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什么是江湖？我不知道，虽然我也时常问自己，但每每都是以“江湖路漫漫，各位慢行”来打发自己。
年前认识了一个人，是个女子，我与她相谈甚欢，临别之时她告诉我，有人来便有人走，人聚人散永无休，这便是她的江湖，她说她已经习惯了。
江湖纪年剑历二百二十三年初春，关外依旧是风雪大作，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好个雪落人间满白头，偶尔也可见飞鸟振翅，风有声，啸叫凄厉，恶劣的气候使得此地人烟稀少，往来皆非常人。
有一人从雪中缓缓起身，外披蓑衣，内着一袭黑衫，手握一柄剑，通体幽黑，腰间插着一支竹笛。虽然蓑衣大部分被白雪遮盖，但仍旧可见血迹，在此时此地，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中尤为亮眼，看上去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应景。
他抬手扫了扫头上雪，然后弯腰拾起一个斗笠，拍了拍上面的积雪，只是血迹已干，拍不干净了，又抬头望了望滚滚而下的雪花，数息后戴上斗笠迈开步子向南方去了。
他原本是有一匹马的，只是可惜，早间打斗惊跑了，蓑衣上的鲜红之色也是在打斗中留下的。
天黑到天亮，他已经走了一天一夜，风雪从未停过，烦人的不是满身积雪，而是那凄厉的风声，声声似催命般。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右前方。那方不远处飘着缕缕烟气。
那是一家客栈，名为风雪留人，在此时此地来说，意境倒是不错。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两天除了沿途抓些雪解渴，再没有其他的可以吃，他现在很需要食物。
很快他来到客栈前，客栈是由木板搭成的三层方形楼，不少木板已经残破不全，被这寒风一吹便嘎吱作响。右方有一马厩，比这楼更加残破，里面有七八匹马在啃食枯草和树枝。马厩旁堆着几车货物，想来是有商队在客栈里停歇。屋里传出的声音很嘈杂，有大笑声，有拍桌子的响声，有破口大骂之声……此起彼伏很是混乱。
他稍微拍打身上积雪便推开门，他实在是太饿了。寒风裹着雪向屋里狂奔，屋里众人被这寒气风雪惊扰，纷纷转头看向他。
这是个年轻男子，高约六尺，比较瘦，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袭黑衫，手握一柄剑，通体幽黑。蓑衣上的血迹令众人警惕起来。
他环视一圈，转身关门。此时店小二一路小跑而来，咧笑着迎道：“来来来，客官里面请。”
他没有应答店小二，走到左前方空桌坐下。店小二很是热情，立马从肩头取下帕子擦拭起桌子来，“客官来点什么？小店有刚到的新鲜牛羊肉，还有上好的烈酒，驱寒效果好得很，客官来点？”
他点了点头，店小二说道：“好嘞，您稍等片刻，酒菜马上就来。”随即一路小跑去到一扇门前，冲着里面吆喝道：“牛羊肉各一盘，外加二斤烈酒！”
屋里众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大多又和刚才一样，自顾自吃着喝着说着，只有少许几个人还在看着他。
他把剑放在了桌上，摘下斗笠拂去积雪盖在剑上。众人此时才看清楚他的容貌，头发胡乱散着，胡渣满脸，眼睛不算大，虽然此时看上去是有些不修边幅，但绝谈不上不好看。
他正前方一桌坐着三人，两名年轻人和一名老者。从他走进这家客栈，老者就一直盯着他，也盯着他的剑。老者眼睛突然一亮，神情惊慌。
“走！赶紧走！”老者话语很是急切，同桌的两个年轻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多问，随着老者出了客栈。
三人出了门，随即传来马的嘶鸣声。也不知马是不是他三人的。想来不是，因为屋里有人听到动静立马出去了，有人大骂着“你个鳖孙，那匹马是大爷的，你给大爷等着。”言罢马的嘶鸣声再起。又有几人走出去，大骂声不绝于耳。想来其余马匹应该是这几人的。
片刻后店小二端着酒菜走来，门口啸叫的几人刚进屋坐下，看到店小二端着酒菜，鬼使神差吼道：“把酒菜拿过来！”
店小二见几人脸色不好，又五大三粗身体强壮，随身带着刀，苦笑道：“几位爷，这是那位客官的。”边说边使眼色告诉几人。
