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真的要嫁啊?”屋子里,一个少女可怜兮兮地说。
“要嫁。”另一个女子站在屋子中间,话语不容置疑。
两个女子都是头戴绣花裹巾帽,身着大襟短衣,衣服上也是绣了五颜六色的花鸟鱼虫,正中一只大大的开屏孔雀,腰里系着宽宽的板带,是苗岭一带女子的典型装束。
少女一层薄薄的青纱蒙面,容貌不很清楚,不过白皙的肌肤,端庄的五官明显可见,这样姣好的妙龄女子当然不甘心随随便便地把自己嫁了。
上来拉着女子的手,她求情道:“姐姐我不想嫁嘛。你说的汉人都看不起咱苗人,他们都很狡猾,你还说他们很坏。”
女子甩手脱开她,看似有些生气,一个人坐到了床边。
与少女不同,女子脸上围了两层面纱,看不清容貌,衣服更是粗布厚重,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些什么。
少女跟着坐到她旁边,双手搂着腰,面颊贴着她胸前蹭着,撒娇道:“姐姐,姐姐,你别生气,别生气了。”
女子不觉笑了,叹口气道:“姐姐让你嫁人不光是为了神教,也是为了你好。”
“姐姐对我最好。”少女开心地说着,转而又撅起嘴,“姐姐让我嫁给谁么?”
“是一位英雄,只有他才配得上你。就是年纪大了点,三十多岁了,这并不影响你和他成婚。”女子说话有些柔和了,可依然那么坚定。
“啊?!这人岂不是比我大了二十岁?都能给我当爹了。我不要爹,不嫁嘛,姐姐。”少女扭动身子,然后嘴巴贴上去拱着姐姐身上的痒痒肉。
女子十分无奈,好言说道:“你不嫁人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咱们神教后继无人?姐姐也比你大十几岁,难道我是你娘?”
“我都不记得娘长的啥样,姐姐你就是我娘。”少女说着,紧紧抱着姐姐。
看着少女这样子胡闹,女子真生气了。一把推开她,厉声道:“你不嫁他也行,你给我嫁个他那样的汉子,生个他那样的女儿,我就放过你,不然就执行教规!”
少女可怜楚楚,小声嘀咕着。“大声点,你就说你要嫁给谁。”女子四平大马地坐着,说话透着一股狠气。
“我要嫁阿力,我就要阿力。”少女声音还是不大,脸色红扑扑的了。
“假如我还能生孩子的话,就不会管你。”女子怒道。
少女放柔声音,安慰说:“姐姐你的毒性减轻了很多,你不知道么?再过一两年,估计就能生了,真的啊。”
女子强压怒火道:“就知道你还在想那个没用的东西,你现在是神教的圣女!阿力他算甚么东西,他配不上你,你再如此执迷不悟,回去就把他剁了!”
女子越说越生气,不住地喘息着。少女赶紧为她捶着背,嘴里认着错,但是女子已经憋不住要发作,于是长长吸一口气压住心火,起身走出屋去。
正阳观不远的山路上,几队官兵分站两边,一字排开。这里是个岔路口,地形宽阔,不过也是个风口,此时秋深天寒,疾风正高,有的士兵已经冻得嘴唇发青,奇怪面色都安详从容,宛如在家里闲时散步一样。
“人来了。”随着士兵的声音,一个瘦瘦的汉子沿路过来,而旁边的林子里也钻出几个便装汉子。
这几个是邓家的家丁,他们受不了这等寒风,躲在林子里避风。
瘦汉子一条丈余长枪扛在肩上,后面挂了个包裹,看到情况肩膀一抖,一只手拎着包裹,一手执定长枪,警惕着慢慢从中间走过。
一个家丁挡在他前面,瞪眼道:“站住。没看见军爷们正在搜查人犯?拿包裹来。”
瘦汉子放下包裹,但是却放到了身后,双手执枪,冷眼道:“劫财的?本人身无长物,可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搜查罪犯同党,不要你的钱财。”一个军官来到身后,后面还跟着两三个士兵。
军官上来就拿包裹,瘦汉子枪尖一指,喝道:“放下。搜查罪犯须出示画影附形,莫来欺负人。”
军官面色一沉。瘦汉子顿时感到处境不妙,这里前后左右都是对面的人,于是枪尖一勾,把包裹提在手里,没敢顺路走,而是向一边没人的地方走去。
心想一场打斗已经难免,当务之急是找个有利的地势,不然难保不出意外。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旦受伤就难以脱身。
“等等,给你看画影。”军官向手下一招手,果然有人拿出几张布告,打开了其中一张人像。
