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信泰的书房中,郑评秋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站在郑信泰的书桌前:“父亲,出了意外,我失手了,情报半路被人截了去。”
郑信泰此时也是满腹狐疑,若是郑评秋要情报中的内容看就行了,没必要把东西拿走,徒增自己的怀疑。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从交接地点出来以后,碰上了一个人,他从我身上摸走了情报。我本察觉了,拦住了他,谁知这人武艺不弱,我一时不查,被他脱身。我追了他一路,最后在一处谷仓中追上了他。可是,他早在半路上就把情报藏在了别的地方。我搜遍他的身也没找到。而且他存了死志,自己抓着我的刀尖自杀了。”
郑信泰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过了良久,问道:“那人尸体在哪儿?”
“还在谷仓。”
郑信泰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他也开始疑惑起来。之前他躲在交易房间的隔壁,看到了郑评秋明明有疑惑,却还是接了情报,他就开始怀疑郑评秋也有问题。他答应了李灯再次试试他,可这还没动手,就又出了别的问题。
郑信泰还想说什么,郑评秋却忽然问出一句:“李灯,是你的人吧?”
郑信泰一愣,点了点头:“你知道了?”
郑信泰点了点头:“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不管心中有多少疑问,我都会把东西带给你。你是我爹,我无条件相信你。”
郑信泰再次回想起交接房间中的情景,李灯认出了郑评秋,然后却还是主动把情报交了出去,郑评秋却也很干脆的接过了情报。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像没有问题,两个人都在发现事情有问题以后继续按他的命令行事。
可郑信泰坚信,越没有问题,问题就越是大。这两个城府深得要命的人,会明知道事情有鬼,还乖乖按照他的计划行事,那才是心中有鬼。
可现在,郑信泰又有些开始犹豫起了。
川山有一座高楼,高楼的顶端,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川山城。楼顶南侧有一块向里凹陷的方形平台,里面种满了古色古香的铁树、芭蕉和花卉。
生生在楼顶之上,打造出了一座空中花园。
尤其是在这花园中间,竟然还有一方水池,里面种满了荷花。
花园东西北三个方向,还有楼阁耸立,把这个花园包裹在其中。让这个顶楼,看着像是一个山中的小院。
川山城高楼广厦也很多,那些道上的大佬有了钱,很多都喜欢把自己住的地方修的越来越高,让自己看上去更有牌面。毕竟他们中大部分人本来就都没什么牌面。
但这座高楼不同。
这座楼的风格,不像是南方小国,却有些大易和珍族的风格。因为这确实是珍族人修建的。
百年前那场卷进世界的大战中,珍族不止入侵大易,对于这些更弱小的南方小国同样下了手。当年他们占领期间,驻守这里的是一位在珍族内部也颇有实力的大阀。
它榨尽这附近的民力,给你修了这么一座高楼。这座高楼既是珍族在这里的军政核心。而这顶楼,更是那位珍族豪强的居所。他将其命名为——胜天守。
时过境迁,珍族完蛋了。
这个地方很快沦落为三国争夺之地,到最后,谁也占不下来,最后就成了今天的川山城。这座高楼,也就成了川山城最初代豪杰,罗颍河的老巢。
再后来,罗颍河因为一心立国,被周围三国围剿,再加上圣罗的招抚,劝降,终于选择了急流勇退,流亡他国,退出了历史舞台。
几经变迁,郑家得到了这个地方,只是郑信泰不喜欢把这个地方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他说,罗颍河被击败后,没了志气,没了胆略,扔了自己一生奋斗的结果,最后投降,被招安,丢了骨气。实在是算不得枭雄所为。他不走罗颍河的老路,和罗颍河划清界限。把这个地方,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产业,在里面办起了赌场、酒楼、青楼等各种各样的产业。
也因为楼里面的产业颇多,各种各样的生意都有,所以来来往往的人特别的多,三教九流,形形色色。
郑评秋便把和李灯见面的地点就定在了这里。
他从楼顶的花园中走过,看着身边郁郁葱葱的植物,还有周围楼台上挂着的一盏盏明灯,心中总是有些隐隐不安的感觉。
他走到花园的尽头,也就是楼顶边缘,从那里可以看到整座川山城,远看来,整个川山城似乎是繁华尽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少东家,来的早啊。”
郑评秋回过头去,却看见正是约他来的李灯。
李灯倒是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少东家,我能约您来,想必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有底。”
郑评秋看了李灯一眼,指了指平台外的美景,那是整座川山城的夜景,也算是一片好风光。
“你觉得,这城怎么样?”郑评秋忽然问了一个似乎无关痛痒的问题。
李灯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煞是好看。”
谁知郑评秋再次问道:“想要吗?”
李灯一愣,他看着郑评秋脸上古怪的笑容,感觉后背有一丝发寒:“不知,少东家何意?”
郑评秋看着那一片夜景,一副陶醉的样子:“我想要啊!”
