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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陈珀。”

未知的声音在脑海徘徊不定。

赤色昏黄的日落,太阳渐渐向地平线靠拢,不断陷落。那时散漫的光影渲染整个天空,或带着紫蓝光晕微染,或像云霞橘红般似的烈火。

而现在,天幕卸下了那副倔强的伪装,在那本就不大的胸腔中装进了许多无人知晓的秘密。

很久很久,任凭雨滴拍打在脸上,混杂着眼泪的水珠滑落脸庞,再顺着悲伤落到无助的心脏中去,这雨或许比医院更加治愈。

滴落,顺着陈珀的耳尖,一点一点沿着湿润的痕迹汇集。陈珀带着耳机,长线连着平放在地面的手机,不知晓歌曲的命名,大脑的反射弧拉长,只思考是否不想、是否不知、是否不在意……

陈珀强忍着雨滴落在脸庞,双眼紧闭。

他能感受到来自四方的风,远方阵阵闷雷的声响,以及这从未停歇的大雨。暴雨的气息富有“生命力”,无数生命被大海埋葬,无数高楼深陷海洋,而这每一颗雨滴都成了这“深海”的一部分。

这场雨已经下了很久很久,说来也可笑,陈珀好像现实也是这样的。这里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不敢越界。

世界那么庞大,海岸的界限也那么遥远,怎么可能在现实中会出现那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已完全超出了常理。

嘀嗒,世界的指针继续转动着。

雨水慢慢的快要淹没这个世界,陈珀感受风暴和雨水压迫,他早已看不见从前那些繁华高楼的轮廓,现在只剩望不穿云层的阴霾。

他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了,循环六次梦境的他疲惫了。最初强烈的地震让城市瞬间瘫痪,短短一天又接着日全食和暴雨,让城市陷入了不安宁的黑夜,随着水面暴涨后海啸、雷暴、飓风接踵而来,破碎的城市上又开始被推入死亡。黑暗和暴雨接连持续了五天至今还未停止,剩余的人们连呼吸都像是恩赐。

希望和绝望,天平已经开始向右倾倒了。

他坐在天台顶的围栏外,双脚悬空。这两百多层的高楼也只不过将他的期待换作绝望。

陈珀的额头还沾染着未被冲刷掉的血渍。

他忍不住地浑身在颤抖,可能源于这场大雨的冰冷,也可能源于那些可悲的人们失去自尊后的负隅顽抗。

他不害怕自己会这般被水淹没,也不怕被那种强烈窒息充斥于脑海中到感觉,但他觉得,这黑夜太漫长了,漫长的令他恐惧。

他早已见证了无数人消亡,灾难中满溢的陋习与厄难早已数不胜数。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不会再有“多年之后”,所有人都不再遮掩自己的看法,所有的良善与秩序被私心冲破,所有天光都乍破,只剩下万里黯淡无光的晦暗云翳。

陈珀依旧坐在天台的边缘,耳机里兀自播放的歌曲也已换了不知几首,双脚悬空晃荡着,哪怕冷风让脚踝都打起了哆嗦,他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任何不安。

陈珀睁开眼,手机屏幕上都是水珠,衣角也被渲染成水的赤墨色。

眼眸间映照着一副唯美的画面,遥远的海岸线依稀有着橙红的夕阳,漆黑中散发着荧白的泛光,这也许是另一栋“高楼”。海面波涛汹涌,无数残骸碎片飘浮着,只剩下雷鸣煊赫时才能看到白昼的光照亮这沉寂的城市。

水面上飘浮着单薄的一层雾,透过水雾还能依稀看见汽车残骸和深海中飘上来各种衣物碎片。

空气中传来的压迫越发清晰,陈珀内心也备受煎熬,不少支离破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大楼里的气氛也愈发舒张,或许是还有些幸存嗜血残暴之徒吧。

陈珀的嘴角微微上扬,稚气的脸庞上遍布泪痕。如果有着一轮可以远航的巨轮,他或许就不必死去,不,他在意的一切就或许不会死去吧。

可这个世界自然是没有如果的。

“当虚假浮出水面,梦境就会破碎。你知道了吗,陈珀。”

