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大夫，只看了一眼王仙脚手心的那滩血，便已经知晓，他的时日不多了。随即，大夫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恶疾缠身，依我看，不出一年，便要归天。”

大夫的话，王仙脚自然明白，也就是说，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王仙脚转头看了一眼仍旧坐着发呆的春娘，不由得露出苦笑。

捂着嘴再次咳嗽，这一次，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咳了好久才缓过来。

那日之后，王仙脚再也没有请大夫上门。

他时日不多，也无法再继续照顾春娘。

活着的念头逐渐消失，王仙脚的状态也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有一天，王仙脚觉得自己日子到头了，他不舍地帮春娘擦洗，换上干净的衣服。

王仙脚一边给春娘擦手，一边哀怨地说道。

“春娘，如果我走了，你该怎么活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女俩。”

春娘没有任何的回应，似乎没有听到王仙脚说的话。

然而，春娘却一下子拽住了王仙脚的手，就在这个时候，有一缕黑色的东西从春娘的怀里掉出来。

王仙脚低头一看，地上躺着的，是被红绳系起的结发。

那是两人成亲时，各自取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用红线捆绑的信物。也算是两人的证婚之物。

没想到，这结发竟然被春娘一直揣在怀里。

即便是春娘疯癫，也没有忘记，两人是一生一世的夫妻。

王仙脚蹲下，将那结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娘子啊，是我对不住你和雪儿。

我去山下找过女儿尸骨，却没寻到，那红色的粉末会令人致幻，到底是谁？

罢了，我们一起走吧，咱们一家人早团聚。”

王仙脚自言自语一番，绝望涌上心头。

他已经没有什么日子好活了，又不忍心放任春娘一人留在这世上。

这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啊。

最终，王仙脚决定，要带着春娘一起殉情。

下定决心后，王仙脚继续给春娘梳妆，铜镜之中，春娘笑得格外开心。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王仙脚带着春娘来到河边。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被彩霞晕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很多，可是，没有家人的陪伴，剩下的只有孤独罢了。

去意已决，王仙脚也没心情欣赏这美好的落日。

只觉得，无限凄凉笼罩着这片水域。

河水微微映着金色的光斑，整个场景充满夕阳的金黄色。

竹筏上，王仙脚和春娘的手绑在一起。

王仙脚看着逆光中的春娘，仿佛又回到两人刚认识的那会。

那时候的春娘，眼睛干净，清澈又明亮，充满了希望。

往事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然而，如今，却不得不向吃人的世间低头。

王仙脚从回忆中抽离回来，只见春娘呆呆地看着泛着金光的水面。

“娘子，是我对不住你，如若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是一家人。”

王仙脚的语气充满了绝望，他搂住呆呆的春娘，俯身朝着她的嘴唇落下一个吻。

春娘没有推开，眼睛微动，转而闭上眼睛，乖巧地不哭也不闹，与王仙脚沉浸在这个道别的吻当中。

然而，王仙脚的眼中却有一滴透明的泪水滚落，顺着脸颊滑落，正好到了嘴角边上。

王仙脚第一次品尝到泪水，不是都说眼泪是咸的吗。

可是，他嘴里的眼泪是苦的。

良久，王仙脚停下，恋恋不舍地看着春娘，嘴角露出微笑。

他伸出手，闭上眼，不再犹豫地用力一推。

扑通一声！

春娘被推了下去。

迟迟听不到第二声落水的声音，王仙脚连忙睁开眼。

只见，春娘在水中，本能地扑腾着。

两人之前不是绑在一起吗，王仙脚本以为会一起下去。

却不料，不知何时，春娘早已悄悄地将绳子松开。

绳子的那另一头，竟然绑在了竹筏上！

见此，王仙脚泪水疯狂地涌出。

什么也来不及想，当即，就跳下去。

好在王仙脚游泳的技术不错，这河水的速度也不快。

王仙脚朝着春娘的位置游动，他探出头来缓一口气，随即便大喊。

“春娘，别怕，我来了！”

说罢，深吸一口气，王仙脚一个猛子扎进去，整个人都沉入到水下面，四肢有序的配合，用尽全力朝着春娘的方向奔去。

河水灌入耳朵，眼睛也因为河水的缘故，视线变得模糊。

但是，王仙脚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

不会游泳的春娘，整个人都浸泡在河水当中，惊慌失措地喊叫。

然而，每每喊一次，就被迫喝几口河水。

浑浊，腥臭的河水让人更加绝望。

“啊……救……咕噜咕噜……”

突然，声音停了，春娘整个人像没了骨架一般，自然地向河底沉下去。

与此同时，在王仙脚换气两次后，终于游到了春娘的身边。

此刻的春娘因为呛水后，陷入昏迷，发丝凌乱，在水里面飘来飘去，遮挡了一半的脸。

王仙脚一把将人搂住，让春娘的头露在水面上，便朝着岸边游去。

上岸后，王仙脚将春娘平放在地上，左手为手掌放在胸口的位置，右手握拳，狠狠地敲击自己的左手。

不一会，春娘吐出几口浑浊的河水。

“嗯……”

春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王仙脚着急的神色，她的嘴角轻轻扯动，抬起的手忽然垂下，紧接着，春娘便晕了过去。

见此，王仙脚着急忙慌地将人背起来，朝着家中的方向飞奔而去。

“春娘，不要睡，跟我说话，我错了，我不会再干傻事了，春娘，你醒醒，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一路上，王仙脚急得一头一脸的冷汗，自己的心脏仿佛都快停止跳动。

他背上的春娘，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双手无力地自然垂下。

那模样，就好像已经死了。

飞奔的王仙脚，在回去的路上，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找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