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拉着张猎户来到一棵树前,抽出了腰刀。这把刀一看就钢口不佳,割肉还行,砍树就不给力,别说砍人了。
“你看。”平林指了指面前的一根树杈。树杈比酒杯口要粗,有一寸多点。
他活动一下身子,将刀舞个过顶盘旋,一刀直劈过去。
一声轻响,树杈断了,可是没落到地上,而是连着树皮,耷拉下来。
平林那一个窘字,低下头。本来想露一手,还失败了。
张猎户却是意外,拍下平林的肩膀道:“臂力不错。用刀比哥哥强啊。”
这地方十个人有七八个是用刀的,可以说没男人不会玩刀。张猎户算得上一把好手,自然不是乱说。
这一刀断口平整,以这么一把破刀,不是好手就做不到这点。
“可你要杀七刀就不行,给你好刀也不行。”张猎户说。
平林依然坚持。“这就不用操心。别忘了我要的是三把。”
显然他不是跑去跟人家单打独斗。
张猎户把自己的刀取下来,道:“不要哥哥出手的话,哥哥这口刀你拿去用。可另外两把就没着落,哪有这么多钱?”
“这里有十几两银子。”平林掏出一些散碎银子来。这是他多年的积蓄。
这里的刀特别地贵。一般人家既没有多少钱,也没别的财富,要说财富往往就是一口好刀。这钱买别的能买一车,好刀可是买不了两把。
张猎户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答应下来。虽然自己的面子没那么大,可有一个人的面子大,周道长啊。
“这事就交给我,明天给你送去,最迟也是后天。”他信心十足。
“越快越好。哥哥去的时候可不要说是来送刀的,七刀还在观里住着呢。”平林忍不住嘱咐。
张猎户冲他摆手。
周禛出事的第七天,平林还没回来,平意已经受不了了。
这两天他既要照顾师父,又要应付客人吃饭住宿,眼见探望的人越来越多,七刀三虎两个跟大爷一样没事就要吃要喝,都要忙死人了。
忙归忙,还是有休息的时候,这时他就会坐到师父身边。心里觉得踏实。
这两天师父的气色明显有所好转,就是还在晕晕乎乎,没真的清醒过来。
忽然感觉有人在摸他的手,滑滑的感觉。
师父果然睁开眼睛,与往日不同,那样子人很清醒。
平意很是激动,“师父你醒了?能说话么?”
师父没有说话,不过在挠他手心。好痒。
他皱起眉头。你老人家没这么贪玩吧?
不对。分明周禛是在写字,写了一个去字,连写两遍。
明白了。师父虽然虚弱,但还能写字,这是要告诉点什么。
“师父,你写去是何意?去哪里你继续写呀?”他追问,声音不免有点大。
周禛忽然放手,闭上眼睛。平意发现,师父有种不高兴的眼神。
不管怎么样,师父终于清醒了,虽然时间很短。
“师父醒了!”他跑出去。
一出门就有几个人站在门口。
“周道长醒了?”
“能说话了?”
几个人在问,居然朱三也在问。
虽然朱三很令人讨厌,可平意还是愿意回答,太高兴了。
“师父不能说话。不过他真的醒了,他能……哎呦!”
平意生气了,瞪着眼遍瞅着面前这些人。谁趁乱踢了自己一脚?还踢在迎面骨上,真疼!
吴贤正对自己怒目而视。难道是他踢的?
七刀出现了。瘟神一来,大家都安静了。
“我去看看周道长。”他拨开人群就走进去。
周禛的气色并不好。任凭有人晃动身体,他只是动动眼皮,就没有能醒过来的迹象。
平意觉得奇怪,这情形跟刚才不一样啊。
他明白了点什么。
人们一看七刀就都走了。七刀耐心地一直守了半个时辰,然后就烦了。
“你不说周道长醒了吗?你在骗人?”他瞪着平意。
“师父刚才是睁了一下眼睛。”平意说话不敢大声。
“你师父早就睁过眼,你是不是傻子?”
七刀站起来往外走。他对平意还是没恶意,不给他一脚已经很客气了。
下午平林回来了。七刀知道后就要三虎找他过来,可等了半天没人来,七刀就怒了。
“平林你在哪里?平林给老子出来!”
七刀说完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再说话。
“平林土鳖!平林平意土鳖给七爷出来!……”
三虎替他叫骂。这小弟当的,真够贴心的。
一顿饭的时候过去了,骂声还没停,院里就有了不少人。虽然里面没有平林平意,也有十多号人了。这还是平意跟回家的客人交待,要他们转告邻里这几天不要过来,不然人还要多。
虽然知道这些人都恨他,甚至有人想对他出手,可七刀毫不在意。他是经过恶战的人,曾在东大道运货途中被二三十个土匪围住,一口刀当者披靡,轻松杀出重围,这一群乌合之众算得了什么?
