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洪图伸出手准备再拿第四个枣泥糕的时候,仍然残留许多污渍和油迹的圆形小饭桌上突然多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洪图的眼睛忍不住亮了起来。但却故意不看那只手,依旧去拿自己的枣泥糕。
枣泥糕被洪图抓在手上,摆出一副欲吃又不吃的样子。
童子忍不住了。
他瞪着洪图道,“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洪图听了童子的话,心里极喜,但是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他乜斜着问他话的童子道,“我吃与不吃,与你有何相干?”
童子听了洪图的话,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洪图说的没错,枣泥糕是人家买的,吃与不吃,与他这个药铺的小伙计有个什么相干呢?
但是童子是个修炼了几分奸猾世故的人。刚刚那声问,只是引出接下来他要说的。
童子瞥着洪图道,“你吃与不吃自不与我相干,只是这里是医馆,照你那样胡吃海塞的吃法,到底与身体有碍,我是看在自己是医馆伙计的份上,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若不听,我自然也无别的话可说。”
洪图听了童子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火候已经到了,既然童子给了他这么个合适的理由,他要是再不把握,就未免太过愚蠢了。
洪图当即露出了一种恍然大悟且肃然受教的表情。手里抓着的那个枣泥糕,到底是没有塞进自己的嘴里,而是重新放回了小圆桌上。
童子看自己简单几句话就虎口夺食了,十分高兴且兴奋。到底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心性,差点就直接原地蹦跳起来。
只是高兴兴奋之后,又不由得有些惆怅。
那枣泥糕倒是被他从面前这个魁梧大汉的手里夺了下来,但到底没有夺到自己的手上。
枣泥糕好生生地摆在吃饭的小圆桌上,待到师傅醒了,与这个魁梧大汉医治之后,这枣泥糕还是要被面前这魁梧大汉拿走的。
童子也未必就一定要吃枣泥糕。
他虽然每月零钱不多,但买三两个枣泥糕还是足够的。
童子在意的是洪图手里捏着的那个泥人。
那泥人对于童子来说可着实是价值不菲。
只有他巴掌大的东西,就敢要价十文钱,能买五个枣泥糕吃了。
童子虽然一直眼馋,但从来没舍得买过。
这下他见到了,眼里欢喜,心里忍不住就动上念头了。
童子见面前壮汉颇为听他的话,就笑着对洪图道,“你手里捏着泥人,是要回去送给你的孩子吗?”
洪图听了童子的话,忍不住瞥了童子一眼。
洪图能够得到总瓢把子的赏识,一万两的银票说让他收了就让他收了,这就说明,如果不是总瓢把子眼光太差的话,洪图这人是很有点机灵劲儿的。
洪图听童子一说,自己只是对着童子一看,便算是彻底把住了童子的脉了。
洪图心想,这半大小子原来是瞧上他手里的泥人了。并且瞧那亮晶晶的眼珠子里散发的贪婪光芒,这小泥人要是到不了面前半大小子的口袋,这半大小子等闲是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的。
洪图到此时,才算心下大定。
接下来的事情就颇有点水到渠成的意思了。
洪图瞥着童子撇嘴道,“我哪里有孩子,婆娘还没一个呢。这玩意儿……”洪图摆出极不在意的样子摇着手里的泥人道,“那个手艺人愣是要卖给我的。谁让大爷我有钱呢,又瞧他做手艺不易,可怜兮兮的,就大发慈悲花了十枚铜板买了他一个。”
童子听洪图这么说,心里已经潮涌开了。
瞧见洪图这么不在意的样子,向来有几分油滑的童子忍不住心里大喜。
心想既然洪图如此不在意,那么这泥人到自己手里的几率就要高上许多了。
夺人所爱困难,夺人不爱那就容易得多得多了。
童子笑嘻嘻地摆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道,“既然你没有孩子,作为一个大人,肯定也不适合玩这泥人,那你准备怎么处置它呢?”
洪图听了童子的话,摇了摇头道,“这我倒是还未曾想过。”
童子一听这话,顿时更喜。
心想既然洪图没有想着把这泥人给谁,那自己要是开口,给自己的几率必然不小。
只是为难的是,到底是两个陌生人,这一开口就讨要东西,童子未必做不出来,就是怕面前这大汉觉得过于突兀,不肯把泥人给他那就不好了。
童子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若要泥人,最好先跟洪图凑凑近乎才是。
只是把关系拉近了,这开口讨要东西才顺理成章。
要不然,十要九不成,童子以前可是上过这种当,可不能再上了。
想到套近乎,童子就把平时待师傅那套拿了出来。
先是跑到里间去给洪图泡了杯还算不错的玉明茶。
茶叶不是最好的玉明县狮驼峰岭上的,但也算距离狮驼岭极近的地方采下来的。
这一盏茶,等闲也是要好几个铜板的。
童子却浑不在乎,他反正又不喝茶,别说是这玉明县普通山岭上的茶,哪怕就真是狮驼峰上的,童子兴致来了,照样给洪图泡就给洪图泡了。
只是当然,得避着师傅和几位师兄着点儿。
此刻正好师傅午休,几位师兄也跟着师傅午休去了,整个仁生药铺的前边门脸里就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个不到十岁的童子,还不是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洪图是个码头工人,素来喝得最多的都是凉白开,根本没喝过什么好茶。
此刻一杯玉明茶下肚,却到底觉得这茶与自己以前喝过的几次碎茶截然不同。
只是要说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来了。就是笼统得比他以前喝过的茶要好喝。
洪图一边喝茶,童子一边殷勤地给洪图扇着扇子。
此时是入夏时分,虽然还未到暑期,但已然是有几分热意了。
洪图从柳叶巷一路紧赶慢赶跑到芙蓉街,到了仁生药铺又被金针李要午休不能即刻跟着他去会诊的事搞的一个头两个大。
算是无论从心里还是身上,都有些燥热难当的。
只是因为一直算计童子,没顾得上这燥热。这下子突然享受到了童子殷勤地扇风,确实是舒服得多得多了。
那童子一边扇着风还一边对洪图嘘寒问暖道,“怎么样,这风大小频次正合适吧?”
洪图缓缓地点着头,被这风吹着,早就疲乏了一上午的洪图几乎快要直接被童子扇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