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的男人挽起自己的手臂，别过头，用垂下的发丝掩盖痛苦。他不能也不敢目视前方，那是主角所在的方向。怎么能让你，看到我的痛苦？怎么能给你，透过痛苦看到我内心的机会？
因为你，我的内心萌生了多余的感情。
“因为你，我的内心萌生了多余的感情。”坐在电视前的钟璃把游戏角色的台词念出声来，她摘下耳机，把手柄扔到一旁，仰面躺倒在地板上。
“唉。”万般念头杂乱堆叠，说不清又道不明，又或者，实在是不想说清。钟璃伸手在沙发上乱摸，虽然这个姿势不太方便，但她实在是懒得起身。手机会不会不在沙发上？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时，她的手指也传来了熟悉的触感，把手机扒拉到掌心，点亮屏幕，十几条未读信息赫然弹出。钟璃不耐烦的把它们全都滑过，反正里边没有一条齐英研发来的。
都八点半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唉，他回来之后，我又要怎么面对他呢？
好烦啊！我真蠢啊，真蠢啊。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钟璃坐起身，在齐英研推门进来前重新戴好耳机，拿起手柄，假装回到游戏的世界。钟璃眼睛看着屏幕，手里搓着手柄，耳朵听着音乐，全身的注意力却都聚集在背后，她分明感觉到齐英研进屋后没有回到他的储物间，甚至都没放下煤气罐，他在自己身后站着。
他想干嘛啊？
钟璃搓手柄的速度越来越快，←↙↓↘→←↙↓↘→+P和↓↙←↓↙←+K连招真是行云流水。
“你……”齐英研的声音隔着耳机传来：“为什么玩儿《叛逆大律师》这种文字游戏要搓手柄啊？”
钟璃不说话。
“你能听见我吧？”
钟璃不说话。
“你按手柄的速度变快了哦。”
钟璃不说话。
“我帮你，介绍个女朋友？”
电光闪烁，钟璃回眸，双眼浸满刺人的蓝光。“你们家还不算家破人亡对吧？因为你还好端端站在这儿。”她的话里充满杀气。
齐英研连忙摆摆手，卖出一脸乖笑：“嘿，嘿嘿……别生气，别生气，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下，你看……”他拉长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观察着钟璃的反映，一旦情况不好便随时准备逃跑。
劈啪作响声愈来愈大，齐英研连忙摆手说“也许下次吧。”，忽然间，电光与声响全部消失了。钟璃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耸耸肩。
“算了，我也有事要跟你说，你过来。”
钟璃盘腿坐在地上，齐英研照样盘腿坐下。
“你先说你的事。”
“你还记得喀戎吗？就上次那个黑人小哥。”
“还是这档子事儿啊，那我懒得听，先说我的吧。”钟璃打断了齐英研的话，以极度平静的口吻说道：“我是同性恋。”
“啊。”齐英研点头表示知道。
“你学的是，岩之心跳。”钟璃没来由的冒出这么句话，见齐英研没反应，她着重又说了一遍“岩之心跳”。
“等一下等一下，我没听明白，等一下。”齐英研用手指向钟璃：“你是同性恋。”又把手指向自己，小声念叨着“我学的是岩之心跳。”
“所以我最近看你很烦。”钟璃补了一句。
“你是女同性恋。”手指指向钟璃。
“我学的是岩之心跳。”手指指向自己。
“所以你最近看我很烦？”手指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不对啊，这个所以是怎么所以出来的？
齐英研重复着三句话，像在温习可以解开一切谜题的魔法咒语，钟璃盘腿静静坐着，看着眼前的男孩神神叨叨，比比划划。
“……所以很生，呃！”齐英研突然伸手捂紧自己的嘴巴，他双眼瞪圆，直勾勾的盯着钟璃的脸。钟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齐英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钟璃在眼皮下翻着白眼，可能的话她也不想这样。
“你……”
“我……”
“你喜欢我。”“我喜欢我姐姐。”
他们同时开口，同时沉默。
“你……”
“哎？不是？哎！”
“你在说什么啊！”
钟璃向着齐英研扑过去，拳头重重落在他的脸上。
“好痛！”
“痛死你就对了，死变态！”
达利亚回家的时候，正看见自己“领养”的两个孩子靠在一起，跟地上躺着。齐英研靠在钟璃的肩头，钟璃右手搂着齐英研，像母猫给幼崽舔毛般抚摸他的秀发，左手拿着手机对着屏幕左划右划。达利亚换上拖鞋，把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他走到两个孩子身边，捋起衬衫的袖子，也半躺下来，把脑袋凑到齐英研胸前。
“你们在看什么啊。”
“我们在看‘三月妻’。”
“三月七？那天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不是啦，达利亚先生，三月妻指的是三个月的妻子啦！钟璃是女同性恋！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次女朋友！换了都不知道多少个了！所以我说那些前女友都是她的‘三月妻’，达利亚先生你知道吗？钟璃在感情方面真的很乱诶！”
达利亚轻轻“啊”了一声，不知道在“钟璃原来是同性性取向”、“你们关系突然变好好”、“钟璃对待感情不认真”和“你们真的很诚实”间先选哪个来惊讶。他看着钟璃的手机，女孩子的图片一张张划过去，都是高大丰满的类型。
“这个是艾什丽，我们在教堂认识的。这张，她叫什么来着？我好像没记过她的名字。”钟璃并未参与到针对自己的讨论中，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她从没算过自己到底谈了多少场恋爱，相册一翻才发现真是不少，前女友合影左滑左滑再左滑，还是滑不到尽头。无尽的三月妻啊这是，她在心里吐槽道。
这些女孩子的类型，都好统一啊。达利亚刚冒出这个念头，齐英研的声音就再度响起：“更恐怖的是，钟璃谈恋爱都是照着一个类型去谈，这些女孩儿都是她姐姐的替！代！品！”
达利亚不再犹豫，决定选“钟璃居然喜欢钟琉”这件事来惊讶。
他是真的很惊讶，惊讶到抬起头看向告诉自己这个爆炸性信息的齐英研，惊讶到想和他对视，从他的眼睛里确认这不是玩笑。然后他才发现，依偎在钟璃肩头的齐英研，此刻鼻青脸肿，嘴角挂彩，人头肿得像个猪头。
或许是感受到了达利亚的目光，齐英研无可奈何地解释道：“钟璃最近不是看我别扭，她是因为看见我开始修行岩之心跳，又嫉妒自己天赋不在这上，又不爽我能学成，最重要的是我修行这件事会让她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想钟琉了。我不知道啊，我以为她是看我岩之心跳学得好，又朝夕相伴，所以喜欢上我了。”
“鬼才喜欢男人，恶心死了。”钟琉狠狠哼了一声。
“你还亲过我。”齐英研提醒道。
“你还跟我说过你喜欢的人是高中同学，颜什么来着，狗男人。”钟璃毫不客气地回击。
达利亚静静听着他们拌嘴，脑子里逐渐变大的问号盖过了所有惊异。
他们俩为什么看起来，感情更好了似的？
“你精神病啊，我才没喜欢过颜文思，我喜欢她还能画她的裸体画卖给别人吗？”
“因为你精神病啊。”
哦，达利亚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差点都忘了，这两个小孩精神都有点问题。
达利亚右手握拳，锤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心。
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