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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又深了一些,寒意袭来,令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抬头看去,借着夜色,只见那毒蝎背上的图案似乎又亮了一点,鬼面已现出狰狞之状,这个毒虫刚才似乎趁他不备移动了几寸,距离他的头部更近了。

是不是当这只毒蝎爬到了他的头顶,他也就死掉了?

鬼面毒蝎会啃噬人的尸体,看来绝不是传说。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死亡并不可怕,但想到死后尸体被这么一个邪恶的小玩意啃噬着,这种感觉的确令人感到有些恶心。

若在平时,随手一挥,就可以将毒蝎劈作两半,但现在,甚至拔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难道就这么干坐着,等着死亡的降临,也等着自己的尸身被这毒蝎当成一顿盛宴美餐?

与其被吃,不如吃了它!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深处冒了出来,也着实吓了他一跳!

斜眼看过去,毒蝎个头巨大,吃下去也许真能够补充体力,但怎么才能抓住它呢?

这是一只毒蝎,它的毒液甚至可以在瞬间毒死一头骆驼。

蝎子的毒液装在位于尾部的腺囊里,尾尖的部位有毒针,当遇到危险的时候,蝎尾摆动,毒针刺进对手体内然后注入毒液,整个过程快得几乎肉眼难以看清。

一个手疾眼快的普通人,若没有专门养过蝎子的经验,想要徒手捉蝎子而不被蜇伤几乎不太可能,何况他现在已经虚弱得要死了。

他觉得这是一个挑战!

但他已经不想再忍下去了,吃掉,或者被它吃掉!

暑气尽消,天地间升起一股寒意。

夜,已经完全降临。

戈壁荒漠的夜是神奇的,也是危险的,忍耐了一整天的动物们开始活跃起来,趁着凉爽,它们走出自己白天的藏身之所开始觅食,当然,其中许多动物也因此变成了食物。

他很清楚,等得越久就越是对自己不利,毒蝎的最佳活动时间正是夜里。

现在摆在鬼面毒蝎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或者一直等到他死了,然后来啃噬他的尸体,或者干脆去别处继续觅食。

他知道,这只鬼面毒蝎选择前往别处觅食的可能性更大些,这样一来,他便不会有中毒的危险了。

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目前看来,他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必须吃掉这只毒蝎!

他认真地想过,没有水喝,没有食物吃,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他已经挨不到明天的日出了,即便挨到了,身体也到了极限,根本不可能再经得住毒日的照射了。

死亡就在明天,或者今夜。

所以,他必须吃,而现在,只有这只毒蝎离它最近,如果错过了,也许就是错过了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希望。

不能等了,必须出手。

鬼面毒蝎似乎发现了他的企图,顿时变得戒备起来,向着他前爬了两步,又迅速地退后了三步,一条蝎尾瞬间立了起来,在夜色中,甚至能够看到蝎尾尖闪过一道蓝色的妖冶之光。

抽刀在手已是不及,他不再细想,立即伸出两根手指来向那毒蝎抓去。

虽然已是虚弱之身,但他的手依旧很快,也很稳,当然手指上也很有力度,触到蝎尾的瞬间,两根指尖一搓,顿时便将那蝎尾生生地揪了下来,又是指头一弹,蝎尾飞出已落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这一系列动作的完成不过瞬间,他隐隐地觉得指背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触了一下,那感觉比一只蚊子落在皮肤上还要轻,所以他并没有在意,弹出蝎尾后张手便将想要逃走的毒蝎抄在了手中。

鬼面毒蝎,没有了蝎尾,它就没有了任何威胁。

手中的毒蝎四肢乱蹬,绝望地挣扎着。

他心中生出一丝歉意,只是在这个绝望时刻,他却不能不这么做。

一手抓着毒蝎,一手拔出刀来,将毒蝎钉死在剑上。

那毒蝎终于不再动弹了,他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平时举手之劳的事情今天做得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歇了片刻,他从怀里拿出了火折子,身边却并没有可以燃烧的枯木柴草,只好用这个折子的小火烤那毒蝎。

毒蝎个头虽然不小,但这东西真是经不得火烤,那火折子上的火苗很小,但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毒蝎的香味便散了出来,外壳已是焦脆。

一个饿了几天的人怎能经住这种香味,他再也不管是否已将毒蝎烤熟,拿起来便放进了嘴中。

外焦流香,里面却还是生的。

他也顾不得许多,三口两口便将这毒蝎生吞了下去。

看似拳头大的毒蝎,其实真的没有什么肉,吃下去并未填饱肚子,反而觉得更饿了。

一只蝎子到底是不能管饱,反将那饿劲勾了起来,再看周围,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捕食的东西了。

他轻叹了口气,心下有些歉然,看来这一只蝎子并不能救自己的命,与其这样,那么杀它吃它又有什么用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头便有些沉了,没过多久,他就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股子热气从肚腹中升起,将他惊醒。

依旧是夜里,依旧靠在那块岩石上,但他突然觉得身体有了力气,不禁高兴,看来那只蝎子还是有用的,竟然这么快便让恢复了体力。

他试着站起来,并不费力,而且轻松得让人感到意外。

难道我吃的是什么奇珍异宝吗?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功效?

