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神棍，谈长寿，可以，谈长生，不行。”——《神棍守则》（公子玉著）。

······

无望历一百五十三年，无望天南域，海州，尚城。

尚城位于南域的最东端，靠着海洋，水汽充沛，四时瓜果不断，水产亦是丰盈，的确应该是平安喜乐之地。

但是尚城并不是平安喜乐之地，相反，这是一个充满了苦难的城市。

城市的每一处下面都是用鲜血铺就的。

每一个社会，只要是存在的，就会不断发展，而在以修行文明为主的社会，这样的历史无疑就会被拉长。例如尚城，存在一个名为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时期，在科技文明数十年上百年就能完成的积累，在尚城已经持续了近千年了，而且恐怕还能延续一千年。

举一些例子。

尚城的房价最低价是一平十五万灵元，而平均工资则是两千五百灵元每月，尤其是这个平均工资只包括工作的人员，并不包括没有工作能力的老者，孩童以及残疾人。

而为了防止房产泡沫，尚城强制每家每户必须购房，并且推出子孙贷，所谓子孙贷，便是指“人死债留”，父母死了，子孙还债，只要后裔不绝，这贷款就必须一代代还下去。

而且所有的男性达到十八岁，女性到达十六岁之后，没有婚配的，加收“单身税”，二十五岁之前，没有子嗣的，加收“子嗣税”，五十岁之前，没有孙辈的，加收“子孙税”。

除此之外的税收更是五花八门，工作收税，结婚收税，生病收税，哪怕你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要收税，美其名曰“撒花钱”，最夸张的是死人也要交税，尚城法律规定，死人每五十年要交一次墓地税，子孙代缴，不交的算是非法占用墓地，是真的刨坟。

时有戏言“世界上逃不掉的只有死亡和税收”。

最夸张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计算好了，即使税收重重，但是确是能榨干尚城百姓身上最后一滴油水，却并不能让他们达到活不下去造反的地步。

堪称搜刮技术的巅峰造极。

但是即使是这样，依旧有人能活的很好，例如资本家，例如，公子玉。

······

公子玉十六七岁模样，身量中等，腰背挺拔，让人想起竹与松，双眉弯且细，墨色的眸子犹如星辰，眉角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双唇略薄，却不会显得刻薄，双耳紧贴，正视的话，只能看见一点轮廓，皮肤仿佛莹洁的美玉，青色的道袍穿在身上，一只拂尘搭在手上，有若神仙中人，似乎随时会乘风而去。

的确是一副好皮相。

唯一的缺点是这幅皮相侧重的是俊朗而非俊美。俊朗和俊美是不同的，俊美偏重于美，如果打个比方，玉雕是俊美，石雕就是俊朗。而无望天审美更侧重于俊美，甚至是有些偏重于阴柔，甚至历史上就有所评价“其人貌好似妇人”，但即使如此，依旧是上上之佳的好皮相。

其外就是年纪较小的他个头刚刚一米七出头。

公子玉的称呼很是奇特，所谓公子，指的是凡人皇朝之中并没有被立为继承人的皇子或者王子，一般是公子二字加上他们的名。但是公子玉并不是皇子或者王子，也并不姓公或者公子，这个称呼是他自己起的。

他出生孤儿，没有姓，只有一个叫做“玉儿”的小名。

而在八岁那年，他从孤儿院被收养了，被一位神棍收养了，以弟子的身份。既然是神棍的弟子，他自然也是神棍。

老神棍看中的就是他这一身皮相，而他也很好的利用了这一身皮相。

起这个“公子玉”的假名，自然也是为了神棍的身份作遮掩，第一点可以解释所谓“仙法”的来源，第二点，即使是修士对他的行为不爽，也对公子的称呼有所忌惮，毕竟，在王朝被解散之后，很多昔日的公子也抱团取暖，也说不定里面就出了个大修。

老神棍一年前撒手人寰，而公子玉埋葬了老神棍之后，也开始了神棍之路，直到几个月前，遇到些变故，公子玉不得不奔赴尚城，转战这么一个搜刮技术登峰造极的地方。

公子玉现在站在一间七进七出的大宅子中，宅子中美玉金银，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是数不尽的财富，数代人的豪奢，公子玉默默算了一下，就这么一间宅子，要是换成现金，足够一个人不工作从牙牙学语的稚童吃到胡子拉碴的老汉，还的是比较能花钱的那种。可惜，这宅子不是他的。

更遗憾的是，公子玉失算了尚城原始资本家中赵老爷对于长生的渴望。

人类对于寿命的渴望是接近永恒的，但是像是赵老爷这种完全卸下面子，恨不得磕头叫爹一般的人还真是稀少。如果是真正的修士甩下一句话，扭头就走倒也正常，问题到也不大，但是他也不是真正的修士，也没这个本事。