李灯也是微微一笑:“它现在是您父亲的,以后也必然是您的。”
郑评秋呵呵一笑:“辉枫的老弟兄没剩多少了,剩下的也觉得我是叛徒。天上人间的嘛,你知道有多少和我有仇?我当年杀他们的时候可没手软。说出去,我有扳倒辉枫商社的功劳。可在弟兄们心中,这份功劳有多少算在我头上?我就算真的坐了我父亲的位置,我要如何服众,你想必也知道。所以,你觉得,他们谁会让我得到这座城?你觉得真要有一天,底下那些人的不满积压到极致,会不会动摇我父亲的地位?我父亲为了他一生的基业,又会不会舍了我这个儿子。”
李灯一愣:“少东家是跟我说,您背地里瞒着您父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夺权?为了这座川山城?”
郑评秋微微一笑:“你找我来,不就是说这事吗?那封情报丢了,我和敌人打斗的时候掉在了地上,又不小心撞开了水晶箱,让三只蜥蜴跑出来,吃了那封情报。情报恐怕是被你拿回去了吧?你该不会以为,有那东西,你就能要挟我吧?”
“少东家睿智!”李灯忽然夸了起来。“可少东家为什么这么做?我不信郑老板真的舍得下手杀您这个亲儿子。”
郑评秋脸上带着嘲讽的一笑:“你真这么觉得?”
李灯想了想:“也对,被皇帝杀死的太子还少吗?”
郑评秋不再说话了,只是转身,朝着旁边的楼阁走去。
片刻后,李灯却是一摇头:“不对!这世上,忌惮功高盖主的,忌惮太子夺权的,不是没有,可那都是无能至极的昏主。郑老板英明神武,岂是会忌惮少东家的?若是知道少东家有这份野心,恐怕高兴还来不及。能让郑老板对您起杀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您是站在敌人那边的,您想毁了川山城,毁了老板的毕生心血。”
郑评秋眉毛一挑,一副淡然地样子:“你真这么想?”
李灯摇了摇头:“少东家,我想你明白,我手里现在还握着那份情报。那是您要的东西。这份情报,对大易来说必不可少,这关系一位大将和麾下无数将士的性命;可是对老板来说,却不是能扳倒他的东西。会关心这么个东西的,不会是单单想扳倒老板这么简单。你只是为了大易,对吗?”
郑评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回过头,看着李灯,脸上的神色渐冷:“我想,你也明白。本来应该交给我的情报,我没拿回去,最后却还在你自己手上。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意味着我的背叛。这恰恰是你的背叛!一段精彩的口才,在加上我这个亲儿子,你觉得。他信谁!?”
李灯此时却冷哼一声:“少东家您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想的!就是扳倒郑老板!我想要郑老板的命!”
郑评秋此时手按在了刀柄上:“你在找死!”
李灯一笑:“我就是在找死!我早就该死了。全家死绝,只剩我一人,我不敢相恋,不敢娶妻,胆战心惊活过每一天。直到我看到了您对这份情报的态度,我才看到了一点希望!您迫切的需要这份情报,因为您是大易那边的人,您是好人!您想扳倒您父亲,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所以我觉得,我能依靠您,能让我报仇雪恨。”
李灯带着一点焦急地说道:“你要相信我跟你是一伙儿的,要不然我为什么要把那份情报交给你?我认得你,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所以我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可是我还是把东西给你了,这说明我是站你们这边的!”
李灯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郑评秋的眼睛:“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你爹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这么多年跟着你爹这么多年,就是想找机会杀他。我知道你和你爹不一样,我告诉自己这个时候要赌一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郑评秋一把推开李灯:“我和他不是私人恩怨,是为了法度和公理。别把你的私人恩怨搅和进来。”
李灯被一把推到一旁,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对着郑评秋的背影愤怒地喊道:“对!你们都高尚!你们都是为了家国大义!只有我!我就是为了报私仇!可那又怎样?我我还小的时候我爹就被你爹杀了,你爹杀我爹的时候也说是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复国大计。可笑就算是在被你爹杀的人里,我爹都算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死了都没人在乎。”
“我就是为了报私仇!报杀父之仇有错吗?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李灯撕心裂肺地对着郑评秋的后背怒吼着。
郑评秋的脚步还是站住了,他想起了自己被杀的一家人,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好像,终究是叹了口气:“李辉枫也杀了我家人,我把他扳倒了,送他下了地狱。然后呢?我仇报了。可是又特么有屁个意义!每天还是有人在死,和我家人一样的人还是每天在死!就好像我家人的死,无数次的,无数次的在我面前重演。你杀了谁都报不了仇的。你不把这一切的根源铲掉,你报不了仇。你在白费力气。我要想报仇,我就要让这世上所有的禁药和卖禁药的都消失,彻底消失!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仇恨,到底要怎么报?”
“冤有头,债有主。”说完,郑评秋一声长啸,转身而去。
李灯看着郑评秋离开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笑容。郑评秋没有接纳他,可是郑评秋信了,信了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