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阳带着离香甄与应文和走了很久，两大一小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洛川眉头紧锁，只觉胸口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

“王兄，尽管不愿承认，但诚如薛夫人所言，樊阳城想必受不住了。”

剑阁高徒将碗中的杂粮粥一饮而尽，说道：

“沈师弟想来还在半路上，刘长老不知能否在风煞攻城前赶来，你带着桑姑娘和乡亲们趁早离去吧。”

另外两人一齐转头看向洛川，皆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桑小竹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你呢？”

“剑阁入门考核，第一关便是问心。宗门祖训有示：凡剑阁弟子，路遇不平之事，不可袖手旁观。”

洛川低头，伸手拂过胸前的剑形绣徽。

银白色的小剑绣在心口正上方，小巧但不失优雅。不知使了何种手法，笔直的剑刃散发着莫名的凌厉气息。

“这是断剑融炼的丝线，剑阁弟子每日练剑之时，都会有残余的剑意附着在上面。剑意问心，剑阁弟子只要还穿着这身衣服，便无时不在拷炼剑心。”

“虽然我个人武力无法在大规模战斗中发挥多大作用，但要我看着樊阳城破，看着守城的将士惨死，看着城内无辜百姓被劫掠，我做不到。”

说着，他抬起头，脸上挂着释然的微笑，继续说道：

“万一樊阳城能撑到刘长老来呢。”

王琉风站起身，走到门口。

他迎着太阳，微微闭上眼睛，已经寒暑不侵的身体在阳光照的照耀下暖烘烘的。他睁开眼，静静看着院子中那片祥和的景色，思虑瞬间回到了某个远离战争的和平世界。

白衣剑客背对洛川，对决心赴死的剑阁高徒说道：

“凉茶还未大卖，怎能离开。洛兄，你不会死的，大家都不会死的。”

洛川愕然回头，呆愣坐在原地。

……

城主府

已经将樊阳城高层官吏全部掌控的薛楼坐在议事大厅，一道道命令从城主府传出。

为了保证对各阶层的掌控，薛楼将亲兵分散派遣到各个部门。此时诺大的议事厅中只有他和充当护卫的老将赵大同。

“赵偏将，我们已经控制了城主府，你无需在此陪我。”

“嘿，现在整个樊阳城的安危、全程十几万人的性命可都在你肩上，万万不能出事。城破，家忘，城在，家全。虽然我没读过书，但这点儿道理还是省得的。再说，俺老赵家里儿孙俱在，足以护得家中安危，暂时还用不上我。”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响起，曹雪阳大步流星走进屋，将怀中的城主印玺掏了出来。

“夫君，你看这是何物？”

薛楼作为樊阳城二把手，对城主印玺自然熟悉无比。他将印玺接过，仔细观察片刻，惊奇道：

“雪阳，你从何处寻来的印玺？”

曹雪阳叉腰笑道：

“自然是琉风给我的，他杀了徐宁，从那奸人身上摸来的印玺。有了这东西，能给我们省下不少麻烦。”

薛楼哑然，赵大同在一旁嘿然一笑：

“这徐宁，半夜去杀人带城主印作甚，不硌的慌吗……”

薛楼的手掌在印玺的麒麟兽首上轻轻摩挲，脸上闪过异色，猛然看向曹雪阳，仰头大笑，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文静。

“雪阳，你真是帮了大忙！有了此物，我们说不定真能撑到援军到来。”

不等曹雪阳发问，赵大同马上嚷嚷着问道：

“将军，你说啥！难道这东西能帮我们守城？”

“不错，还真能！”

薛楼脸上笑容洋溢，解释道：

“你们有所不知，大夏立国之时，四面环敌。不光是觊觎大夏富饶土地的敌国，还有渴望人肉的万千兽族。”

“大夏为了庇护百姓，成立百余座大城，在四周筑造了坚实厚重的壁垒城墙。城墙虽坚固，但面对数不清的敌人仍力有未逮。所幸天机宗老祖和大夏高祖皇帝相交莫逆，莫老祖率天机弟子，在所有大城地基布下阵法，使得一座座城池真正变成了守卫百姓的坚固壁垒，天机宗也因此成了大夏的护国宗派。”

“而操控阵法的阵匙，便是城主印玺！”

曹雪阳和赵大同目露惊色，他们只知道天机宗为护国宗派，但这等隐秘却从未听说。

“不对啊，老城主在位之时，樊阳城没少受兽族侵扰之苦，匪盗猖獗之祸，但却从未见什老子阵法出现啊。”

