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到林潇翊先是一怔，似是没想到这种地方还会碰上陌生人。但马上恢复神情，忙说道：“壮士可曾看到一名女子？”林潇翊立刻想到刚才所埋之人，说道：“老伯，你找的是什么人？”

老者喘着粗气道：“是我的女儿，她得了一种怪病，身体一直不好。今天一早我外出采药，回来她就不见了。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林潇翊不知该如何形容对方，只得道：“您女儿是不是，是不是脸色不好。”

老者忙道：“对，对。她的脸看着一半年岁大，一半年纪轻。壮士她人在哪里？”林潇翊犹豫片刻道：“老伯，您女儿她，她已经病发去世了。”

“你说什么！？”老者听后脑袋猛地一晕，险些昏了过去。被林潇翊一把扶住，老泪纵横道：“秀儿，秀儿。你怎么就不听爹的话。若是好好待在家里，也不至于死于非命。”

林潇翊看着眼前老者哭得万分伤心，劝慰道：“秀儿姑娘临终前也说要回去。”老者抬头哭道：“她还说了什么？”林潇翊摇头道：“秀儿姑娘只说要回去，但还未说要回哪里便病发身亡。在下已把她的遗体掩埋，还请老伯不要太过伤心。”

老者痴痴地看着远处，仍似不敢相信。呆愣道：“她，她真的不在了？”林潇翊不想再刺激对方，默默点了点头。老者长哀一声再次哭泣。待心情稍有平静，对林潇翊行礼道：“小老儿多谢壮士，没让我家秀儿暴尸野外。”

林潇翊忙扶起对方，道：“老伯不必如此。在下曾试着救过秀儿姑娘，只可惜没能......”老者擦去眼泪道：“秀儿的死与壮士无关，壮士不必介怀。小老儿姓邵名一，叫我邵伯即可。请问壮士大名？”

林潇翊道：“在下姓林。”邵一道：“林壮士的恩德小老儿一定记下。”林潇翊忙道：“在下哪有什么恩德。”邵一道：“林壮士不必过谦。如今世道能有多少路遇他人有难而行善之人。更不要说像秀儿一样身患怪病。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漠然疾走，不敢沾染半分。”

林潇翊道：“邵伯言过，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些。”“或许吧。”邵一短叹一声继续道：“不知林壮士将小女葬在何处，能否带我前去。”林潇翊自知今日是不能再出山，于是道：“这是当然。请跟我来。”

邵一道：“多谢林壮士。”林潇翊道：“您年岁已高，不用与在下客气。”邵一点头道：“好。烦劳林壮士带路。”看着林潇翊返身走在前面，邵一原本悲伤痛苦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且发出异样光彩。嘴角微扬似笑，仿佛看到猎物一般。

之后，两人来到秀儿坟前。邵一又恢复适才悲痛，低头哭诉没能照顾好对方，不配为人父母。林潇翊再三安慰才让对方平缓心绪。叹声道：“秀儿，你一辈子都没能过上好日子。今日能埋在这野花丛里，也算是最好的归宿。希望你下辈子托生一个好人家，不用再受苦受难。为父我也就是安心了。”

这时，天色渐暗，邵一道：“天色已晚，若林壮士不嫌弃小老儿家中贫瘠，还请到寒舍将就一宿，明日再行上路。”

林潇翊已在山中待了两日，今天若不是遇到此事，想必还要露宿野外。何况，对方才失去女儿，到其家中也好宽慰一二。便说道：“邵伯好意，晚辈不敢不从。只是要叨扰您老了。”

邵一道：“不叨扰，不叨扰。小老儿的家离此不远，天黑之前便能回去。林壮士请。”林潇翊道：“邵伯请。”随后，两人一路慢行，谁也没再说话。

只有邵一不时回头，像是生怕林潇翊跑掉。未免尴尬，林潇翊问道：“邵伯，您家中还有什么人？为什么要住在这深山里？”邵一道：”小老儿一家五口。老婆子前几年就去了，剩下三个孩子。秀儿是我的二女儿，如今家里还有大女儿和小儿子。“

林潇翊道：”您一家为何住在这深山里？“邵一道：”小老儿一家因早年逃荒进了这山里，只因在这里找到了生计，便不想再出去。况且，我那两个孩子也和秀儿一样，都有那种怪病，因此不敢出去。免得受人冷言冷语。“

林潇翊惊讶道：”您其余两个孩子也得了怪病！？“邵一点了点头。林潇翊道：”怎么不请大夫看看？“

邵一道：”早在进山前就已请过，可一直没有办法。别人家逃荒还有人可怜可怜赏口饭吃。我们一家却要遭人白眼唾骂扔石头。唉，我不怪他们，任谁见了我那三个孩子都会害怕。只有林壮士你这样有胆识，心又善的人才会出手相帮。“

林潇翊道：”您过誉了。“邵一道：”哪里。只不过旧事难提，不说这些了，就快到了。“林潇翊见老者不愿多说，便默然跟在后面。两人走过一片草丛，又翻过两道凹坡，最后穿行一片蔓藤后，邵一停下脚步，说道：”林壮士，咱们到了。“

林潇翊看着眼前情形心中一惊，他原以为老者所说不过是两三间草房。谁想，竟会是个山洞。且入口仅容一人大小。邵一道：”让林壮士见笑了。小老儿没有能力盖上几间屋子，只凑巧找到这一处容身的山洞。壮士别看这入口小了些，里面还是很大。“

林潇翊左右看了看，这山洞所在虽说不上十分隐蔽，可也不是平常之人容易找到。邵一见其似有犹豫，说道：”林壮士若有顾虑直说无妨，小老儿不会强留。“

他的话才出口。突然，一道雷闪打过，紧接狂风四起。林潇翊忙抬起头，眼看远处一片黑云压过，一会儿定是场倾盆大雨。邵一见状脸上喜色一闪而过，说道：“林壮士，看样子这山雨可是不小，还是去小老儿的家躲躲。至少等到雨停，壮士再走不迟。”

林潇翊这时有些后悔，不如刚才推辞上路。倒不是他害怕，只因触景思人，让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白梦凝，略感不适。但暴雨将至，也只能先到老者“家”中暂避一时。于是说道：“就依邵伯所言。”

“这雨就要下了，林壮士快请进。”邵一说着，快步走进山洞。林潇翊赶忙跟上。很快，两人没了身影，不知是人走了进去，还是被黑暗所吞没。

这时，一阵疾风自洞口吹进，穿过石壁孔隙，发出鬼嚎般低嘶沉吼。林潇翊回头一望，只见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自山壁流下将洞口完全掩盖。此刻，他心中竟升起一丝不安，但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

“林壮士，不要看了，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邵一举着不知何时拿出的火折说道。林潇翊转过头，看到火光从下而上，映照着对方年迈的老脸，那样子简直犹如地狱逃出的幽鬼一般。吓得他心中一抖，但又很快镇定下来，说道：“邵伯，这洞里实在暗了些。”

邵一吐了一口气，很是平静，却又仿佛带着一丝欣喜，说道：“无妨，无妨。里面点了烛火，看得见，看得见。”林潇翊只得跟着邵一继续前行。

走不多远，经过一处弯路，他果然看到对方所说的烛火。只不过这烛光屈指可数，且之间的距离也远了些。若不是林潇翊自身修行尚可，双目能在这黑暗中看得比普通人清楚些。只怕，远处这几点亮光，会误以为是萤火虫落在石壁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