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圆珠落肚之后，明显便能感觉有所不同。原本几乎不可察觉的呼吸，此时也正常鼓动起来。如果仔细听，甚至还是听到舒服的咕噜声。

洛缺悬着的心瞬间放松下来。

小心翼翼将白色小兽在枝丫上放好，洛缺重新回到树下，将怪物的四肢收拢起来。

尽管身为怪物的他缺乏人性，但身为人的他却又经历了悲惨的一生。人死如灯灭，追杀洛缺的仇已经以牙还牙，身为人性的象征，也需要收敛。

洛缺将压倒的树木稍微清理了一下，收拾出一片向阳的空地，将他的四肢葬在这里，又在埋骨后方插上几棵小树幼苗。

“你的一生没有经历过多少光明，死后便枕着阳光入眠吧。如果有来生，希望你能够无灾无病。”

沉默一会，洛缺又站起身来。

树上，白色小兽仍旧在呼呼大睡，毛发在清风吹拂下柔顺飘动。

一切，好似都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洛缺知道，他该起身继续前行了。

此间事了，虽然他仍不知道小兽的名字，不知道为何瞢暗要救这个怪物一命，不知道为何怪物所召唤的黑雾能力如此持久。

但这一切都不太重要了，时间不早了，他该前行了。

由于白色小兽之前带路的直线攀爬，洛缺感觉自己已经过了半山腰。

然而，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之后的道路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为了在子时之前赶到那里，他必须留下充足的时间。

退出森林，看了看脚下依稀有一点道路影子的山路，他直直地往上攀爬。

这条路虽然讨巧，但可能是走在山脊之上，故而更加陡峭，不时便要通过树木爬上数尺高的陡壁。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身后不再被东西遮挡，洛缺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爬升。

随着阳光缓缓西斜，脚下的路越来越陡，他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可能存在的道路。

唉！

又一次来到一块约有十尺高的陡崖旁，洛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开始怀念起小白兽在前面带路的时候了，尽管不辨方向，但是，自己也只需要往前走就好了。

这种感慨并没有带来什么变化，直到阳光落下，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一位叫洛缺的男子仍在上行。

天色暗了下来，他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确定道路。

月光朦胧中，整片山林开始升腾起白雾。

洛缺是在一处山崖前发现事情不对劲的。

当他准备寻找攀爬点时，突兀发现，周边的雾气已经太过浓郁，连他望向天上的视线也全部遮挡。

望着身边视线无法穿透的白雾，他也只能原地坐下，等待时光慢慢浪费。

很可笑，白日里为了寻仙，他抛下了一切，如今却只能枯坐。

但是，在这种山崖绝壁之间，他也不敢行动。万一行差踏错，尸骨无存，或者被瞢暗改造成怪物的模样，那对他而言更加生不如死。

时间对他来说，本质上没有任何意义，明日早间，只要重复今天的事情，必然可以多赶一些路。

他只是有所担忧，不知道明日是否还能如愿在城门口醒来，又不知道今日山上遇到的五个生灵，明天还能遇见几个。

也不知道今天能记得他的舸兽，明天是否还能记得。

闲来无事，他又回想起脑海中那个修炼的口诀，按照功法线路运转起来。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缺少铜钱的缘故，他再也无法感受灵气入体的感觉，与没有修炼，自行运转时的恢复速度别无二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白雾没有如同昨晚将他困住的黑雾那样，引诱他前行。

叹东山白雾遮行路，宁不知，寻仙无觅处。

闲来不知月有影，更休言，时不停。

子丑寅卯，人倚城墙，眼初睁。

……

又是一天辰时，悠悠的在城下醒来，洛缺环视四周，幸好，还在城外。

又是熟悉的墙根，手中多了一把萃毒却没有刀鞘的匕首，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居然能将东西带到第二天！