师父说过,天地万物中奇珍众多,但只会留给有缘之人,看样子我定是那有缘人,这鬼面毒蝎说不定是蝎中之王呢!

想到这里,他心下更是愉快,此时活动下筋骨,练趟刀法是再好不过了,看看自己的体力恢复得到底如何!

手已摸到刀把,他却僵住了。

就像三伏天吃着火锅,正大汗淋漓,爽得汗毛孔都炸开之时,突然有人将那滚烫的火锅浇到了你的身上。

他手摸到刀柄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尤其是那只手。

这只手刚才捉过鬼面毒蝎,现在它变白了,惨白色,白得甚至有些透明。

他知道,自己中毒了,肯定是刚才捉毒蝎时被那蝎子蜇了一下,蝎尾的动作疾如闪电,就连他的这双眼睛都没有看出来。

吃或者被吃,又能怎样呢?

被吃固然不好,吃的似乎也将死去,在戈壁中成为尸体,最终还是被吃!

他现在明白了,一只拳头大的蝎子绝不可能填饱自己的肚子,更不可能让自己体力恢复得如此迅速。

能够轻松地站起来,起作用的是鬼面毒蝎的毒。

天下之毒何止千万种,而每个人中毒后的反应也不一定全都一样。

他没有想到自己中了鬼面毒蝎的毒后会是这种表现,这哪里是毒,分明是灵丹妙药。

据说江湖中有一种可以令人瞬间恢复体力的药,难道就是这鬼面毒蝎的蝎尾毒?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荒漠中的人为什么谈及鬼面毒蝎都会面现惧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再看看自己的手,惨白得令人感到可怕,越是指头的部位越显得透明,仔细看时,这才发现在指背处有一个极为细小的黑点,也不见有血渗出,只是那么一个极为干净的黑点,黑点周围的皮肤白得几乎能够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离黑点越远的地方,肤色越是正常,但可以看得出来,这白色的皮肤正不紧不慢地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这是毒气在血脉中扩散的迹象,既然有这种迹象,它又怎么可能是灵丹妙药呢?

他知道以自己对毒药方面的了解,这件事恐怕是想不明白了,不如趁着现在体力恢复了,赶紧走出这片荒漠才是正理。

已是后半夜了,正是荒漠中最冷的时候,偏偏还起了风,夜风如刀!

他抱着怀里的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起初,仿佛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每走一步脚下生风,恨不得身体都能跳起来,但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他就感觉身体变得极为沉重,脚下也跟灌了铅似的,拉开自己的衣袖一看,整个臂膀都变成了白色。

果然还是中了毒,这鬼面毒蝎的毒的确厉害。

他只有苦笑,知道自己离死恐怕不是很远了。

死亡,再走下去也是死,我该怎么办呢?

他拖着脚步,艰难地盲目地向前走着,脑子中却在思考自己应该死于何处。

两只脚仿佛都抬不起来了,只能拖在地上走。

他不敢停,因为一旦停下来就可能立即死去,唯有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才不会死,可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只要能走,就不会死!

但那双腿还是自己的吗?

仿佛没有了知觉一样,机械地交替着双腿,但为什么声音会这么杂乱呢?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杂乱的声音已经好久了。

他突然觉得,这绝不是幻听,而是真实的声音。

一双腿不可能迈出如此杂乱的声音,于是,他回过头去。

狼,一条独狼。

若在平时,他怎么可能会让一只狼跟在自己身后这么久而毫无察觉呢?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狼也停了下来,和他保持两三丈的距离。

借着茫茫的夜色,他可以好好地看一看这只跟踪自己的独狼。

看过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这只狼只是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而没有偷袭他,因为它真的没有把握。

这是一只独狼,瘦狼,瘸狼,瞎狼。

看到这样一只狼,他只觉得自己想吐,恨不得将肚子掏空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中了毒,也许根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师父说过,在荒漠中最可怕的不是狼群,而是独狼。

狼其实是怕人的,通常来讲,狼不会主动进攻人类,尤其狼群,更不会这么做!

许多人觉得这不可能,狼群怎么会不攻击人类呢?为什么狼群反而没有独狼可怕呢?

他和许多人的想法一样,于是便问师父。

师父说,一群狼在一起,他们集体作战,很容易便可以捕获到其它动物,比如羊,牛,骆驼等等,所以,狼群并不缺吃的,而且既然能够有容易捕获的动物,它们为什么要去攻击人类呢?人类,在所有动物眼中都是一种不可琢磨的生物,所以,没有一种动物在温饱有保障的情况下会主动进攻人类。

除非它饿极了!

独狼往往就是饿极了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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