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在有心人煽动下正在逐渐走向失控边缘的人潮,李千钧和霍洪也感到分外棘手。
毕竟眼下的局面对于他们来说不是进退两难,而是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小心翼翼。任何一个略有不当的举动都会被放大,然后变成引爆火药桶的导火索。
他们自然知晓自己胜算渺茫,他们现在的行动说好听点儿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难听一点儿就是不知死活,自寻死路。愚蠢与鲁莽程度看上去完全配不上他们的绰号。
毕竟只要洛绝拿不出足以推翻视频的证据,那丁罗宇对洛绝的指控就是已经盖棺定论,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现在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只要他们不露面,就算洛绝被扳倒了,对他们这些大团长徒弟来说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根本犯不着淌这趟混水。
可即使有这么多的理由,李千钧和霍洪还是认为自己现在必须做些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计后果也要去做的事,不求马到成功,只求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哪怕最后连输得体面点儿都是奢望,给他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也还是会这样做。因为洛绝是他们的朋友,北荒军团是他们的家。他们的良心与原则不允许他们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
更何况,对面那帮骄横自大,正站在人群中做白日梦的二世祖自以为胜券在握,在看到他们在御灵协会门口阻挡他们时并没有直接鼓动愤怒的人潮冲上来,而是利用人群向他们隔空施压。
这或许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但李千钧和霍洪从中看到了机会,一个让他们能暂时喘口气,将时间拖延到洛绝出来,或者洛绝逃离的机会。这也是他们在这场事件中唯一能做的事。
……
此刻,站在不到百人的北荒军团猎人之中的李千钧和霍洪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周围。
看着这帮在战线上悍不畏死的猎人们现在时不时上下涌动的喉结;看着他们额头、脖颈、双手中不断析出的冷汗;看着他们逐渐发凉僵硬的四肢与将双手悄悄背在身后活动的小动作;看着他们微缩的瞳孔与本不该出现在他们眼神中的彷徨与忐忑。
看着这些愿意跟着自己来淌这趟浑水的前辈们即使已经被附近的喧嚣与恶意折磨地如此狼狈,依然挺直了腰板站在自己身边,身形不曾动摇一分,脚步不曾后挪一毫。
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从对方瞳孔的倒映中看到了自己心中的决绝与坚强,以及紧随其后的认可与喜悦。
什么都不用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下一刻,李千钧的左手与霍洪的右手同时握拳在在空中相碰。
接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重新目视前方,深呼一口气,同时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前辈们的保护,直面外界的浪潮与风暴。
“喂!你们两个干什么?快回来!”李千钧和霍洪的举动让保护他们的猎人们大吃一惊,几个率先反应过来的猎人们都急忙伸手想要将他们拉回来。
但全都没有成功,他们反应过来得太迟了,而且身体也太僵硬了。只能看着李千钧和霍洪头也不回得离开他们的保护,同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他们之后的下场:
在愤怒言语所化的海啸中屈服,在万千恶意的压迫下崩溃,最后被化为洪水猛兽的人潮撕成碎片。
正巧,在对面搞事的那帮豪门子弟也是同样的看法,绝大多数豪门子弟都一边嗤笑地看着李千钧和霍洪飞蛾扑火,一边思考着一会儿应该怎样将两人置于死地。只有作为霍家的一份子参加行动的徐画因为霍洪而不知所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毕竟现在不是实力的比拼,而是意志的对决。就连那上百名生死看淡的北荒军团猎人们都在这种打不得、骂不得的情况下被数以万计平民百姓胸中的满腔怒火压得透不过气来。他李千钧和霍洪凭什么?凭他们是大团长的徒弟吗?
在群情激愤的人群面前,最不值得一体的,就是身份二字。更何况抛开那些华丽的装饰,所谓的大团长徒弟说到底也不过是正处在青春期的小鬼而已,两个小鬼,在这万千平民百姓汇聚而成的怒火风暴面前能掀起什么风浪?
于是,豪门子弟与北荒军团猎人,这一对现在本应该是敌对的双方,在这片逐渐趋于安静的嘈杂环境中,无比荒谬却又合乎情理的在一件事上达成了高度共识。
是的,原本嘈杂的环境正在逐渐趋于平静。正沉浸在幻想中的双方在李千钧和霍洪走出去一半的路程时才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一次,幻想并未照进现实。哪怕这个幻想最合理,最合逻辑。
但正如一句从科技纪的什么年代流传到现在的谚语:有时候现实比虚构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的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此时此刻,现实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荒诞、毫无逻辑、但震撼人心的一幕。
离开了猎人们的保护,李千钧和霍洪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直面连上百名北荒军团猎人都难以抵挡的风暴,在其中一步步地向前。
哪怕面对着海啸般袭来的流言蜚语,承受着无数恶毒之极的人身攻击,抵抗着无数宛如厉鬼般狰狞的面孔与正在逐渐失控的狂暴愤怒对精神的压迫。他们也依然在向前。
脚步不曾后退,身体不曾颤抖,动作不曾迟疑,脊梁不曾弯曲。无比平静、无比坦荡地前进着。为两人身后的猎人们挡住了一切充斥在喧嚣中的恶意与疯狂。
这份平静与坦荡化作某种威势,不像诞生于眼前的愤怒人潮的威势那样疯狂而张扬,它好像一片矗立于海边的山崖,沉默、险峻、高不可攀、坚不可摧。任凭狂暴的海啸如何冲击、拍打、甚至淹没,都无法动摇分毫。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李千钧和霍洪每前进一步,这份威势都会更加凝实庞然一分。而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愤怒狂潮则在这份山崖般的威势压迫下如同退潮般退却消散。
而原本声势浩大的谴责与咒骂声也随之越来越稀疏,越来越哑然,越来越有气无力。等到李千钧和霍洪在猎人们正前方二十米处站定,原本疯狂张扬的山呼海啸已经变成鬼鬼祟祟的窃窃私语。
这一刻,两名少年以一种平淡又近乎炫耀、简单却无人能够理解的方式取得了胜利。包括他们自己,他们原本还想着一会儿拿两个大喇叭出来喊两嗓子呢,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就风平浪静了?
与此同时,隐藏在人群中的豪门子弟则好像被噩梦惊醒一般,一个个喘着粗气。就连丁罗宇的呼吸也加重了很多。他们只感觉刚才看到的不是两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甚至还略小于他们的同龄人。而是两座巍峨的山崖,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着他们靠近。俯瞰他们,笼罩他们,直至最后碾压他们。
就仿佛是在以简单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们:为什么我比你们强?为什么我是大团长的徒弟而你们不是?这一刻,所有的始作俑者都感受到了屈辱、恐惧、与绝望。
但他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也不会承认这一点。在他们看来自己还没有输,因为周围的人群还未散去。只要还没有散,有的是法子再次将他们驱使起来。
这就是他们的资本,这就是他们必胜的把握。
于是,丁罗宇平复了一下心情,大声质问到:“李千钧,霍洪,你们故弄玄虚,到底在耍什么花招?真以为我们会怕你吗?”
李千钧神色严肃地说到:“没什么,只不过你们各位对我们有所误会,我们两人在此必须向各位声明一下:我们不是洛绝的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