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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交的证据能导致,案情偏向你们一方,凌元多半在捞他儿子的同时,顺手将其销毁,你那里还存有备份,或者效力相同的证据吗?”

凌雨书随口一问,对此并不抱任何期望,假若自己面临同等境遇,必定会第一时间销毁,留着证据干嘛,给他们第二次发挥的空间?

“仅有一些上次用不上的,怕是难堪大任。”单礼庶担心地说道。

“无妨,你只管下次带过来,其余的由我亲自处理。”凌雨书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跷起二郎腿,问道:“公开与凌元对抗,你和他们的关系昭然若揭,凌元没发现这点吗,怎么还会雇佣你干活,不怕哪天被刺杀?”

性格极端的人,混进府中的第一天,就准备开始刺杀行动,而不是像单礼庶一样,隐藏着等待时机,寻求正当的报仇途径。

“受害的是我远房表妹,来璃州跟我学花药手艺,不幸遭遇横祸。我畏惧凌元一家的权势,对簿公堂时没敢出面,只能尽我所能,给表叔他们提供协助。”

“为远房亲戚而得罪恶霸,迈出这步实属不易,已然强过大多数人,休要自责。”凌雨书以中立客观的角度评价道,“我想问的都问了,说说前后的经过吧。”

人类与动物的区别在于,动物的利他性是为生存,而人的利他性是道德使然。扪心自问,若为他人牺牲,自己可达到何种程度,关于这点,凌雨书自愧不如。

表妹姜柔跟我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住在同一条老街道里,出门对面就是她家,算是住在一起。那时候我们天真无邪地玩耍在一起,没心没肺的。

我还清楚记得,她时常身穿一条绿色的碎花裙,发丝集束于头顶,编结成左右各一的髻。小柔一直不喜欢我捏她那两个丫髻,但我喜欢这样做,仍时不时去触碰,即使偶然捏散架了,她也从未摆过脸色怪罪我。

自私,极在意别人的看法,是我童年的写照。小柔昔日仅有的玩伴,唯我一人,找一个词语描写那时候的她,用“跟屁虫”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整天黏着,我去哪她去哪儿。但久而久之我成了男孩眼中的笑柄,因为在他们看来,我是个和女孩一起玩的废材。

不想被嘲笑孤立的我,选择主动疏远小柔,虽然得以融入他们,但过得并不好,始终是群体的边缘角色。小柔依旧每天都笑着寻我游戏,可我这个哥哥又是怎么做的呢,冰冷地拒绝她,冷言冷语相待。

每当回顾这段记忆,就恨不得抽死那个时候的自己,天知道我让这丫头内心,遭遇了何种痛苦。不过一次次伤害,改变不了小柔的真心,第二天她会继续站在门前,心中不断怀揣着希望憧憬,微笑着等待我的回应。

小柔很少哭泣,我只见她哭过两次,那日她找到我,哭得伤心欲绝。上次见这幅情形,还是在表婶的葬礼上,小柔她完全哭成了一个泪人。

“礼庶哥哥,柔柔要搬家了,爸爸说要带我和继母去南方做生意,或许今后我们再也无法见面,可柔柔舍不得你不想去,我想留下来。”

我沉默无言,深知在表叔做下的决定前,我无力去改变,无法让小柔留下来。看着小柔哭我也哭,抱着她直到泪哭干才停止。那天是继疏远小柔后的,唯一一次亲密接触。

尽管清楚小柔即将搬离,但我仍不愿意去接受现实,自此之后闭门不出,妄图通过这个麻痹自己。然而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小柔还是离开了璃州,我连她哪天走的都不知道。得到消息时,除去一座光秃秃的房屋伫立在那儿,什么都化作过眼云烟,随时消散于茫茫岁月,徒留我一人无尽懊悔。

单礼庶你就是个软弱而虚荣的懦夫!畏惧群体孤立而去伤害他人,害怕孤独寂寞而逃避现实,事事自欺欺人而不敢正面对待,连姜柔临走时渴望的回应,也未曾递出。你若活在他人的眼光下,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究竟为什么而活?

