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午后时光，耳边是爵士钢琴曲盘绕，沿海城市今年的夏天太过漫长，那么内陆城市今年的冬天就是来得太早。
窗外纷纷扬扬飘着雪花，屋内是迎面而来的暖气吹得还有点热。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桌，坐在沙发上的吴曲连忙点头谢过，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喝咖啡。
吴曲心里想着虽然是第一次，但一定不能表现出来！尤其对面还有那个给他很大压迫感的男人看着。
喝咖啡是要加糖吧！那糖是放在哪里呢？怎么找不到。不行，等对面那人开始动了自己在动，要不就要露出自己土鳖的模样……
中年男子身穿正装，脸上带着无框眼睛，从吴曲进来坐下后他就一直在打量着这少年。
少年看起来很稚嫩，最多十七八！五官应该是生得很好，可惜此时眼窝深陷，黑眼圈犹如大熊猫，这幅模样不用猜就能知道是作息时间很不稳定，在延伸到人品能力上，就是自制力很差。
此时这少年正襟危坐，挺胸抬头努力要表现出很有精气神的样子，但怎么也无法掩饰他下意识眼神躲闪，肩膀微微往前佝偻，如此一般被刻在骨头里的低贱模样！
“自家女儿人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玩意儿？还好现在人还年轻，以后花点钱培训一番，即使不能有什么大出息！把他身上这副穷酸味去掉也好。”
中年男子心情烦闷的抬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
“佳佳从小就被我们给惯坏了！你们的事情让我很愤怒，但是我也不是什么不开化的老古板，以下几点是做为一个女孩父亲想对你说的话。”
“第一，佳佳还要读书！你们只能先订婚，订完婚后，你得改姓唐。”
“第二，做为男人保护自己女人是应有责任，这点我希望以后你多让着点佳佳，毕竟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第三，你们订婚后我会给你家一百万，然后签一份协议，未来你与佳佳两人间的财产权必须全部在佳佳名下……”
吴曲静静听着，见男人正看着自己，他脸上挤出一个掐媚笑容。
“伯父，你所说这些，是应当的！”
说完，吴曲抬起咖啡喝了一口，中年男人眼镜后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手上，面无表情。
是愤怒吗？还是太年轻了！不过对自身定位还算看得懂，也算勉勉强强。
等吴曲放下咖啡，男人这才突然露出笑容，亲手为吴曲的咖啡放入糖。
“我年龄大了，喜欢喝原味咖啡，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多加点糖，喝起才有味，太苦不容易入口。”
吴曲似懂非懂迎合，话谈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差不多。接下来则是男人在少年面前表现老丈人的亲和，以及上流人士的提点……
这场突如其来的谈话到了结束的时间，正值腊月，外面的街道上下着鹅毛大雪。
吴曲目送男人开着高端豪车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松了口气，双肩无力的垮下来。
老板变成老丈人！对于底层劳苦大众一员的吴曲来说，是比中了大奖还幸运的事情。
可虽然没有直说，但改姓已经说明入赘的一切。
那高高在上的眼神，无时无刻在刺激吴曲心底最后一丝血性翻涌。
可真无脑发泄一番，又能证明什么？这一切不就是他自己做梦也想得到的吗？
在这个名叫毕方的小城市里，拥有唯一一家五星级大酒店，新城区开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承建权。
这些都仅仅是对方产业的冰山一角，却已经让吴曲感到高山仰止。
回宿舍的路上，吴曲接到父亲老吴头打来的电话。
“有时间就回家来吧！”
老吴头声音干哑，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年轻人总会有犯错的时候，上次是我不好，说话重了点……”
一年前，辍学创业的吴曲把大哥吴明训用来结婚的钱全部都给赔光。这导致吴明训今年结婚时就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无奈之下选择贷高利贷。
没想到遇到套路贷，整个家庭天天被催债之人上门威逼恐吓，大嫂柳言叶不堪重负之下喝敌敌畏自杀，虽然及时抢救过来，现在每天也是郁郁寡欢，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挂掉电话，吴曲心中的自责还是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其实他更希望电话里老吴头对他破口大骂，这反而会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见天色还早，趁着这个电话吴曲改变方向直接回乡下老家。
到镇上的时候，吴曲又接到大哥吴明训的电话。
“喂！小曲，听老爸说你要回来了，你到镇上没？我骑车来接你。”
手机里传来吴明训温和的声音。
“嗯！已经到了。”吴曲沉默了片刻还是问道：“嫂子好点没？”
“已经好很多了！小曲，你真没必要自责，当初是我主动把钱给你，做生意嘛！难免有赚有赔，若真说起来反而是老哥没本事，从小让你吃那么多苦，老哥这个大哥当得一点都不称职……”
大概过去十多分钟，吴明训接到吴曲。
两人刚到吴家村村头，正好碰到家住村头的同族四叔家，在发生争吵。
“你个狗养的！今天要是不给老娘说清楚，我让你学那老吴头，妻离子散。”
“要滚你就滚，老子在差还会比他差，你滚了老子马上找个回家来给你看看……”
争吵声随着摔砸东西的声音传入吴曲兄弟二人耳朵，吴曲握紧拳头就要进去评评理。
吴明训一把拉住吴曲，摇摇头。
“走吧！饭已经做好了，先回家吃饭。”
