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忽然温降,子衿从梦中惊醒,整个人有点颤抖,额头上全是汗,还没伸手去按床头的台灯,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刺破了黑暗的长空。
她吓得惊起,抱着枕头蜷缩着身子,紧咬着嘴唇,看着发亮的手机,仿佛像怪物一样。
这一年来她总是这样不停地重复的做着那个梦,每次都会哭醒或者惊醒,也许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当年他们告别家乡漠北,千里迢迢地来到C大读书。F4宿舍4人皆是各省的状元,关键是还长得帅,但凡他们一起出现在校园,那必将是最耀眼的光芒。嘉琦与晨光不仅是天之骄子,而且很聪明,两人彼此欣赏,成为好友。然而,当子衿被官宣是李晨光女友的那一刻起,F4就不再是曾经那样的F4了,一切因她而改变,而她却无力改变,从猜疑到落实,从朋友到对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最后拳脚相见!
大概过了几十秒,她才意识到这是现实,手机熄灭后,又一次倔强地响起,恐惧的眼眸总算有了焦距,颤抖地按下接听键。
“子衿,你什么时候回来?”是嘉琦的声音。
“我……快了。”她努力地咽下苦水。
那个原本幸福的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愿再回去。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她以为嘉琦挂断了。
“阿妈情况不太好,她想见你。”失落的语气,似乎带着悲伤。
“阿妈怎么了?”她知道阿妈生病的事,但阿妈一直告诉她是小毛病,就没放在心上,可是听到哥哥这样讲,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癌……晚期……”嘉琦沉默很久,还是告诉她真相,他很绝望。
“什么?癌症……”怎么会?
阿妈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
“赵嘉琦,你在开玩笑吗?”她心慌地问,没有谁比她清楚,他从不会开这种玩笑!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还有他微微的呼吸声。
不!不是的,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
“我走的时候,阿妈还是好好的!”说着说着,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为何忽然间就病的这么严重?”
“你在乱说吗?这怎么可能?”她有些语无伦次,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很显然,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电话那头的嘉琦,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子衿抱头痛哭,嘴里不停地喊着“阿妈……阿妈……”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裹着她的只有黑漆漆的夜……
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赵子衿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低谷,人生的乌云遮天,人生越不过去的坎。
现在的她就在这一道坎儿上,一遍遍地审问自己的内心,赵子衿,你是愚蠢,还是聪明?
因为逃避将要发生的事实,所以变蠢了,因为不够聪明被利用了,事实不正是如此吗?
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她无以为报,现在阿妈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早上7点,晨光起床,打开手机就看到秦枫发来的请假截图,内心瞬间凉到了谷底,凌晨2点发的消息,她是又多急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在深更半夜请假?莫不是他的出现,扰乱了她的生活,又一次逃离?
而此时一架飞机缓缓降落在萧山机场,乘客有序下了飞机,奔上摆渡车。戴着墨镜的子衿,急匆匆地奔向大巴停车场。
11月的漠北,寒风呼啸,雪花飘飘,一望无际的草原,流淌着一条弯曲的河,冰封的河面下,藏着诗的远方,一辆汽车飞快地在草原上行驶。
阿妈手术失败,在医院化疗了三个月,骨瘦如柴,或许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顾嘉琦的反对,选择回家静养。
毡包里,炉火通红,十分温暖,阿妈躺在床上,微睁着眼,铁锅里的奶茶,热烈地翻滚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临近中午的时候,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子衿裹着一身风雪进来。
一直守护在床边的阿爸,看见她回来,急忙叫醒阿妈。
看着瘦得不成人样的阿妈,哪里是昔日那个胖胖的阿妈?
“阿妈!”子衿“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握着她的双手,眼泪就落了下来。
陷入昏迷中的阿妈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儿,努力地笑了下,却没有说话的力气!
枯柴般的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泪水从眼角划过。
过了许久,她才说出话来:“别……哭……”
“阿妈,阿妈!”好像除了哭,她说不出话来。
“没事,你看你……都瘦了……”
“阿妈,你快好起来,好不好?”
“好孩子,阿妈怕是活不成了……你和嘉琦……”
子衿知道她担心什么,只能安慰她:“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阿爸见状,悄悄擦拭眼泪,这一幕他已经预料到了。
阿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我只有一个心愿,子衿……你是我养大的,你和嘉琦没有血缘关系,他从小就拼命保护你,你……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阿妈……”她怎会不知阿妈的心思,所以选择逃避。
可是,该来的终究会来啊!
“子衿,答应我,好吗……”
看着阿妈楚楚可怜的目光,泪如雨下的她,该如何抉择?又能如何抉择呢?
这时,门被推开,嘉琦回来了。
看见子衿,愣了下,再看见阿妈在流泪,心头明白了几分,走到床头,放下手头的药,准备出去。
“嘉琦……”阿妈叫住了他。
脚步停下,嘉琦艰难地折身,慢慢走到床边坐下,阿妈颤抖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再把子衿的手放在他手里,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子衿,“女子终究要嫁人,嘉琦虽比不上别人家优秀的孩子,但他能护你一生周全,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这是临终遗言吗?
子衿想起昨晚出现的李晨光,心头是一阵阵的痛楚,可恨命运为何要如此弄人?
“阿妈,别操心我们了,你先养好身体再说。”嘉琦终究是不忍见到这一幕。
可是,阿妈太了解子衿了,她不想把遗憾带进坟墓里。
“当年我在河边抱你回来时,曾对雪山起过誓……要善待你……希望你做嘉琦的妻子!”回想当年的往事,阿妈历历在目。
看着油灯枯竭的阿妈,再看看身旁呜咽的阿爸,他们养育自己长大,恩情怕是无以为报了。
深深地吸口气,擦干眼泪,反握住嘉琦的手,强笑着对阿妈说:“你放心吧。”
听到她说的这句话,阿妈欣慰地笑了,再次闭上了眼……
路上折腾一天,晚上守夜,她丝毫感觉不到疲惫,仿佛灵魂出窍,只剩一具躯壳,守在阿妈床边,她害怕忽然间就见不到这个亲近的人了。
阿爸和嘉琦长时间未能充分休息,眼睛里布满血丝,她回来了,他们就能去休息片刻。
当东方的鱼肚皮泛白时,草原上有牧民已经开始去喂养牲口了,子衿始终是一个姿势,靠在凳子上,眼睛盯着阿妈,生怕她忽然间就离开了人世。
渐渐地,太阳出来了,从窗户边洒进来,阿妈醒了。
阿爸正在煮马奶茶,不见两个孩子的踪影。
“你醒了?”阿爸问道。
“孩子呢?”阿妈问。
“他们……他们,……马上回来。”阿爸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暗喜。
“你扶我起来。”阿妈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她仍然吃不下东西,阿爸照例拿了药和水,但阿妈示意放在旁边,她全身难得有力气,就想多坐会儿。
“我要是不在了,你要把孩子照顾好啊!”
“你说什么呢?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啊。”阿爸拍拍阿妈的肩,两人相拥。
十点多钟,子衿和嘉琦回来,阿妈就像放了光一样,脸色好了很多。
在看到他们手上的东西时,泪,从眼角滑落,这是喜极而泣。
她盼了多年的愿望成真了。
可是子衿始终低着头,心很痛很痛,仿佛被挖了一个窟窿,汩汩地留着学。
仿佛是场噩梦,一切都是假的,不是么?
也许没了遗憾,中午,阿妈与世长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