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邓川子熬着骨汤，听着庄旋讲述着山中发生的事。他舀起一勺尝了尝，微微点头，打了两碗递给了宋天墨，让他送到了姜昀休息的房间。

“这么说，你差不多要到二阶了。邪修吗？我游历各地十几年也只见过几次，按道理他们是不会主动袭击修士的，哪怕真要吸食生命气息，也应该找散修啊。”邓川子翻动着锅里的骨汤说道。

“师父，你知道十几年前南思地的那场灵兽暴动吗？”比起白渊，现在的庄旋更关心姜昀的情况。邓川子摸摸自己的胡须，淡淡开口:“当年，南思地出世了一只百年银妖狐，实力十分恐怖。差点引来了王侯。千层山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能出世那种灵兽，实属罕见，可确确实实发生了。关于那只妖狐我知道的并不多，你想调查此事的话，可以考入天水宗，查阅当年的书卷。”

连师父都不清楚。庄旋更加疑惑了，在那种金眼豹都能称霸的地方，银妖狐没成长来之前就应该被发觉了。天水域有不少不出世的老怪物，这么强的灵兽不去抓，说不过去啊。

“对了，”邓川子叫住准备出去的庄旋，“再过一个月，便是各个宗门的入宗考核，你过段时间和宋天墨他们一起去吧，以你的实力考上天水宗不难。顺便也去看看那些大城市，小地方待久了，见识也会变小的。”

庄旋错愕，自幼和师父在一起，真的到了要自己闯荡的地步吗？回想起曾经，受过委屈，有过伤痛，生活的笑容与泪水，师父从不会教自己什么，但这么些年来他又学到了许多，似乎只要师父在，庄旋就有无尽的动力，有家，有可以牵挂的地方。

“那师父，你呢？”

“年轻时，有一些事情终究是意难平，我想再游历一次，去到一些地方，了却一些心愿。庄旋啊，你当年被人扔在荒郊野外，我收养了你，这十三年来，你一直对你，对我的过去闭口不提，但我知道，你其实很在乎。我的过去，你的身世，这些得靠你自己去找寻。”邓川子笑脸盈盈。邓川子知道，知道庄旋在想什么，邓川子又不知道，很多事，他不知道怎么跟庄旋说。“那，师父，我们还能见面吗？”庄旋已经鼻涕直飞，豆大的泪珠在眼里打转。

邓川子哈哈大笑，宠溺地摸摸庄旋的头：“想什么呢臭小子，我只是去游历，又不是不要你。会，肯定会啊，约好了，五年后，我在道云山等你。”

“那是什么地方？”

“仙境，是师父梦寐以求的地方，是师父这辈子一定要去的地方，将来你会知道的。”

庄旋孟吸了一把鼻涕，奋奋地锤了一拳邓川子，然后跑出了厨房。

寝房里，姜昀躺在床上，整个看起来除了面色苍白，并没有什么大碍。旁边的肥乌本就是兽类，身体的恢复力远超人类，仅仅是服了点汤药便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

“你们什么时候走？”庄旋问宋天墨，“过几天吧，我这是小伤，不碍事，再说，晚了回宗会挨批评的。”宋天墨淡淡答道。庄旋沉默了一会:“你知道天水域除了天水宗还有什么强大的宗门吗？”宋天有点吃惊：“你不来天水宗？”庄旋略带歉意：“其实我之前一直没说，我比你们大一岁。”宋天墨并没有显出震惊：“其实我也早该猜到了，十二岁若能成就一拳一百七八十斤力估计早就被侯城捞去了。像你这般实力的十三岁一阶修士，我们天水宗也是会要的。”宋天墨还是希望一同前行。

“可是……”庄旋有自己的顾虑，天水宗和青山宗同为南思地三大宗门之一，肯定会有不可避免的接触，而青山宗那边，过去了一年，庄旋并不肯定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有时候，扫他们面子比杀他们的人相比，更会让他们记恨。