几人转头看了看一旁的他，不屑冷哼一声，为首那人一把拉过店小二，没好气训道：“你是真没有眼力见儿啊还是傻？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跟你几位爷爷比划比划不成？酒菜放下，给爷滚开！惹你爷爷不高兴小心你的小命！就让那小子等着吧，让你爷爷先吃。”
几人无比嚣张。
“不行，我不想等，本来就是我先要的酒菜，为什么要我等？”他开口道。
这几人一听，怒火中烧，怒吼道：“你个小崽子！想死去别处，爷可不给你收尸！让你等你便等，哪来这么多废话！爷爷我偏要吃这几盘！”
满屋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们身上。店小二面露恐慌之色，左右摇摆不定，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走来一人，笑着说道：“几位贵客这是干什么啊，莫要为了几盘酒菜伤了和气。在下是这家客栈掌柜，马上吩咐后厨免费给几位烧桌好菜，再配上几壶好酒给几位赔个不是，以赎小店招待不周之罪。以和为贵啊几位，和气生财嘛。”随即对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店小二马上去了后厨。
这名自称是这家掌柜的人乃是一位中年模样的男子，身形高大魁梧，眉毛浓密，眼睛挺大的，胡须打理得很干净，笑起来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关外的客人多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也有少许往来的商队，他深知和气的重要性。
这几个蛮不讲理自称爷的是江湖人，几人仗着会点粗浅功夫，又因年前中原武林大变，于是就来到这关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在这几人正要高兴答应下来时，他又开口了，“把我的给我就好了，我饿得很。”
店小二去后厨的时候把酒菜放在了这几人桌上。
几人一听这话怒火再起，如果当着众人面就这样把这酒菜让出去，岂不是让人取笑，几人哪里肯让，随即提刀向他走去。
掌柜见状，急忙劝阻道：“几位贵客息怒，息怒啊，后厨很快做好，马上给几位上菜，息怒啊几位贵客。”
打头那人一把推开掌柜，面露凶相，“去去去，爷今日还就不吃菜了，爷啊吃人！”
几人近前，为首那人脚踩板凳，将刀尖抵在桌子上，指着他脑袋，极其嚣张，高声道：“给爷跪下，磕三个响头，叫几声爷爷，爷今日便饶你不死。否则你别想活着走出去！”言罢又将刀尖插进桌子示威恐吓他。
掌柜见状急忙往回走，周围的人静静看着，没有一丝想要劝阻的念头，只是静静看着。
一旁一年轻男子神情激动，紧紧盯着他的剑，犹如盯着宝藏一般。
他看了几人一眼，说道：“你们走吧，酒菜也让你们先吃。”
几人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了，需要你一后生小子让菜？打头那人拔刀便劈。他举剑挡住，那人双手握刀压，却压不下分毫。
突然惨叫声响起，几人鲜血四洒倒下了。
周围的人开始躁动起来，有两桌人惊恐夺门而出，看打扮应该是商人。其他人都紧紧握住自己的武器，盯着动手之人。
他放下举起的剑，看到一中年男子手中的剑还在滴血。
男子鼻梁高挺，面露凶相，目光阴冷逼人，杀气极重，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想来只有经常杀人的人才会有如此重的戾气和阴冷逼人的目光。
他不解问道：“为何要杀他们？”
男子缓缓开口，“我叫齐暮，来自中原武林，为你手中剑而来。你应该感谢我为你解决了麻烦。”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
“难怪啊，我看他很眼熟却叫不上来名字，原来他就是齐暮啊…”
“他就是齐暮啊，那个拿人钱财为人办事的齐暮…”
“中原武林杀手组织黑夜的三当家齐暮…”
“他那柄剑是什么来头？居然惊动了黑夜。”
自称齐暮的男子又说道：“你们还不走？今日我齐暮为剑而来，恰巧没人出钱买你们的命，你们应该庆幸，滚吧！”
众人惧怕，只得夺门而出。
“你，站住！”齐暮剑指一正在要夺门而出的年轻男子，“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高高瘦瘦，面容俊秀。知道他是齐暮后也很识趣，苦笑道：“齐老哥，小弟是剑峰山弟子，小弟叫许乐，奉师命前来，也是为了打探那柄剑的消息，哪想齐老哥也在这里，是小弟有眼无珠，给齐老哥赔个不是，小弟马上走，马上走。”
