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林抿了抿皲裂的唇,看向远方。
荒野的落日西斜,光线寂寥中,昏黄的暗色弥漫。
没有钟表,数每天日落升起,这是他的第八天夜。
他停下脚步,不再赶路,夜晚行路,会带来不确定的因素,他不敢冒这个风险。并且,他需要停下来找个地方,来回复徒步一天,困倦酸痛的身体快要枯竭的体能,以及如弦紧绷的神经。
他在路边选了一处浅草区,挖了一个简易浅坑来作为休息地,这里背靠马路,视野开扩,能够及时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温度骤降的夜,透过冲锋衣,有些寒意。想拢一堆火,想了想还是熄灭了这个念头,明晃的火光,会把夜间出巡的捕食者吸引过来。
脆弱的肠胃经过一下午的适应,好受了些,中午的还未完全消化。他从背包中取出一根漆黑粗壮的物体,这是下午他用干柴,聚拢了个火堆,熏烤的。这样能够延长些腐败时间。
侧腰抽出匕首,纵向将表层无法食用的割下,露出嫩红带血水的肉,切成小块放入口中咀嚼。有吃的便尤为的幸运,肉消化释放的能量能让他抵御夜晚的寒冷。
将身体表层仔细的涂完防虫剂,随后躺在浅坑,裹衣而眠,身上用浮土埋住,尽以遮掩他的气味。胸前放着机枪,手指扣在扳机处。
防护镜下的黑眸,望着上方皎洁的月,有月有云。
孤独空旷的荒野,好像除了他,就是野兽。遥远的地方,不时有野兽发出嚎叫,在夜色听起来分外的毛骨悚然。
睡觉,是最简单恢复体力的方式。今天的他,却有些不安,出于一种感觉,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住了,莫名感觉到不舒服。
伴着蝉鸣,窸窣声他缓缓进入浅眠。
在宽阔的马路尽头,一道人形生物出现在马路的正中间。他背对着月亮,月光在他身前地面描绘出他的轮廓,在那拉长的阴影上,垂落两侧的手掌,修长的骨刺长及膝盖。
月悄然隐藏在了云后,月光消失。那脚掌悄无声息地走在路上,片刻,一道暗色阴影停在了言林不远处。
森黑裂瞳盯着掩埋在路边荒草中的人形轮廓,随后闪烁出疑惑,在那道身影上他能够感觉到一种,属于同类气息,但却又有所区别。
“叮铃!”
疑惑中,脚掌在往前,想要看的更真切一些,一道细微的铃音振荡响起,却在寂静的路上刺耳异常。森黑裂瞳瞬间细缩成针,望向脚下,那里有一根透明的丝线,脚掌正碰触其上,那里有一只绿豆大小的铃铛。
“咔嚓”
那森黑裂瞳再抬起。
前方响起拉动枪栓的金属碰撞音。
言林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两者距离不到二十米外的人形,握枪的三指因为紧张用力有些发白,他眼皮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太近了!如此之近的距离,竟让他毫无察觉?
若不是在道路两边设了一道警戒线,后果·····
并且,面前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不显明亮的暗淡夜色,月隐于云后。
寂静的公路上,两道身影对峙般,相持而站。
荒野夏秋午间近地表温度可达30度至40度,夜间却可降至10度以下。体肤表层的低温,对特种作战服有足够的保温。但握持枪械的言林头上,却有冷汗滴落。
在夜视功能的护目镜下,将周遭微弱的光线在其辅助下增强不少,呈现出染上荧光绿的景象。但前方站立的人影,让头一次让他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荒谬与惊悚。
前方的人形生物,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在夜视镜中,那双眼睛竟然反射出荧绿色的光,尤为让人感到恐惧,那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动物的眼睛在夜晚的微光下之所以能够发光,是因为眼球结构的特殊构成,当光线透过视网膜后,到达眼睛后部的脉络膜层时,虹膜会把再次光线反射回,从虹膜反射回的光线仍然会透过视网膜,这是反光原理,而人类没有这种独特的反光膜。
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垂落手掌下,长出的十根修长的森白骨刺。
并且在夜视镜下,他还发现,随着月光细微光线的变化,人形生物瞳孔,亦是同在不同强度线照射下,自动改变瞳形状和大小,他知道,对方也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两人沉默的对视,足有二十分钟左右。言林发现,面前的人形生物对他好像并没有进攻意图,或许是他在闯入了对方领地。
片刻,他缓缓松开了扳机,随后下放,尽量让动作看起来缓慢而轻微。当然,在下放过程中他一直注意对方动作。
在随着他的动作,那双同样注视他的瞳孔也从椭圆变成圆球。参照动物,圆球形态是一种放松的体现。直达他的双手完全脱离枪械,他强压下滚动的喉结,轻声的,吐字清晰的,出言试探。
“你好!”
声音落下,长久的,对方,没有声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是五分钟。
在言林喉结将要忍不住滚动时,对面的那道人形有了动作。
只见,人形移开了目光,在言林注视中,随后转身,对着另一边的路边荒草走去。
月,从云层中钻出,月光再度洒下。
只有,踩踏荒草,越走越远的声音。
直至再也听不见,言林双腿软倒在地,像是浸入海水中一般,那如同人类的未知生物,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进化程度吗?豆大的汗水滴落。
之后,言林不再敢睡。
······
烈日照射,依旧刺目炽烈。
战术手套抓的铁壶,壶口已完全倾斜,裸露出喉结大张的嘴巴,片刻,壶口处,只有几滴水滴落而下。
七升蒸馏水,分批次装,这是他的第七只水壶,也是最后一只。
手中拿着铁壶,望着前方,言林的眼中,一抹极深的困倦闪掠而过。
这是第十二天,路不见尽头,他也不知走了多远。除了第八天遇到的野兽,以及晚上人形生物,再之后就没有遇见生物,除了荒草便是路上锈蚀成一堆废铁,依稀能够辨识出汽车模样。
最致命的是,他没有水了,食物也吃完了。
“叮朗······”铁质的水壶,掉落在地路面,烈日下的身影,再对着远方走去。
······
荒野中,两辆被改装成装甲车的GMCYukon正在荒原中飞驰,中间还夹着一辆改装皮卡。
巨大的越野胎,改装的悬挂以及抬高的底盘,三辆车即使在凹凸不平的荒地也如履平地,随后前车冲跃上路坡,三辆车成列沿着马路疾驰而去。
最末那辆大型SUV的后门敞开,三人座椅被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焊在地板的铁马扎,一黝黑强壮的中年人挽起袖子,正坐在这个零时搭建的平台上,手把持着架载的重型机枪,目光炯炯地监视后方。
还有一个小时就会抵达六号卫星城的安全地带。在荒野长达一个星期的工作总算告别一段落。
这是他们走的最远的一次,也是最有价值的一次,中间的皮卡车厢拉载他们这一个星期所获得,即将兑换成通用币的财富,那是足有两吨的硅料,以及三只完好的鹿皮。
他们是一支五人的佣兵小队,从组建至今还未遇到过伤亡,他们不会接远离城市范围的活儿,那样虽然能从雇主那里拿到极为丰厚的酬劳,但生命危险指数也会呈现指数量级上升。
位于驾驶位置,坐着一年轻小伙儿,二十六七的岁数,左手把方向盘,脸上还蹭着未擦的黑色机油,他是车队机械师。
一个星期,让他开始想念女友的动人身影,以及涂抹黄油的面包,一口水在喉结吞滚而下。
扫过仪表盘,还有不到六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