“好了，没事的，你日后出什么事我能还能帮你呢。你就安心来吧。”宋天墨笑笑，在他的一番邀请下，庄旋还是妥协了，收拾东西，准备过段时间出发。

于此同时，邓川子也收拾好了一切，在一个夜晚听着几个孩子做美梦的呼呼声，离开了闲云镇。

是啊，年轻的时能游历各地的人怎么可能是毫无武功的人。他编过一些理由，但不知道庄旋信没信。

行走在一条驿道上，他轻摇着蒲扇，风很大，卷起沙尘，今晚的星空很黑，没有月亮，头顶只有几颗孤星。

走了很远，直到启明星升起，他穿过荒原，穿过密林，一夜行了整整千里路。前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出现在他面前，极目望去，不知其高，它如连接天地的桥梁，威严耸立。“咻！”一只雄鹰长啸一声，声音极具穿透力，传播百里广域。

“是凌天鹰啊……看来，他已经到了。”邓川子笑笑，伴随着太阳的升起，他手中的蒲扇缓缓变化，化为一团青云乘着他上了千米道云山的峰顶。峰顶寸草不生，到处是乱石林立，一位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邓浩啊，这么多年，你实力似乎进步了不少啊。”邓川子面露惊讶，邓浩没有理他的玩笑话：“我多等了你一年。那小子被赶出青山宗的时候你就应该来的。”“我不能不管他，他还是个孩子，”邓川子十分平静，“话说回来，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来打扰我。”

邓浩沉默了一下：“他只是你捡的，比起那些天纵奇才，简直不值一提。你在赌你的未来。”邓川子摇摇头：“我有理由相信，他天赋不差，只是缺少机遇，他会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来到你的面前。”邓浩呆了一下：“我……尊重你的选择。”

邓川子乐开了花，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似乎也少了很多：“谢谢。”

“族中要我带回你的尸体。”

“你应该知道，你做不到。”

又是短暂的沉默，邓浩鼻子一阵发酸，面对邓川子，他的内心风起云涌，手止不住地颤抖，但全族的命令不可违抗。

“那我，也会带走能证明你死的东西。周围已经被我步下了结界，此战，无人知晓。”

“谢谢。“邓川子又重复了一句。

突然之间，天地昏暗，一股无比狂暴的灵力自天穹传来，高天之上，云层撕裂，一柄巨大的金枪砸下，周围的山脉在惊世的威压下，顷刻崩碎，唯有道云山屹立不动。

邓川子双目微眯，手中蒲扇轻轻一挥，一股可以撕裂万物的风暴在山顶聚集，每一道风化为利刃，将山顶的巨石切成粉末。“你呀，还是那么心急。”

“穹顶圣枪！”

“可叹，流风无情。”

巨大的金枪泯灭诸天，金色的光芒甚至盖住了旭日的光辉，宛如天空之上有真正的神明迁怒人间，所投下的灭世一击。山顶之上，风似有灵，滔天的风芒撞击着金枪，震碎山河的嗡鸣声在天地间回荡，

一声巨大的爆破声传来，青烟之中邓浩全身散发着金光，旁边凌天鹰振动双翅，护在身旁。“荒废了十三年的修为，你拿什么跟我斗！”邓浩一声怒吼，“融灵！”凌天鹰化为无数流光融入他的体内。一双巨大的羽翼生出，每次振翅，带动的流风吹得树木腰斩。

“唔？这只凌天鹰竟然升灵了？未来可期啊。”邓川子微微惊讶了一下。

“杀！”邓浩手持金枪，瞬间闪到邓川子面前，一枪戳出，仅仅的普通的一枪，带起的滔天灵力却似乎能贯穿巨石。蒲扇护在面前，右手作势，一掌拍出，带起的凌厉劲风令空间扭曲。邓浩一脚踢出，足足有百万斤之力，这种力量，可轻易将山川夷为平地。“去！”邓川子一脚对上，空间扭曲，天地嗡鸣！

“咻！”一声鹰啸从邓浩口中传出，庞大的灵力夹杂在其中，若不是有层结界，方圆百里的所有生灵怕是会被直接震杀成血水！

邓川子脑中宛如裂开一般，身形爆退，蒲扇轻摇，狂风吹去，邓浩重心不稳掉下了平台。羽翼展开，邓浩自高天冲来，羽毛化为无数利箭射向邓川子。蒲扇化为青光，挡住所有箭羽，脚底生风，纵身一跃。

