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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潜的说书声还在楼中环绕:“......那姑娘见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那男子,又可怜此城多受猛兽侵扰,遂摆下擂台,言说若有人可解此城之困,便可与他成婚。”

“那女子相貌生得端是标致,引得城中修行之人纷纷出手,奈何天有其咎,人力岂能相抗,竟无一人能解。”

“那跟随而来的男子却不信邪,登上城楼,环视四周,绕外城墙走了一圈,又匆匆离开。”

“女子初还以为男子知难而退,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失落。哪曾想,三五天后,那男子又回了此处。只不过这一次,不知道那男子从何处搬来八座大山,放在此城东南西北八个位置,从此,兽患乃解。”

“女子感念男子之情,又有擂台之约,遂嫁与此人。然此地虽无猛兽之祸,人也无法交通外界,三五年后,人皆不言屏障之利,只说阻隔之害。”

“那些修行之人亦被困住,未能抱得美人归,本就气恼。见市井议论纷纷,他们便动了歪心思。忽一日,围了两人府邸,要男子把山移走。”

“且说两人新婚燕尔,好不欢快,未曾料到会有此祸。那男子自搬山后,便负有伤,此时竟无法招架来人,只得边打边走,与妻子逃到东华山巅。”

“众人怕其修为,亦不敢逼得太紧。但诸人中竟有人布阵,隔绝灵气,团团围困。山巅两人虽早已辟谷,可餐霞饮露,奈何天地灵气不见,修为日减,竟有饿死之虞。”

“男子尚在犹豫,女子却十分刚烈,不愿受此折磨,竟提一口气,削山为谷,硬生生将东华山劈为两半。”

“外界猛兽围困许久,见此通道,如何不喜,纷纷而来。众人这才想起两人功劳,奈何寻之不得,只能以身相抵,在此设下阵法。今日所能见东山谷雾气萦绕,终年不散,便是此由。”

“凡人不知仙人之间的争斗,只以为众人皆为守城而亡,有感其德,见山有九座,如花瓣之华,遂更城名曰九华城。”

“诸位,那男子后来去了何处,女子是否存活,众修士又在何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

柳潜把手中扇子一收,施施然走下台。

酒楼中众人纷纷喝彩,也夹杂着许多让他再讲一些的呼喊。柳潜却不理会,从后门出去,绕道前门进来,直接上了二楼,坐在洛缺对面。

这酒楼众人还在谈论刚刚的故事,但柳潜从他们身前而过,竟无一人察觉。

“你这故事好俗啊。”洛缺却没表现出什么惊讶,只是不客气地吐槽。

“这手法我之前也施展过?”见洛缺点头,柳潜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大家不就爱听这些才子佳人、恩将仇报又自食其果的故事嘛,哪还管什么俗不俗的。”

洛缺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按你所讲,有修为的人士三千年前都已经消失,那你真是这城里唯一一个有法力的人咯。”

柳潜摆摆手,说:“都说了是故事,何必当真。”

不等洛缺说话,柳潜先岔开话题道:“寒英酒已经是我的最后手段,既然我没有记忆,那说明酒也无效,我没什么办法帮你了。”

这话题果然吸引了洛缺的注意力,虽然他早有预期,但当柳潜说出这样的话时,洛缺脸色还是黯淡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那你为何还让我坐着别走啊!你一定有方法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起初微不可言,随后夹杂着哭腔,最后竟歇斯底里地叫喊出来。酒楼里的众人被他这一下镇住,竟寂静了一会。

柳潜没有回应,只是倒好两杯茶,静静坐着,待洛缺情绪平复下来,将其中的一杯递给洛缺,说:“凡人生生死死,忙忙碌碌一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哪里不像是在时间中循环。你如今无须担忧缺衣少食,却是比大多数凡人幸福。何不做一日游子,终老时间呢?”

洛缺一口将茶水饮尽,原本扭曲的脸已经面无表情,低沉地道:“是啊,浪荡人间一日,做一个人前显圣百晓生,自是能活得很精彩。可每日醒来,如同观戏,热闹只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我哪里又甘心呢。”

此言一出,似乎让柳潜回忆起什么,他抿了一口茶水,看着洛缺说:“你觉得我还有何法可助你?”

洛缺略微思考一番,突然坚定地盯着柳潜说:“有,教我修仙。”

“修仙啊......”柳潜拖长了语气,像在纠结什么,沉默一会,才接着道,“我不能教。”

“为何?”

“我已经忘了如何修炼。”

“忘了,修仙也能忘?”