我慢慢学会去接受现实,学会怀抱残缺的美,远离他们的同时,和过去的单礼庶作诀别。之后我长大成人,寻找到自己为何而活:不随潮流而动,独善其身。

家里人托关系办事,给我谋了份差事,跟在药师手下当学徒,未几年老药师病逝,众弟子纷纷争抢老师衣钵名号,我无意参与其中争斗,而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平淡恬静与世无争,理想人生莫过于此,于是我便选择成为一名普通的药农。

凭借提供花药给药师,加上时而替人看病,我攒下一笔积蓄,足够买一片田实现理想生活。表叔听闻我自立门户且过得滋润,特意休书一封,叫表妹姜柔回璃州,跟我学习药理知识,并让我亲自带带她。

这些年来我一直思念着小柔,曾无数次构想长大后见面的场景,甚至规划好去南方的行程,只为见她一面。可转念一想,那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多年未与小柔通信,她过得好么,我一点不知道,贸然出现会不会打扰她平静的生活。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刚冒头的动力也随之被扼杀殆尽。

呵呵哈……单礼庶你还像从前一样软弱,学会接受现实又如何?一味被动接受而不敢与其抗争,不仍然是个懦夫吗?懦夫懦夫,一辈子难以成长的懦夫。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虽然她小时候就耐看,但长大后我依然快认不出她了,眼前婀娜的少女,真是我那个跟屁虫表妹么?

“礼庶哥哥走快点,我想早点去你的住所,那里有成片的花海,是真的吗?”

小柔转过身,羞涩的笑容重新浮现,在她娇嫩的俏脸上,如此缓缓我才确定,曾经熟悉的那个女孩她回来了。

“礼庶哥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之前给别人做学徒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有没有活干得最多,却总是无缘无故挨骂受气?”

我帮小柔提行李,这丫头东西带的真多,看模样似乎要常住璃州。我们相距一远,她便停下脚步等我靠近,距离一旦缩减,小柔就会自顾自地前行。仿佛短短的间隔中夹杂着无形的阻碍,阻挡我贴近小柔。

“你问我在南方过得好不好?嗯……礼庶哥哥你觉得呢?”小柔忽然走到我面前,丝毫不给任何思考的机会,紧紧抱住我,“不好,一点都不好!柔柔一直在想你,期待有朝一日你会来找柔柔,但你没有!连一封书信也不曾寄来,我恨你,恨你这般冷漠!”行礼散落一地,多年的思绪伴随小柔的泪珠,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姜柔在我怀里泣不成声,此情此境宛如当初的那个下午,得知她即将离别,阳光却明媚得叫人黯然。看着小柔哭花的双眼,我偷偷搂住她腰间,心想:多好的一个女孩呀,叫我给遇上了,我想娶小柔,对她负责,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未来的小半年,是我这平淡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和小柔确定了关系,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公开,向表叔下聘礼提亲,迎娶小柔过门。

一旦问起小柔在南方时的生活,她总会含糊其辞,极力避免回答,对此我居然并没有刻意关心,这完全未尽到做丈夫的责任,理当早日察觉到她隐藏的苦难,同小柔一并分担,而不是由她一人默默承受。

表叔的生意不温不火,辛勤一年仅够家庭日常开支,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刻薄、花钱大手大脚的继母,可想而知小柔的生活过得不好。若非她继母的肚子不争气,未能生下个一男半女,否则连仅存的父爱,也将化为乌有。

继母觉得小柔碍眼,打着“别成为家里蛀虫”的名义,早早地赶她去当学徒,后来为满足一己私欲,甚至打算将小柔贱卖,给临近的一富老头当妾。一方是续弦的妻子,一方是亲女儿,表叔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终小柔主动让步离开,这起家庭伦理闹剧才草草收场。

说到底璃州亦是小柔的伤心之地,如果起初确定关系时,我带小柔远离这片故土,是否后续的一切便不会再发生了呢?

