脑袋异常的疼痛,似乎出现了幻觉。

连续几天,只要闭上眼睛,杨小山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幕诡异的情景:一个白衣飘飘的老者,准备乘坐传送阵离开,在启动的瞬间,发生了爆炸。

在爆炸的一刹那,一股强大的撕扯力暴风骤雨般侵袭而来,瞬间就包裹着了他的躯体。

那种窘迫而又急促的呼吸声、撕裂肉身时的疼痛感觉、骨骼被碾碎时发出的“咔咔”声响,是那样的清晰和真实。

而且,这一切,好像就发生在几天之前一样,时不时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杨小山确信,当时他真的有一种粉身碎骨的感觉。

那种蚀心沁骨的痛楚感觉太过清晰,刻骨铭心,他今生不愿再做第二次尝试。

而当这股强力冲进他的脑海,即将摧毁他的灵魂时,他惊醒了。

他是尖叫着醒过来的。

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大汗。

而杨小山惊醒之后看到的情形,也是十分神奇,脑海中涌现出一股熟悉和陌生的交织感,相互纠缠。

他看到一个胡须发白的老人守在自己的床前。

杨小山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这个老人见到他醒来之后,脸上露出惊喜交加地神情,热泪盈眶。

杨小山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老人。

但他脑海中的意识却告诉他,此人是他的爷爷杨延亭。

心中惊疑不已,杨小山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能给出的解释就是,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确实也是从梦中惊醒过来的。

也确实受伤了。

记忆中,当时正在上物理课,忽然发生了地震,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室往楼下逃生,结果发生了踩踏事故。

杨小山从三楼的楼梯滚了下来,不知多少双脚从他身上踩踏而过,当场重伤昏迷过去。

在校医的紧急抢救下,终于醒了过来,当天,他就被送回了家中休养。

而杨小山的梦境却恰恰相反。

梦境里,他生活的地方叫九洲大陆,那里的人十分神奇,居然可以飞天遁地,法力无边。

而他长发飘逸,衣袂翩翩,风流倜傥之极,法术亦是高深,高空可飞翔,海底能潜游,等闲事儿。

不过,在梦境里,他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苦心修练了数百年、达到元婴境九重的数百岁的修真者。

一句话,梦中的他就是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能人异士,如同传说中的仙人一般。

而他宰杀野鸡时使出的这一招剑法,就是他在梦境中练习得最为娴熟、威能最大的“摘星剑法”。

只要心念一动,就能信手拈来,顺畅无比。

杨小山看着手中的鸡头,神情恍惚。

但一阵脱力的感觉袭遍全身时,他的思绪总算清醒了过来。

“操蛋的身体!”

杨小山低声诅骂了一声。

现在,他只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自从苏醒之后,他也清楚了自己病重的原委。

他是一个体内奇经八脉极度萎缩、畸形的少年,不但如此,经脉中还堵塞着诸多毒素和污垢。

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虚体弱,遭受一番踩踏之后,不受重伤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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