这点事按说没必要如此招摇,可他就是在找茬,这是有原因的。后天邓二爷就要过来,然后他就要回去,这几天他是啥也没干,不甘心就这么白待几日,想着要给土鳖道士,也给这些山民留个印象,免得以后见了他装不认识。
东面的厢房里有个人出来了。这人一顶草帽压得很低,手里一张硬弓,居然不是平林平意。
七刀不安了。这是小李霍五?
他站起来,分开人就蹿了过去。
草帽人显然不是一个人来。他的侧前方有个人,这人张弓搭箭,封住了去路。
但是七刀一个绕步就闪到他的侧面,一个蹬脚正中胸口,这人就向后摔出个四仰八叉。
草帽人身子一动,背后的箭壶一跳,一支箭已经搭好,而七刀正好到了面前。
“给你留条命。”草帽人当然可以放箭,但是却向后反跳一步。
旁边又上来两个汉子,执刀在手,摆开了架子。
“是给我留条命,还是给你留条命?”七刀冷笑。
“你没拔刀,也没伤人。”草帽人头一摆,草帽掉了,露出一张黝黑瘦长的脸,正是小李霍五。
霍五是浣山最有名的箭手。本来有人称他为小李广,他不敢当这大的名气,因此只接受小李的绰号。
人的名树的影,此刻两位名手相遇,彼此惺惺相惜,也不想把事做绝,都给自己留个退路。
摔倒的人已经站起来,看样子并无大碍。霍五看的很准,七刀的确没下杀手,不然他不会摔的很远,而是站着吐血。
七刀也没有拔刀,他手里拿着刚才缴获的一张弓,现在双手这么一抖,那张弓“砰”地一声,断了。
“霍五,你这是跟我过不去了?”
他瞪眼说话,有点趾高气扬。毕竟对方只是个出名的猎户,跟自己还是有差距。
浣山人都不自称我,而是说俺。七刀虽然是土生土长,但是邓二爷觉得这个字太土气,因此邓家那里都说我。
“离开正阳观,俺们兄弟不为难你。”霍五说着,拉满了弓。
“霍五你真大胆,就不怕得罪邓二爷?”后面朱三大声说话。
“滚你的!”霍五身边的人说话了。
七刀一阵冷笑,“霍五你傻不傻?正阳观的人都没个人影,你跑来充大个子,周禛就要死了你不知道吧?你为了一个活死人跟邓家作对?”
七刀不仅为人凶狠,心机也是杠杠的。
霍五果然发呆。他虽然是应平林的邀约前来,目的还是要救周禛,如果周禛无可救治,反而跟邓家成为仇人就亏大了!
“是呀,连邓二爷都特别佩服霍五哥,大家何必做仇人呢?”朱三一边帮腔。
七刀也是趁热打铁,“霍五哥,你们四兄弟跟我动手是凶多吉少,自个掂量掂量。只要你不来参合,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后门一响,来人了。“啥时候邢七刀成了一言九鼎的人了?邓家教头中你缺德事做的最多,你还有多少良心?”随着熟悉的声音,平林平意走进后院,说话的正是平林。
七刀闪身来到平林近旁,就在他拔刀的刹那,看见一根铁拐在前面晃动。
“七哥啊,这是人家的道观,可不是你邓家的地盘。”拐杖收起,一个膀大腰粗的汉子迈步进了院。
七刀这次真下不去手了。
“向举人?”他有点不敢相信。
“没错,如假包换,呵呵。”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人倒是很文雅,笑盈盈地说话。
向举人是整个浣山唯一的一位武举人,向家也是出了名的名门望族,目前邓家势力虽大,也还是跟向家画地为界,互不侵扰。
七刀感到不好办了。
向举人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而且这个人一直都没惹过事,没有什么英勇的事迹,因此他并不畏惧,但是现在跟霍五一波未平,要是再与向举人为敌的话,底气不足呀。
他冲着向举人拱手见礼,客气地问:“向举人这是有何指教?”
“哈哈,不敢当。向某此来只是做个中人,不偏不倚,不跟人作对。”
向举人眼大鼻子大。他一边还礼,一边摸着自己的大鼻子,哼哼着,似乎是有鼻炎。
“平林啊,你跟七哥好好说话,别一上来就说人家缺德,这样能好好说话么?还不给人家道个歉?”
还是来帮忙的。七刀的脸一下就黑了。
平林一拱手,道:“七哥是贫道眼生,说话得罪了你。不过,现在师父神志不清,俺这个大师兄代个正阳观主说话没有不妥吧?”
七刀仰起头看星星。
平林看他这样,脸色也不好看,“邢七哥,俺跟平意回来的时候师父卧床不起,平思师弟至今杳无踪影,只有你二人在道观里,没有师父的亲口话平林不敢说是你们救了师父。”
七刀大怒。“你说是邓二爷害了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