凌彦,一个长相平平的混蛋,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纵然人家有钱有势,亦不敢践踏律法,可到头来我发现我错了,他不仅敢,而且敢明目张胆地践踏。小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街绑走,此等猖狂嚣张,眼中容得下律法的存在?

原本都已经计划好的,下个月我和小柔去见表叔提亲,之后于田园完婚,看似生活朝着美好的方向步入,实则已抵达毁灭的边缘。

四月十九日,极其平常的一天,小柔照常上街购物,至夜幕初垂也不见她归家,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我以为小柔心血来潮,忽然想跟我玩捉迷藏,找遍她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但皆无其踪影。

我慌神了,一时间周身天旋地转,害怕担忧恐惧萦绕心扉,我不敢相信小柔出事。疯了一样问遍街上的每一个人,有没有见过像小柔的少女,答案杳无音信。

我想起小柔她一直戴着虚月手镯,我们的新婚礼物,本该在成婚时替她戴上的,她撒娇,偏要此刻戴着,手镯早晚是小柔的,我便给了她其中一只。

虚月手镯原有一对,能感知双方的存在,我靠着另外一只找到了小柔,在枯井底部,一具冰冷的尸体。身上丝丝血痕,无声地控诉着她音讯全无时,经历了怎样的折磨,遭受了何种痛苦,以至于让小柔这么温和的女孩,都死不瞑目。

我替小柔整理好衣装,抱着她的尸身,我哭了,泪一遍又一遍打湿小柔的衣裙,但无论如何都哭不出声来,因为我知道我接受不了,小柔离去的事实。

“喂,礼■哥哥,我是姜柔,………你听得到吗?”

是小柔的声音!我的小柔她没死,她还活着!

颤颤巍巍轻抚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小柔睡得是如此安详,即使月落星沉,枯木上聚集着大批乌鸦,它们啼鸣,它们哀嚎,亦无法唤醒沉睡的小柔。

发出声音的是虚月手镯,它还有个作用,能录制短暂的声音并播放。

“原先是要录制我的新婚■福,结果却改成临■遗言,真是不甘心呢。……■■哥哥,你不准哭……因为人家都还没哭呢,虽然不知道能维■多久。”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嫌■人家,但我实在……没脸再见你了。这是柔柔唯一一次提■的要求,答应我好么?不回■人家,就当你遵守了。”

“我咬伤了那个玷■我的禽兽,这样一来他们更■会留活口……我已是将死之人,牵挂的■有你,答应柔柔……■要替■报仇,他们家大业大,招惹不起的。将来咱爸妈需■■养老,他们禁不起折腾……放下仇恨,■记这件事吧。”

“柔柔……是个自私的女人,但我却希■你幸福……将柔柔……■忘了吧……之后找■你喜欢的女■在一起,■像对我一样■待她……不然我■生气的。哎呀~好不甘心■,呜呜■■是……交代你…■■■活下去,要幸福……怎么泪■■忍不住……留下来,呜明明柔柔■想哭的嘛。”

“时■■多了……最后■■…柔柔任性■■,我爱你……■■和你步入洞房,■儿有女,■■颐养天年……呜呜可■我……已经没■未来了……看不、呜看不■…那样的■■。如果…■来世,柔柔……想■…真■成为…你■妻子,来世■见■,我爱■…夫君■■。”

表叔得知女儿的死讯,重新回到璃州,不顾一切寻找凶手,只为让小柔安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目击者肯说出当日的情形,铁证如山,凌彦最终获罪。

凌公子你目前有喜欢的人吗?没有呀,那算礼庶多言,今后对待心仪之人,请务必注重细节,有烦心事她们从头至尾,或许闭口不谈,只为呈现美好的一面于你,这不代表一切不存在。

其实凌彦这畜牲,早就盯上了小柔,近一个月来他不停骚扰威胁小柔,这些我全都不知道。在公堂上,还是从这该死的畜牲嘴里,我才知晓有这样一回事。

整理小柔的遗物时,无意中发现她藏着的日记,即使我们度过平淡的一天,她都会甜蜜地记下。有的仅寥寥数语,却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期待,她对婚礼将近的期待,然而日记永远停留在了四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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