吴家村，村如其名，生活在这里的住户都是姓吴，而且同宗同源。
吴家曾经也是这毕方一乡绅望族，吴曲家这一支还是主脉。
后来吴曲父亲太爷爷那一代，因为吸食大烟败光了家底，到了如今原本的主脉却成为村里最贫穷的那一家。
吴曲父亲老吴头没读过什么书，人又老实木讷，在吴曲还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跟着隔壁村老汉跑了。
因为这事老吴头在村里被人笑了一辈子，今年又发生被高利贷上门催收的事情，这更让村里人对吴曲家指指点点。
如果流言如刀，那吴曲家这脊梁骨早就被戳成骨头渣子了。
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吴曲没有见到大嫂。
吃完饭后，吴曲把自己准备给人家做倒插门的事情说出来。
老吴头坐在矮板凳上气得浑身颤抖，一直憋了很久，只憋出一句话。
“我也去喝敌敌畏死了算球。”
他犹如干涸田地的眼角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自责，泪水滑落出来。
吴明训把吴曲拉到屋外。
“小曲，那事真不怪你，你嫂子只是身体不太好这才没出来吃饭。”
吴明训语重心长对吴曲说道：“如果你遇到喜欢的女生，做什么决定老哥都会支持你，但是这个时候，如果你真做了倒插门，你想想村里人会说出什么挖苦人的话？”
……
家里压抑的氛围让吴曲只是呆了没多长时间，就匆匆离开。
看见家里这反应，他心中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难受无比。
临走之前，吴明训见实在劝不住吴曲留在家里过夜，突然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他把一块白色石头郑重其事的交给吴曲。
这块石头扁平光滑，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白玉，但吴明训偏偏就称呼其白石。
“你从小就想要这块白石，老哥现在什么也没有，就把它送给你了！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老哥都会支持你。”
天快黑的时候，吴曲回到城里，他先是来到城西的安置房小区。
敲开一单元302号房门，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少女很可爱，就是看起来精神很疲惫。
“都说你不要再来了。”
少女对吴曲的态度很差，见是吴曲就要直接关门赶人。
“等等！”
吴曲连忙把一封信封拿出来，然后快速塞到少女手中，不等少女做出什么反应，他转身一溜烟逃似小跑离开。
时间走到六点半。
吴曲打车来到市中心长宏大厦。
这座大厦下面楼层是商业街，上面楼层则是有很多公司租用来当办公室。
吴曲来到四层，刚出电梯就迎面遇到两个人问路。
“哎！兄弟问下，你知道天青色钢琴培训班怎么走吗？”
呃！是同一个目的地。
吴曲仔细打量两人。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年龄看起来三十出头，两人一身着装都是大牌子，想来家庭条件都很挺不错。
“我带你们去吧！我刚好也要去这里。”
吴曲在前面带路，连拐几个走廊后来到天青色钢琴培训班门口。
此刻门口已经有一堆孩子家长在等待，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天青色钢琴培训班内，一名鹅蛋脸女子正在给一群孩子上课，在一旁，还坐着五六名女老师观课。
吴曲突然听到有人轻声点评正在上课的女子，他扭头看去，原来是他带过来的那两名男子。
此时又矮又胖的那名男子，正一脸得意的给自己同伴吹嘘。
“上课这个，我才刚到手没多久，水多又嫩，怎么样，巴实不巴实？等会儿我让她帮你也介绍一个。”
瘦高的男子点点，敷衍道：“还行，随便。”
他突然指着正在一旁观课的女老师说道：“胖子，你看坐在中间那个，绝品啊！”
胖子先发现吴曲在一旁偷听，他见是刚给他二人带路的小兄弟，态度稍显温和。
他对吴曲说道：“兄弟，我女朋友长得不错吧！”
吴曲点点头！
“很漂亮。”
这回答比他同伴敷衍的回答就要让胖子舒服得多，胖子是越看吴曲越顺眼。
这时瘦高男子见胖子没回答自己，他扭头过来看到胖子在和吴曲小声攀谈。
“咦！小哥也是来这里等人吗？”
瘦高男子问吴曲，打断他和胖子二人间的小声攀谈。
吴曲正要回答，瘦高男子已经拉着胖子指着玻璃窗里面说道：
“胖子，你快看啊！中间那个观课老师，绝品啊！等下让你女朋友帮忙介绍认识下。”
胖子踮起脚尖，这才看到同伴所说的那位女老师。
别说，这位女老师长得真的很漂亮，精致的面容，细腻光滑的肌肤晶莹剔透，虽然是坐着，但那胸前的饱满还是把她身材凸现得蜿蜒有致。
胖子不想打击自己这同伴，不过还是要让他认清下现实。
“别做梦了！知道这栋大厦是谁家的吗？人家来这里教课只是兴趣爱好而已。”
“胖子，你知道这个绝品？”
“小声点，没听懂吗？她是盛唐集团的千金，你说那么大声，要是被她听见了那你还想不想在这毕方混了？”
呃！瘦高男子想说两句硬气话，不过想到盛唐集团这个庞然大物还是果断闭嘴。
刚好他看见吴曲，想起刚才的谈话后立马转移话题。
“哎，兄弟，你也是在等人吗？”
吴曲点点头说道：“来等女朋友。”
胖子来了兴趣。
“哪位？哪位？”
吴曲正要回答，这时天青色钢琴培训班刚好到了结束的时候。
老师们把孩子一个个送出来，其中一名女老师却是当先直接离开。
“她走过来了！”
瘦高男子激动的一把拉住胖子。胖子或许是因为个子原因，前方有人阻挡没有看见。
“谁啊？”
“盛唐集团的千金。”
“啥！”
两人一阵上下收拾，都想要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也许真被二人吸引，盛唐集团的千金真往这边走过来。
她走到二人身边，然后一脸笑容挽住吴曲的手臂。
吴曲对二人说道：“我女朋友出来了！那我们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