至于如实相告，呵呵，公子玉还不想在黑工厂了加班加到死，不过，以他的相貌，也许后果更惨也说不定。

这样的话，只剩下最后一个做法了，让赵老爷自己放下追求长生的想法。

······

三日后。

公子玉坐在椅子上，目光清朗，坐姿一丝不苟。

他的面前是赵老爷，年纪约莫五十岁左右，穿的是金钱纹的绸缎袍子，相貌倒是身为憨厚，只是脸上的肥肉把自己的双目挤得只剩下两条线，有些弥勒佛的样子，顶着个大肚子，胜过十月怀胎的孕妇，仿佛肚子里装着个水缸。

只是他脸上殷切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亲爹一般。

公子玉正式开口，道“：法不可轻传，我且问你，汝真求长生否？”

“是。”赵老爷坐直了身子，面色更加狂热。

“不妄语，不杀生，不贪色，不慕财，不饮酒，不起无名火，汝可持否？”

赵老爷心理有些挣扎，心理暗道：酒色财气样样不沾，长生作甚？但是也知道这种事情犹豫不决是大忌，所以梗着脖子说道“：能。”

他心中却估摸道，恐怕公子玉的修行是个一意清修的法门，讲究的就是一个清心寡欲。

公子玉朗声道“：长生之道，终究大道独行，汝可持否？”

“能。”赵老爷大声回答道。

“长生之道，劫难重重，汝可持否？”

“能。”

“长生之道，五弊三缺，如可持否？”公子玉说道，却故意在“五弊三缺”四个字上加了点重音，显得格外古怪。

赵老爷不由得下意识问道“：何为五弊三缺？”

公子玉故意皱了皱眉头，道“：五弊三缺，不外乎‘鳏、寡、孤、独、残’。三缺说白了就是‘财、命、权’这三缺。少年无父母，中年无夫妻，晚年无子女，金钱散尽，大权易失，命运多舛，甚至命夭早亡。”

“这修仙，不就是为了长生，为何会早亡？”赵老爷声音颤抖，问道。

公子玉双眉一扫，厉声道“：谁言修行未了长生？”

这话一出，赵老爷就有些呆滞，却听到公子玉接着说道“：山中枯木顽石寿元无尽，它们可是真仙？日月星辰周而复始，可是得道？若是求道为长生，哪怕修至真仙，不过一蠢物，日日吞吐灵机，不求大道，只求延寿，不过寰宇之内一毒瘤。”

赵老爷听得有些呆滞，旋即又问道“：敢问修行为何？又如何修行？”心理已经是思绪翻涌，前几日还信誓旦旦的可抛万般，只求大道的言语此刻可笑的如同薄纱一般。

公子玉挑眉道“：自是明天地万物运转之理，推动自身从凡俗到伟岸。若入我门，当先为丐三年，为奴三年，为仆三年，凡此种种，三十三年后，若的明悟道心，便可正式授予道典，若是一颗道心蒙尘，需得继续三十三年炼心。”

赵老爷屈指算来，今年年纪已经接近五十岁，三十三年，哪怕只要一个三十三年自己也已经八十多岁了，莫说是修行，识字都费劲，心中不免动摇。

公子玉看得赵老爷已经是动摇的紧，心中决定下最后一记猛药，说道“：如此这般，授予正典，修行不辍，才能免去阎罗管辖。”

赵老爷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何为阎罗？是神祗，是仙灵，以往似乎匆匆听闻，所知不深？”

公子玉心中不屑，心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阎罗的神话传说，你若是听过，才是怪事。

虽然公子玉心中调侃，嘴中却未停，道“：人死之后，三魂不散，七魄部分，当如幽冥阴府，阎罗便是阴世天子，管辖一切阴魂鬼物，司掌投胎事宜，掌千万阴府鬼神，好比天上神帝。”

公子玉看见赵老爷听到“阴府鬼神”之后，心中似乎有所异动，便继续说道“：阴府之中，若手段了得，在阎罗天子手中讨得一官半职，便是立地成神，虽然不得大道奥妙，却也是五仙正果，唤作鬼仙便是，也是长生果位。”

赵老爷听得心中大喜，自衬自己挣下诺大家业，自然是手段了得之人，便询问所谓鬼仙之事。

公子玉自然知道赵老爷心下不再想的随他求道，而是鬼仙道果，便随口胡扯，说鬼仙道果即易成就，为了保证言语可信，话语中多了几分对于鬼仙道果的不屑，赵老爷更是信任无比。

就这样，过了半天，公子玉终于编出了一本《鬼仙——从入土到长生》，最后施施然走出了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