水快要漫延而上,一个男孩从四十米高的地方向汹涌的黑暗中跌去。可这世界太昏暗了,没谁能注意到的,哪怕注意到他们也应该自顾不暇了吧。

暴风骤雨中穿梭,陈珀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失重感和处在强风的阻力在他身体里对峙,衣服被风刮的褶皱不堪。耳机被风刮落,仅有的那一头还插在手机勉强坚持着。陈珀的身上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放空了身体,脑海中肆意翻腾,他的鼻腔被寒冷的气息灌满,无法呼吸的意识传输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如同停滞一般,陈珀的脑海在此刻飞速的运转着,仿佛能够看清所有雨落中所有的气流一般,他注意到了身下的那一片海:

它仿佛一头无边无际的巨兽,贪婪、暴怒、无尽、挣脱……它需要食物,它渴望食物,它会吞噬所有,它或许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其实窒息和失重都没能坚持很久,被寒风冻僵的肢体在遇到水的那一刻起有了反应。雨水依旧在频繁下落,那颗孤独的心脏终于沉入海洋,陈珀依旧是紧紧抓着他的手机,他在额头与水面接触的那时刻被那巨大的力击晕,本就昏暗到无法触及的眼眸也失去了唯一的约束。

没有泛起太大水花,也没有撞到什么坚硬的断壁残垣,自然也没有幸运的逃过一劫,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就让陈珀脆弱不堪的生命消逝了,只是一瞬间的痛后,那冰冷海水灌满胸腔的感觉他就再没体会到了。

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在这个风暴里和风筝一般,被碾碎是必然的。

陈珀的手机在他落水时掉落了,也不知被海浪击打到了何处,也可能早被撕成了碎片。反正他跳下来时拨打的那个号码也不可能接通,或许不可能吧。

其实他还是有机会成为这个城市的幸存者,但有时候有幸活下去也是一种不幸。六次循环痛苦的循环,即使他在梦中清醒,也无法左右这场灾难……

他,或者说这整个城市也不过是点缀罢了。

凌海市,如此令他陌生的凌海市,仿佛他和这个城市从没存在过。

知晓他们的人已经都不在了,其他人应该自顾不暇了吧。

骤然,犹如白昼的光亮出现在上空,一条笔直而又曲折的光链从中飞出,仿佛天地间隔缩短,雷霆将两端短暂相接。

那一瞬间,不仅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深海;灰白云层上的无垠令人惊惧的门扉,漆黑深海下的浩瀚到令人惶恐的漩涡。

“轰隆!”这两百层的大楼传出了火光,烟幕和梁柱一同被气旋卷出,然后幢大楼在无数玻璃破碎的声响中,四分五裂地坠入黑暗。

手机的那头接通了电话,手机沉入了黑暗的深海,接通了三十二秒……然后落在了地铁站的门口,还不时有诡异的声音传出,而那地铁站的深处还有不少气泡向这里飞来……

黑暗依旧一成不变

嗯,这场暴风雨还会持续下去,毕竟黑夜和绝望都是无休止的存在。

……

好痛……

致命的重击,意识都快要无法凝结。

“不要被诡异抓住弱点,陈珀,那样就没有人可以拯救你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他醒了过来。无数痛苦沉压在脑海,他吃痛的嘶吼着,没有任何发生。

陈珀朦胧的感觉到他飘浮着,在一个没有视觉,没有任何声响,没有失重感,也触摸不到任何可依靠的地方,就像……

浑身疼痛,没有一丝力气。

他此刻就像失去了身体,但仍能感受到周围的空间,模糊的感受到这里的空洞、辽阔、寂静。

所有的感知都是黑暗,若有若无的黑暗,未知的事物飘浮在四方,他唯一能做的是痛苦的等待。

他的畏惧、惊恐都涌上脑海,睁大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事物,他仿佛失去了知觉,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桎梏,突然他陷入了深沉昏迷。

“醒来!陈珀。”

突然的灵感惊醒了陈珀。

他撕扯着嗓子,张大的嘴巴仿佛在呼喊,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自由衰败和惊恐的气息遍布周围。

这漆黑仿佛更加深沉了,但似乎又有了形状,难以言喻又不可名状,让他有了一丝知觉。

漫长的时间流逝,他终于能感觉到了,他在前进,他在一条灰暗的路上前进,他睁不开眼,无法控制自己,他只能慢慢感受。

那条路。

那条昏暗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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