士兵指着画像上的人说:“此人是川陕大盗焦触,不久前跟人一起作了大案,逃脱在外,有人说他到了这里。”
画像中人一只大大的酒糟鼻子,瘦汉子鼻子虽然也不小,不过差距还是相当明显。
士兵卷起,又打开另一张画像,说:“此人乃黑道枭雄毕节,西部贼首,凶狠异常,此二人同案,都在缉拿之列。”
这种画像是手绘而成,再经过印刷,人物看起来不太清晰。毕节的面部看来跟瘦汉子有些相像,不过一只眼角有道深深的刀伤,当然不会是同一个人。
瘦汉子本以为官兵是找茬,看他们真的拿出画像就放心了,又等了等,对面再没拿出东西,于是微微一拱手,话也不用说了,转身就走。
两个家丁过来就要拉扯,瘦汉子感到后面也有危险,急忙将包裹摔向一人,单手执枪抵住另一个的额头,“不要动。”
说完向旁边一跳,如此两面的人都暴露在眼前。
这一枪旨在止敌,对方却顺手一握枪杆,瘦汉子将枪一收,对方手上血花迸溅,大叫:“杀人了。”
几个人围了上来。“是你自找,怪不得……”瘦汉子说着,忽然觉得有人握住了他的枪,回头一看。
就在这一转眼的时间,双臂已经被人家按住。四个士兵俩人一条胳膊,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将他的双臂反剪过来。
“你们!”这句话一出口,两口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真是江湖险恶,居然被人阴了!瘦汉子急得脸上青筋直冒!自己堂堂的鲁豫名枪,整个中原都是声名赫赫,居然栽在了这种小人之手!
碰上这种套路,再强的高手也是无奈。他自认倒霉,长长叹口气。不过这时忽然就想到了,那并不新鲜,而是一些江湖高手常用的办法。
一见面就发觉对方来者不善,这就不能啰嗦,以防着了对方的道,做法是首先大大方方报出名号,然后一句挡我者死,让路则罢,不然就开杀戒。江湖上的事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就非常简单,看你做不做得出来。
可是后悔药没得卖的。
“绑起来。走吧,终于能换人了。”军官说。
一个士兵咬牙道:“这小子臂力很大,不是刀架在脖子上指不定能挣开。这次钓了条大鱼。”
军官满意地笑着,看着手里的猎物直点头。但这时忽然听到了动静,他立刻命令几个家丁:“赶紧带路,小路走。”
“来不及,他们赶过来了。”一个家丁道。
一位青年和一个少年已经进入了视线。少年灰头土脸的,衣着有一些邋遢,不过年轻人却面容整洁,文静秀气的一副书生模样,穿戴也是一身锦衣,腰中剑鞘光亮。猜想的话,不出意外就是一对主仆,外出游学或者历练江湖的那种情况。
“不急,走吧。”军官放了心。
书生步履轻快,恍然间到众人几步之外,而少年却小跑着都被拉在后面。
“小人作恶。”瘦汉子怒叫一声。
虽然对来人不报多大指望,但总算也是一线生机。
“等等,在下有话说。”书生认人很准,说话间已经来到军官面前。
军官当然知道他的意思,眼神严厉地瞅着他,书生一看,到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军官鼻子微微一哼。你这种公子哥出来溜达不出事就好,也想管本官的事?
书生回头张望着。路上一条汉子快步走来,身材显得精壮,脸色蜡黄犹如大病初愈,书生立刻高声说道:“三哥,这些官兵抓了人。”说着就向他走去。
“把人留下,问问是怎么回事。”病汉子轻描淡写说道。他刚才很精神,一看这些官兵就像泄了气,脚步也放的很慢,明显是不想来帮忙。
书生脸色一红,像个腼腆的大姑娘,果然不出军官所料,就是个雏。
接着出现了一个和尚,脸上神采奕奕,面容比书生更为俊美,小声跟病汉子耳语两句,然后冲书生喊道:“这么小的事,难道你还要等大哥出手?”
病汉子点头,也说道:“这么点事,你还要三哥帮你不成?”
说着索性不向前走了。
“又拿小弟开心了。”书生嘀咕道,来到军官拱手面前说,“敢问军爷,这押解的是哪里的罪犯?姓氏名谁?”
“西北巨盗,怎么还要通禀你一声?”
军官看都懒得看他,要部队快走。可队伍没走几步,少年就抢到前面拦住,带着浓浓的乡音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拿来买路钱。”
说着还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