洛缺有些惊讶，之前不是没有试过，但结果都是失败，没想到，今天却成功了。

不知道是匕首的材质特殊还是有了灵力的缘故，洛缺记住了这件事，今天一定要再尝试一下。

那个被惊醒的兵士又在感慨自己似乎看花了眼，熟悉的体内灵力空荡。

不过，有一点不同，洛缺发现，经过一日循环，他体内的灵气似乎能够保留一丝。

有增长！

再三确认自己的动作与上次别无二致的他喜极而泣，甚至有一种在时间中等待，慢慢积累灵力的想法。

不过，随即他又放弃了这种想法。

如果不给自己找个事情做，他怀疑自己会在时间中疯掉。

寻仙，是一件很好的事。

另一方面，他并不清楚，灵气积累的速度会有多快，在时间中循环的积累又是否有上限。

最重要的是，他始终都记得，柳老头在他耳边说的话。

他得快点醒来。

又来到渡口边，回想起上次的动作，洛缺干脆脱光，跳进河中洗了个澡。

澡还没洗完，舸兽就冒了出来，看见赤身裸体的洛缺，还满脸害羞地藏入水中，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直到洛缺穿好衣服上岸，它才冒出头。

“哈哈，你还知道害羞，莫非你是女的？”

舸兽终究还是有些分寸，没将洛缺打死，只是又用河水给他洗了个澡。

打闹一番之后，洛缺又重新吃了一条鱼，恢复了自身灵气。

不过，这一次，在恢复过来之后，他也跟着下水，扑杀了一条三尺长的巨鱼。

对他动作十分不解的舸兽以为他没有吃饱，打算下深水帮他再捕一条，却被洛缺阻止。

靠岸之后，洛缺又将手中的鱼扔在水中，叮嘱了几句舸兽。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上岸找仆人十一。

山上发生的事没有影响山下的人，与昨天行为一样，又成功的混入其中。

走上直道，几个小孩又在一旁嬉戏，这一次，洛缺却主动凑了过去。

他记得那天，在抢劫他时，争夺话语权的几个小孩的脸。

掏出挂在腰间的匕首，洛缺朝几人比划了一下，随后说道：“我觉得你身上的衣服正好适合给我的匕首做刀鞘，如果你愿意给我，我就送你们所有人一顿饱餐。”

面对这个衣着华丽要求也怪的人，几个小孩都害怕地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眼前这人的一场游戏。

“我们要验货。”

“对，验货。”

不愧是孩子王，还有胆量站出来讨价还价。

“不行，我没有时间了。你想想，一件破衣服，和一天的饱餐，哪个更好。”

这几位大一点的小孩虽然经常被小孩之间推为孩子王，轮流带领孩子跑来跑去抢劫食物。但以前任何时候，他们面临的，都是那些愿意配合他们，不愿让他们饿死的邻里。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独立面对一个未知的事物，做出足够影响他们所有人的决定。

有几个孩子退缩了，朝身后退去。

这个被洛缺指明点姓的孩子，突然大喝一声：“好，我换。”

尽管表情倔强，但他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一手交钱，一首交货。”

洛缺接过他的破衣服，又告知他们鱼的所在之处。顺便还警告他们，最好去那里吃完而不是带回来。

随后，他就朝山上走去。

给这些孩子带食物是他早有计划，但用衣服换食物却是临时起意。

他不想让这些孩子早早就有一种不劳而获的心理，尽管他们只会记得一天，但洛缺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今天是循环的最后一天。

走上山路，又来到松林旁，依旧有几个人等在那里。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昨日的人，他们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很热情的与洛缺打起了招呼。

得知洛缺是要寻仙，几人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又将寻仙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情告知。

“你们这是在干嘛？”

谢过几人的忠告，洛缺也好奇发问。

“找云白石。”

“云白石是什么？”

“云白石就是像云一样白的石头。”

几人互相寒暄过后，纷纷上路。

洛缺仍不知道云白石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这几个人为什么要去寻找。

看了一天天上飘荡的云，不禁自嘲的笑笑，寻仙与寻石，其实毫无区别。只不过，双方都觉得自己有希望罢了。

顺着熟悉的路径，来到挡路的杂草前。

这一次，他自然不会那么傻，直接往里面冲，而是沿着杂草边缘继续向前。

虽然还需要穿山越岭，但是，相比在杂草丛中行走而言，一切都显得太过轻松。

只不过，他已经知道，如果日落之前没有到达山顶，今天就没有了机会。

故而，他并没有因为这个便捷的道路而沾沾自喜，停下脚步。而是一直不停往前走去，时间刚到午时，便来到最后昨天战斗之处。

只是这里再没有压倒的树木，掘出的坑自然也没有任何痕迹，白色小兽也没有再出现。

山回路转不见君，林中空留洛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