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看我找到他不把他皮剥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光头男子往旁啐了一口黄痰,骂骂咧咧。
“罗哥,我们都蹲了这么几天,都没看见那小子人影,应该是跑了吧。”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说道,看模样不知道成年没有。
“对啊哥!咱别蹲了,反正他也还了两万,加上这车,差不多了!”一个留着一头黄色卷发的男子操着外地口音说道。
“最近这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再被警察撞见就不好了。”
光头男甩了身后两人一眼,默默思忖着:守了这么几天,那小子没抓到,便衣警察倒是见得不少,这小子别真干了什么勾当,到时候再把老子坑进去。可是这眼看就快过年了,再不进点油水,日子也不好过。
“就是死人关我们什么事!怕啊,怕赶紧滚。”光头又狠狠往凹凸不平打的地面啐了口浓痰,“他妈的!”
拉文路11号,建材小区。刁铭他们把车停在一栋陈旧的居民楼下面空旷的土地上,不远处有一辆落满灰尘的白色大众,后视镜上还系着红布,正好堵住了一辆黑色本田。
“这哪个王八蛋的车啊,都堵这几天了,这车还要不要了啊!没人认,我喊拖车公司了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骂骂咧咧将灰色长安后尾盖锤得砰砰作响。看见警车来了之后,默默走到一边。
光头男人那一行人看见警车,躲在黑暗之中悄悄避开了。
501号,彭志鹏敲敲门,翦妮迅速打开门,二人看见对方的样子都有些吃惊。
翦妮头发凌乱着,右耳耳后有一道长长的划痕,有些溢血。左边额头肿起一大块,破了皮。脸上的指印清晰可见,还有些红肿。
打开门看见是彭志鹏和刁铭站在门口,神情慌乱,整理整理头发,转身抬手去按门口的电灯开光,手没有碰到开关退了回来,又重新摁了下去。
房子里突然明亮的有些晃眼,房里的摆设家具几乎全是白色的,似乎没有一处黑暗的角落,恍如白昼。
刁铭和彭志鹏眯了眯眼睛,走进屋里。
翦妮看看门外。
“佳清姐今天没有来,”彭志鹏轻声说。
靠近茶几的地面布满了透明的玻璃块,远处还有一些零散的玻璃碎片,白色的玫瑰掉落在地面上,玫瑰的颜色已经从纯白变成暗黄,花瓣边有些枯萎卷曲,应该放了几天了。翦妮坐在一张灰色的棉质沙发上。
刁铭打量着——房子不大,除了有几株常见的绿植,只有极简的白。几平米大小的客厅简单整洁,当然是除了地上散落的那一块。
曾京在客厅的墙壁笑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臂弯中是同样笑脸的新娘。
“这谁弄的!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彭志鹏急急问道。
翦妮摇摇头,勉强笑着:“不要紧,摔了。你们坐,我来收拾一下,”说着,去捡地上的玻璃。
“摔倒花瓶上了?”彭志鹏反问。
翦妮没有作声。
“你这巴掌印也是花瓶抽的?”彭志鹏有些生气。
刁铭低头看了看手表。
“我们来的时候看见你公公婆婆了。”刁铭说着,余光瞟着婚纱照里曾京的笑脸,不知道曾京看着自己父母挥手痛打自己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瞬间,刁铭以为照片里的人才生动地活着。
翦妮看了刁铭一眼,喉咙不断地蠕动,“不是不是,这事和他们没关系,不怪他们,是、是我不好。”
“打人可是犯法的!”彭志鹏更生气了。
刁铭看了彭志鹏一眼。
“你们和你公公婆婆之间关系怎么样?”刁铭问。
“很好。”翦妮低着头答道。
“很好?”刁铭一抬手将沙发边角上的碎玻璃扫到一边,坐了下来,“具体说说吧,你也坐。”
翦妮慢吞吞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坐到沙发上,低着头:“说什么?平常都是我丈夫在和他们联系。”
“你和你丈夫结婚三年,一开始和公公婆婆住一块,但不到两年就搬了出来,为什么搬出来?”