齐暮一听剑峰山，露出些许不安的神情，“行，告诉你师尊，剑我拿走了，他想要自己去找买主。”
“哎，好的齐老哥，小弟一定转告家师，小弟告辞。”
此时屋里还剩下三人，齐暮，一名老者和他。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早就不见了身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三人环视，静静站在原地。
片刻后，罗希打趣道：“自报家门的杀手在下还是头一次见，有趣。”
“我齐暮虽是杀手，但是从不会在暗中偷偷摸摸行事，自问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听他语气想来对自己的为人行事还挺引以为傲的。
听齐暮这么一说，罗希更觉得他有趣，明明是一个杀手，介绍起自己来却丝毫不含糊，脸皮真是够厚的。
片刻后他向那名老者行礼，说道：“前辈，晚辈罗希。这位杀手已经介绍了自己，还不知老前辈如何称呼啊？”
老者头戴斗笠，手握一柄大刀，高高壮壮，缓缓起身，摘下斗笠，头发花白，胡须也花白，脸上尽显岁月的痕迹。缓缓开口，“老头子我混迹江湖几十载没什么名声，实在惭愧。既然小兄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吴浩，来自中原武林，使刀，因家中排行老二，武城朋友又给面子，称呼老头子我一声刀二爷。”
罗希今年二十七岁，却从未踏入过江湖，虽然他师父会跟他讲一些江湖上的人和事，但吴浩这个名字从未听他师父提起过，自然不认识。
但是齐暮却早早便认出了吴浩。
吴浩对齐暮说道：“齐老弟，你既然是为那把剑而来，想必对剑是极为了解的。”
“吴老头，你使刀数十载，为什么突然对一把剑有兴趣了？莫不是想要转修剑道？若真是这样，我倒是可以指点指点你，你看如何啊？”不得不说，齐暮这人说话不是很中听。
吴浩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道：“齐老弟，亏你用剑三十多年，竟然不认识这柄剑！莫非你真如江湖传言一般，对神兵利器没有兴趣？”
“让你见笑了，铁剑铜剑或木剑，没有区别？只要手中有剑即可。”
“齐老弟真的不认识这柄剑？你的买主没有告诉你实情吗？”吴浩这番话是想套出买主身份。
齐暮也不是傻子，“我这一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至于这把剑，你都这么说了，想必不是普通的剑，齐某愿闻其详。”
齐暮的确不认得罗希手中的剑。买主只告诉他来这里拿这把剑，他也确实不在乎世人口中所谓的神兵利器。
吴浩不紧不慢说道：“也罢，就让你死个明白。听好了，他手中剑名为黑幕，你应该知道了吧。”
江湖人人皆知，传说黑幕剑内藏有绝世秘籍，得之可享武极大道。
齐暮是杀手，他一直认为只要手中的剑可以割破目标的喉咙就够了，但是面对黑幕剑他终究是无法保持淡定。
据传，黑幕剑乃是二百年前一位铸剑天才所出，取材自塞北一古池，乃是一块数百年的沉铁。据说此剑阴寒无比，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自不必多说，若非内功深厚之人必定会被此剑所带的寒气所伤。重点是那位铸剑天才创下一套剑法，力败当世一众高手，成为了武林神话，江湖传说。传闻那套剑法就在剑中。
现在，这柄剑在他手里，而他出现在了这里。
习武之人皆知，武道并不能速成，而是要依靠年年岁岁勤修苦练的积累而成。当然，天赋根骨俱佳之人自是事半功倍。齐暮六岁习武至今四十余载，放眼江湖也才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传说那位高人甲子年岁才铸成此剑，而后又用了近十年才有了些名气，待他名满江湖时已经百余岁。
齐暮看着明显比自己小不少的罗希心中不解，他能驾驭黑幕剑？
就在齐暮还在冥想之时，罗希开口说道：“两位，在下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实在是饿得很，在动手之前，在下想先填饱肚子。”
吴浩随即点头示意。
“吃吧，免得做个饿死鬼。”齐暮收回剑坐下。
罗希顾不得许多，双手抓起便往嘴里塞。
吴浩看着这后生小子莫名暗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