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万易寒正要派兵骂阵,忽然,连峦山战鼓隆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鼓声没有间断,而且听节奏,竟然是《破阵子》。随即,山门落下,大队骑兵蜂拥而出,仍然是五色方阵,不同的是,这一次五色方阵摆成了鱼鳞阵,最后,四大法王——大司寇戈革,大司马尚涯,大司徒从六奇,大司空古飞叶——为首,后面十二参将跟随,不紧不慢地由中间骑马出城,来到阵前。
万易寒等人面露微笑,有些人恭维道:“昨日将军射下他们的旗子,今日果然不敢不出来了!”
万易寒呵呵一声,道:“若是还不出,那我可就不是射他旗子了!”
“那你还能怎样?”留着山羊胡的大司徒微微笑着问。
万易寒等人闻言都是一惊。要知道,两方前线相距半里左右,万易寒等人说话声音又是相当于自言自语,并未大声,可是,从六奇居然能够听得到,并且,还能让他自己的声音如同在万易寒等人耳边说话一样轻柔而清晰!最起码可以证明,从六奇耳力相当好,并且内力雄厚!万易寒一时怔愣,竟然没有接上话。
古飞叶呵呵一笑,故意大声说:“西域蛮夷懂什么?弱宋军中混了个将军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万易寒气恨不已,他学艺于西域摩诘门的事,是他最不愿意拿出来讲的事情,尽管大宋国积贫积弱,但是,学艺于蛮夷之地,还是很让汉人看不起的。但是,他极力掩藏的事情,古飞叶等却了如指掌,一语道破,就凭这一点,足以证明,这连峦山怕是不只是山匪邪教这么简单,他还是有所顾忌的。当下,他也没有破口大骂,为了让对方对自己也有所顾忌,他也用了传音之术,声音不大,却能让对方听着就如同在耳边:“本将军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今日若是尔等不能给个交代,本将将与奎盟主等义士共襄善举,届时,山门破碎,血流成河,悔之晚矣!”
古飞叶笑得很大声,仿佛听到的很好笑很好笑的事情。万易寒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偏偏古飞叶还大言不惭极为笃定地道:“死到临头还作威作福,真以为边关是你万易寒守住的?不出半月,官家知道真相,必将你交由我家圣子处置!”
众皆哗然,这几句话透出的信息量可太大了,大到足以颠覆众人心中的平衡,令众人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自己站队的方向。
万易寒敏感地感觉到了有些人悄悄疏远自己,心中有些急,他明白自己那点本事,对付一般的江湖人绰绰有余,对付明神教法王级别的,怕是不够用,就如昨日,他们的圣子回鸾,一次掠过就烧了他七八座营房,死伤惨重。偏偏行军也打不过人家,昨日山洗墨吩咐手下驱赶他们,堂堂五万禁军,居然抵不住人家区区五百骑兵的阵法驱赶,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他必须依靠江湖上这些人,或许还有得一拼!他故作镇定地冷哼一声:“本将军坐镇边关十余年,大小战事百余起,无一败绩!你竟敢胡说,扰乱我军心?!”
古飞叶哈哈大笑,向一脸冷峻的尚涯道:“二哥,你看,咱们的常胜将军了不得呢!”
尚涯不屑一顾:“与他废什么话!”
古飞叶不以为忤,自嘲道:“也是。俗世蝼蚁一般的东西,懂什么廉耻!——诸位!”他转向江湖人士抱拳,竟是将万易寒晾起来不理会了。他诚恳地道:“山门不幸,出了几个败类,阻断消息,祸乱一方,以至于劳动诸位前来告知,惭愧!现,恶徒已伏法,感谢诸位的好意,圣子已经吩咐将谢礼送到诸位府上了!”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有人直接惊呼出声:“谁去送的?魔教的人去了我们家里?!!”
这一下,反应慢的也顿时变了脸色,不少人隐隐有了退意。
万易寒见状连忙喊道:“莫被他们骗了!这连峦山围得铁塔一般,莫说是人,连信儿都送不出去,纵使他们外面有些信徒,可是信儿怎么送到?那些乌合之众又怎么敢上门?上门了又能怎样?!”