翦妮皱皱眉头,顿了顿,有些紧张:“因为离公司近。”
“可是明阳小区到朝阳保险公司也远不了多少吧。”
翦妮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们为什么没要孩子?”刁铭的语气就像是某个闲拉家常的妇人。
翦妮答不上话,额头冒出一阵冷汗。
“曾京都38岁了,父母也那么着急。”
“我们、我们……”
刁铭身子往后倾了些,等着翦妮作答,目光没有从翦妮身上挪开。
“我们打算再晚两年。”翦妮开口,挤出一丝微笑。
“再晚两年他就40岁了,当然了,你还比较年轻,你今年是27岁?”
“嗯。”
“他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刁铭下巴微微一抬,指向墙上挂的结婚照。
彭志鹏站在旁边听着刁铭说话,头皮有点麻麻的。跟了刁铭两年,刁铭这样说话,一定是怀疑着什么。而刁铭的怀疑,向来不会错。
彭志鹏分心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到了王佳清,想到了停尸房,想到了那一串长长的他记不太清的话。
本来他想喊她一起过来,但铭队说她要去找案发现场。只是刁铭也并不想要带她过来,他难得看懂了一次刁铭的想法。
怎么办呢?即便王佳清再相信翦妮。
彭志鹏看着看着翦妮那张苍白亦不掩美丽的脸,努力想要看穿什么。
——可是人呐,本来薄情。
不知怎的,他脑中突然冒出这句话,还有刘大罗那拉得长长的尾音。
“嗯,”翦妮捏紧指头。
“嗯,那他对你还真不错。”
“他对我,很好很好。”
翦妮异常坚定的口气,在这场对话里显得尤其特别。
刁铭看着失神的翦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问:“嗯,二月十二号晚上你在哪里?”
“我、我在家。”
“一晚上都在家吗?”
翦妮机械地点着头。
“你老公消失这么几天,你都不担心?不报警?”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他会回来的……”翦妮支支吾吾地答着话,手脚冰凉。
“二月十二号那天晚上你给曾京打过电话?”
“嗯。”
“为什么短信发给了他同事……”
手机铃响起,打断了对话。
刁铭看看手机,走到卫生间,声音压得极低:“什么?曾京在外面有孩子?”
“哎哟,那有什么稀奇的。”刘大罗那副理所应当的口吻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真的假的?”
不知怎的,刁铭问出了这句话。他干警察这么多年,多可笑的事情没看到过?但这一次,他竟隐隐希望王佳清是对的。
王佳清那坚信的眼神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也是他年轻时存在过的坚信,信人心信真情。
他希望能对一次,他喜欢那种眼神。
“真的假的?查查不就知道了,有名有姓,还怕查不到吗?”
手机那头,刘大罗站在明阳小区路口,他已经在这盘旋很久了,为了跟小区里头的老头老奶奶搭话,他现在已经唇干舌燥的,好不容易打听了一些有用线索。
挂断了电话,他心里忍不住感慨:啧啧,现在这人呐!
“谢啦哥哥姐姐!今天就先不聊了啊!改天咱们继续、继续!”
“就回去啦?上家里吃个饭去。”
“喝口水也行!”
“再聊会儿呗”
大爷大娘们依依不舍。
“不了不了,改天再来啊。”
刁铭走回到沙发,又瞟了一眼墙上婚纱照里的曾京,然后坐下。脸上平静得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注视着翦妮。
“你们感情怎么样?你和曾京?”
“嗯?我们很好。”
看着翦妮的眉头舒展开来,唯有在这件事上,她的回答没有迟疑。
“那你有没有听过‘刘瑛’这个人?”
翦妮眉头轻颤,摇摇头。
——刘瑛,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