“自然能忘,我可是五万八千岁了,忘点东西不是很正常?”

洛缺快要疯掉,他设想过很多柳潜拒绝他的手段,也想过很多求情的法门,却不曾想,柳潜竟把如何修仙给忘了。

“给我讲讲修仙吧,拣你记得的讲。”洛缺有气无力、身心俱疲地对柳潜说道。

“好,那我便说说。”

仙者,人从山也。老而不死,超脱凡人便可称仙。

但仙只是对凡人来说,修行之人,互称道友。

修行法门万千,境界伊始,便是超脱凡俗,可以感知灵气。灵气得感,引其体内走一周天,于灵台秘境安置,便可安神。安神便可辟谷,食灵气而不知饥渴。飘飘忽凭虚御风,身与地离,不履其黄,可称起陆。既起陆,则踏虚空百丈如平地,青云作梯,遂至感应星辰,入苍苍之天。

修炼境界由低至高,便是炼气、安神、起陆、踏虚、梯云、守星、苍天,这每一境界又分有三重,可称前中后期。

一旦感知灵气,引气入体,便抛却凡人之躯,其寿有加增,至于苍天,则与天同寿,长生不死。

洛缺本以为只能听些仙道志异,哪曾想,忘了如何修仙的柳潜却将这修仙境界一一道出。

“你真的......不记得了?”

“哈哈,小老儿怎么会骗你,就像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境界,你就懂如何修行了吗?”

洛缺被他辩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如果柳潜不愿说,那再怎么强求也是无济于事。

“仙道茫茫,修行不易。你即便知道如何修行,难道能一日破云入苍天?便是一日入苍天,若还在困在其中,万寿无疆,岂不更是难受?”柳潜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说服洛缺放弃。

“可,修仙,真的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洛缺咬咬牙,坚定地说道,“即便只是引气入体,说不定就有不同了。”

柳潜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摇摇头,说:“可我真的忘了如何修行,你找错人了。”

“那我应该找谁?”

“你若是不往我这跑,多在市井间走走,早就能知道,东华山巅有似有仙人。若你能一日登顶,说不定仙人会传你炼气法门。”

“能不能......用你的法术带我去?”

“哈哈哈,小子,尽耍这些小聪明。若是我带你前去,那仙人不肯出来,如之奈何?”

洛缺有些尴尬地笑笑:“呵呵,那能不能带我走出九华山?”

“三千年都没人能走出去,我如何能行。”

见洛缺还想说话,柳潜直接打断他:“小子,若不是对你有种莫名的好感,我早就一巴掌把你拍死,夺了你的舍,哪里会听你在这多言。修行界亦是凡人界,可多长几个心眼吧。”

说完,不等洛缺出言,直接在他面前消失。

“呵,这么说来,我运气还不错咯。”洛缺自嘲地笑笑,脸上满是心酸。

......

“方应!你给我出来!”楼下传来一声充满怒气的叫喊。

原本安坐在洛缺前面那桌的一位蓝衣瘦弱书生,听到这声音,顿时跳了起来。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在楼梯上响起,一位面容姣好,身材匀称的女子,手持一把大扫帚,急匆匆地直奔那蓝衣书生而去。

书生看着她从楼梯上来,也不逃跑,只是口中疾呼:“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有辱斯文啊。”

众人被这动静惊到,纷纷伸长脖子,看着这边。

女子也不顾大庭广众,怒气冲冲地说:“哼,斯文,你还知道斯文,骗我说今日登山求仙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斯文,不忠无信,你们夫子就是这般教你们斯文的?”

书生方应显然理亏,也不敢反驳,心虚地低下了头。

谁料,那女子见他这副模样,更加气愤:“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我薛如烟造了什么孽,嫁了你这种人。”

一边说,手中的扫帚就要拍到书生方应身上。

“且慢。”洛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两人身边,抓住了那把充满力量的扫帚。

“你是谁,要干什么?”

“兄台,不知有何见教?”

这夫妻二人倒是默契,异口同声问道。隐隐地,书生方应还将薛如烟护在身后。

“哈,方兄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约好了今日一同去寻仙,怎么还忘了。嫂嫂莫怪,我和方兄约好在这酒楼相聚,只是有些事耽搁了,让方兄久等了,才招来这个误会。”

薛如烟横眉冷对:“真的?”

书生方应见有台阶可下,自然答应:“是真的是真的,今日他换了一身行头,我竟一时没认出来。”

“那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马上马上......现在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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