从六奇咪咪笑着,未见多用力,却让每个人都觉得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铁塔一般?那我们怎么知道圣子凯旋的?我们的圣子又是怎么回宫的?井底之蛙,焉知我千年不倒的神教有何手段!——诸位放心,我们的弟子上门送礼而已,先前给诸位添麻烦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谁都明白,人家摆明了是警告。这次是送礼示好,若是不识抬举,那下次,搞不好就是灭门!以前明神教乱起来的时候无端灭了一些小门小派的事情多得很,才十年不到,虽然平时想不起来,此时却被众人纷纷记起,自然一些门派的脸色就难看的很了。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万易寒急得不行的时候,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清冷大义,正气浩荡:“区区几句话,就把你们吓住了吗?且不说这么多门派,魔教能不能对付,就说这魔教时时压在你们头上,难道你们活在魔教阴影下,还敢自诩为名门正派?!”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她一身男子袍服,英姿飒飒,手提一柄七尺宝剑几乎与她身高等同,但是她却并不吃力。小巧的身姿凹凸有致,一张巴掌脸五官清丽,即使现在也算得上是美貌,年轻时候应该也是艳冠一方。
从六奇呵呵一笑:“女剑圣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不知奎庄主还有何赐教?”
奎庄主面不改色:“本剑圣既然发起了江湖令,就容不得你魔教巧言善变、混淆视听!你说恶徒已经伏法,为何万大将军却没有得到恶徒被处决的消息?你家圣子一回山,恶徒就‘伏法’了,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恶徒是否就是顺天嫡本人?!”
古飞叶大喝:“放肆!”
从六奇轻轻一笑:“我们圣子要杀的人,阎王都不敢不收,犯不着弄那些玄虚!”
奎庄主不以为然:“你们俩不必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把顺天嫡叫出来!”
从六奇向其他门派的主事人问:“你们也是这个想法么?”
有些人犹豫,但是也有些人以奎庄主马首是瞻,并且,他们还以鄙视的口吻讥讽没有应声的人,然后犹豫的人们也就跟从了。
从六奇无奈但是仍然笑眯眯地对戈革道:“谈不拢了,大哥。”
戈革废话一句没有,直接道:“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于是,十二参将里面为首的一个人出来宣布:“神难日在即,方圆三十里必须干净无扰,所以,恳请各位各回各家。如果执意要到我们山上喝茶,就请出来挑战本教,本教派人应战,若是挑战者胜,可以带门人进关闯山,也可命令本教代为做一件事。如果挑战者败,三日内尽可能安排弟子家眷逃命,三日后江湖除名!”宣布之后,他退回本位。
众人沉默片刻。这个对赌,可不是一般的对阵,可以说是赢了就赢得了江湖,输了就输了满门性命!
不知是谁,瓮声瓮气地说:“算盘打的好呢!命令你们做一件事?命令你们集体自杀,你们肯吗?”
戈革毫不含糊:“愿赌服输,有何不可!”
这下,众人更是沉默。这说明,人家是有百分百胜利的把握啊!
半晌也没人挑战,奎庄主恼道:“江湖如今都是缩头乌龟当道么?!一句话就被吓住了?!”
一位穿着员外袍,面目清朗的中年人道:“女剑圣怎么这样说话!江湖宿老谁人不知魔教大司寇戈革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另一位与他相距不远的老妪应声道:“不错!这世上能够无所顾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不知天高地厚,一种是自己足够强大!”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是大家都明白,身经百战,在七年前的教乱中得以存活下来的戈革,定然不会是第一种人!
众人退意更深,万易寒呵呵一声,道:“冷庄主与魔教比邻,怕是根本不愿意与魔教撕破脸吧。至于五毒教,尔等本就是邪教,如何鱼目混珠来到了这里?怕不是做细作的?”
那位冷庄主听了没有任何反应,他身后一位十三四岁的女孩却恼火起来:“你不过是想拉着更多人为你所用罢了,竟然侮辱我父亲?!我父亲为人如何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抹黑的?!”
冷庄主轻轻喝道:“宝儿!”又循循善诱,“既然知道为父不会被抹黑,又何必与他计较!你只管走自己的路,路边狗叫与你何干?”
冷宝儿听了,俏丽的小脸噗嗤绽放成一朵耀眼的花,大声说:“宝儿受教了!”又与那鹤发童颜的老妪道:“婆婆,您不要被路边狗气到了哦,不然,狗狗要得意很久呢,他以为是他厉害,把您吓到了呢!”
老妪本来是有些恼怒的,听了这父女俩的话,豁然开朗,笑道:“宝儿小姐放心,婆婆从不把乱叫的狗放在眼里!”
万易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道:“无知野夫!辱骂朝廷命官,是要坐牢挨板子的!你们……”话未说完,忽然说不出话来,嗓子火干火干的。他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毒了,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五毒教众女子,努力在其中搜寻下毒者。
老妪看了他一眼,便对身后女弟子门道:“这种人用我们的毒,是亵渎了我们的毒!给他解了吧。”
她左手边一个十七八岁长相甜柔的女子不情愿:“师父,你莫心软!既然敢以三寸不烂之舌作恶,就应该有承受报应的觉悟!”