赵大同一拍脑袋，疑惑问道。

“这就不得不提到天地封绝了，”薛楼摇头，缓缓吐出胸中浊气。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下所有能修炼的生灵，发现了一件极其恐怖之事。”

“无论人族还是兽族，修行速度越来越慢，瓶颈也越来越牢固，难以突破。无数异种生灵消散，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不少长生可期的大道崩殂。要知道天地封绝之前，成仙之路何以计量！不但武道可成仙，儒、法、墨、蛊，百家争鸣，条条大路直指长生！”

“天地封绝之后，长生越来越难，天地间灵物也越来越少，甚至千年前开始，世间再无仙路，修士不可成仙，仙人也踪迹不显。”

“况且当初大夏刚立之时，能争夺城主之位的人，最起码都是先天中期啊。所以这城主印玺，只有先天真元才能催动。”

“不说老城主修为未到先天，单说这催动阵法的秘法，随着大夏国力强盛，遗失在滚滚时间长河之中，恐怕不少城池的城主都不知法决。”

“我因家中长辈的缘故，知道法决的手法。”

说着，薛宁神色有些复杂，眼中闪过不明的色彩。

说起来徐宁昨日特地带上印玺，正是因为他不久前得知印玺可以控制护城大阵的秘密。玉佩积蓄能量的速度太慢，他曾经尝试过，差不多要一年才能积累到能助他入先天的程度，因此之前并未尝试过入先天操控护城大阵。

本来带上玉佩和印玺只是因性格原因以防万一，谁知他真的不敌两个年轻后辈，被迫入先天。

使用玉佩入先天，只是让真气有了一部分真元的特性，但归根结底还是真气，所以无法催动印玺。

曹雪阳看着薛楼的样子，目露忧色。

年迈老将则完全没留意到薛楼此时满脸的复杂神色，他一脸惊奇，说道：

“将军你果然不一般，连这等隐秘之事都知道。但是要先天中期才能操控阵法，我们也用不了啊。”

赵大同的嚷嚷声将薛楼飘远的思绪喊了回来，薛楼示意二人无需为此担心。

“我对阵法略有涉及，只需三名真气浑厚的后天武者，可短时间内将真气融合，得才能填真元。而且我们只需要激活阵法，加固城墙即可。”

“好啊好啊，老赵我本已准备好了城亡人亡之心，如今看来是自己吓自己啊，哈哈哈哈……”

薛楼三人一同大笑，心中的阴霾虽未被一扫而空，但也算是满天乌云中透过了点点光辉。

今日一早他便派信使带着自己的私印去柳州求援，同时放飞了多半信鸽，不知能否来得及。

可惜，樊阳城唯一被驯化的猛禽随徐宁之死消失不见，不然可以用秘法操控它送信。

薛楼笑着，看向窗外的天空。

风和日丽，炊烟袅袅，不知这份安逸还能持续多久，自己是否守得住这份和平。

……

“大哥，伤员太多了，照这个速度，怕得后天才能到樊阳城。”

范明骑马赶到严浩身边，明明是个胖子，但声音却十分阴沉，完全没有大多数矮胖之人的爽朗。

“无妨，即便薛楼派人去柳州求援，凭大夏调兵的速度，也得七八天，足够我们将樊阳城攻下三次。”

大当家身形威猛，一米九的壮汉，身上的肌肉虽没有徐宁手下死士那么虬扎，但却多了几分协调与精炼。

他的声音同样与爽朗豪放扯不上关系，凶厉中带着阴狠，同时有些尖细。

“不知那徐宁有没有用护城大阵将城中贼子击杀，大哥，那徐宁该不会用护城阵法对付我们吧？”

“呵，即便他用护城阵法对付我们又能如何，那阵法年久失修，恐怕已不堪大用，能不能激活还另说。再说，这么多年下来，恐怕阵法威力十不存一，即便激活也坚持不过三日。”

范明恍然大悟，马屁紧紧跟上。

“怪不得大哥那么放心地将操控阵法的法决告知徐宁，不愧是深得先帝宠爱的严总……”

严浩打断了范明的话，他突然转头瞪向身边的胖子，一双褐色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

“你若再敢提及此事，我会直接杀了你。”

充满杀气的声音如同地狱中的鬼嚎，范明只是一个不修武道的体虚胖子。他打了一个哆嗦，丝毫不对严浩刚刚的威胁有些怀疑。

他赶紧在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低下头表示歉意。

“大哥休怒，是小弟说错了话。”

严浩收回目光，驾着马往前快跑几步，和范明拉开距离。

“看好队伍，若你还想报仇，便收起你那令人厌恶的性子。”

范明仍旧保持着微笑，满脸肥肉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对严浩离开的方向凝视许久，才调转马头回到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