老妪脸色一冷,右手边的一位全身苗服银饰的女子说话了,这个女子年纪也就只有十六七岁罢了,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是上位者的冷绝:“师姐,听师父的!”
老妪欣赏地看着这个女子,道:“妲儿最知我心!”
妲儿依旧是宠辱不惊的冷绝:“谢师父夸奖,妲儿愚钝,多思忖才行。”
那下毒的女子嫉恨地看了妲儿一眼,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将腰下一个荷包打开,拿了一丸塞给妲儿:“郡主既然深得师父真传,想必也愿意辛苦一趟吧!”说完一个人走了。
老妪恨铁不成钢地喝叫她一声:“洛洛!”她却头也不回,跑的更快了。老妪轻叹:“唉!是我把她宠坏了!”
妲儿道:“无妨,师姐年纪还小。”走去万易寒那里,那一身清贵让万易寒都忍不住先拱手为敬。妲儿回以苗族敬礼,将洛洛给的解药递上。万易寒连忙接了,吃进嘴里,属下连忙递上酒葫芦,万易寒一饮而尽。妲儿已经转身往冷庄主面前,一丝不苟施以晚辈礼,歉意地道:“本应以冷庄主马首是瞻,奈何师姐一个人走开,鱼龙混杂怕她有危险,只能先行告退!”
冷庄主回以拱手礼,道:“郡主不必客气,寻人要紧。且,星祖亦准备回返,沿途若是看到洛洛小姐,会派人知会尊师。”
妲儿道声“多谢”,施施然回去老妪身边。老妪歉意地向冷庄主施以苗族敬礼,冷庄主回以同辈礼,老妪这才带着一众女弟子走了。随后,冷庄主也要走。
“冷星祖!”万易寒大声喝止,“你可知你这一走,你芙蓉山庄就是与官家为敌?!”
冷庄主居然笑了,但是话语里冷意冻人:“你能代表官家?官家派来招安的钦差已经快到了,你囚禁副将,擅自激战,还是多考虑考虑如何向钦差交代!”说完,径自带着一众弟子仆人等离去。
万易寒吃瘪,恼恨不已,同时也是想震慑其他门派,当场宣布:“芙蓉山庄乃魔教同党,就地正法!”
立刻有将士将冷星祖等人围起来。众多小门派大骇,纷纷劝阻万易寒,为冷星祖求情。其实万易寒也正是因为冷星祖身为江湖第二把交椅,影响力巨大,所以才拿他开刀。众人为他求情,万易寒就越发不能放他走。万易寒冷冷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冷星祖还未答话,宝儿已然出手,小小女孩身法灵动,众人皆只看到她将小手一扬,禁军就倒下好几个,倒下的禁军无一例外,全部是头部一节芙蓉茎。
众人吃惊不小,显然,冷宝儿虽然尚未及笄,但是内外功夫已经是江湖二三流难以应对的了!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本事,这芙蓉山庄更是不能得罪的了!如果能两不得罪,那就更好了!当下,便有很多人貌似焦急地两边劝和。
但是这并不耽误两方都寸步不让。
冷星祖似乎有意锻炼女儿,被官兵层层围困,他居然不出手,只为女儿掠阵,然后……可以说是冷宝儿对官兵的单方屠杀。
这些官兵哪里想到区区一个小女孩就这么凶悍!渐渐对宝儿心生惧意,但是主帅有令他们又不敢撤,只能围着他们但是,宝儿一靠近他们就退,尽可能绝对不接近宝儿。
宝儿生气地说:“你们以为,这就能躲得开我?”话音未落,只见她抽出腰间软剑,身向东偏却忽而向西攻击,加上她粉袄绿群,身影迅速,活像一朵芙蓉花随风摇摆,借风飘忽,杀得官兵狼哭鬼号。
万易寒脸色难堪,指挥更多人围上去,势在必得。
但是其他人已经议论纷纷:
“这般没用,是怎么镇守边关的?还常胜将军?!”
“是啊,围困做打全无章法,就只是蛮力,人多!这样是怎么抵抗辽夏铁骑的?!”
“之前魔教说不是他抵抗的边关,或许是真的吧!”
“……”
话越说越难听,万易寒面上无光,深感狼狈,向身边尉官递了个眼色,尉官走向包围圈,一个空翻入场,道:“好生厉害的丫头!我来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