“可叹，清风拂面！”

手中凝聚出一个极小的风球，但其中暴虐的风可让鬼神颤抖，奋力投出，风球在邓浩身前炸开。那股风自天地吹来，连为一体，形成一道风墙，风墙之内，空间崩碎，无人可活！“邓川子，你还是老了啊！”邓浩全身金光大现，这一刻，他真正压制住了太阳的光辉！

“显灵！”

“吼！”身后一只长达百米之长的雄鹰，全身仿佛由纯金打造一般，灿烂无比，它巨爪拍下，竟是直接撕碎了风墙！

“你突破了？”邓川子属实吃了一惊，他的灵器与灵兽的使用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一体，这只金色雄鹰就是最好的证明，它融合了凌天鹰的战力和斗圣枪的攻杀，让现在的邓浩实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所以说，这战，你必败。”邓浩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威严无比。

凌天鹰从高空俯冲下来，巨大的利爪欲撕碎邓川子。“赤鸢……”邓川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只全身被火焰包裹的鹏鸟，那是他的灵兽，只是……

“邓浩，现在的你很强，但并不代表你可以轻易打败我！”邓川子手中蒲扇化为万道青光，带着滔天灵力轰向凌天鹰。身形爆起，一跃百米，邓川子手心凝聚一个风球扔了过去。风球在凌天鹰面色爆开，化为无数流风，配合那万道青光，瞬间撕裂它的皮肤，很快，他全身被染上一层鲜红。“咻！”凌天鹰长啸一声，巨大的翅翼扇动，带起的狂风撕裂了邓川子衣袍，天蓝色的灵力在经脉中流动，古铜色的皮肤反射着光芒，十分耀眼。

“看来你的修为，没我想象中衰退的那么厉害，不过，依然不够看！”邓浩身形闪烁，瞬间飞到邓川子身边，来不及反应，金枪刺出，一枪洞穿胸口！

“噗！”邓川子口中鲜血狂喷，上方的凌天鹰再度扇动双翼，将他全身刮出无数血口！“去！”邓浩一脚踢出，百万斤力可碎地，邓川子肉身硬抗，整个人被镶入了山中。“死吧！”双拳聚集天地灵力，灵威大盛，轰出百拳！

每一拳轰出，带起血肉无数，邓川子动弹不得，极力抵抗，但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我果然……还是老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邓川子又想到了庄旋，少年清澈的面容，那一声声奶奶的“师父”，那时说要让他独自前行时他的泪流满面。十几年前的云游，选择了偏僻的南思地，他在赎罪，没想到，因为在路边捡到一个小孩，得到了救赎。

十三年好长，族中苦苦等待，十三年好短，他好像什么话也没跟庄旋讲。

那年那夜，少年的尊严被踩在脚下，他明明可以一指荡平青山宗，但他最后没有。那年桃熟，他看着庄旋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心中一笑。他不懂世间险恶，他不懂人间疾苦，正如他说，他的理想——改变世间一切不公。

“师父好想为你开路，好想看你成长，好想亲眼看着你超过师父那一天的来临。但，好想是没机会……”

一股金色火焰在邓川子身上燃烧，邓浩瞳孔猛然收缩：“你疯了！燃烧自己的丹田！”丹田，储存着每一位御灵者全身的精血，一旦燃烧殆尽，就会死……

“轰咚！”

邓川子双手凝聚无尽灵力，一股狂风将凌天鹰瞬间撕碎，化为万道流光钻入邓浩体内，灵兽与御灵者生命相连，一旦受伤，双方具损！邓浩一股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邓川子哈哈大笑：“痛快啊！几十年了，第一次这么热血沸腾，能不能活着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希望族中能遵守约定，一切算在我头上，不要怪罪于庄旋。来吧，最后大战一场！”

邓浩此时也是一笑：“那么，就让我领略一下曾经被誉为同境之内无敌的存在把！”

邓川子丹田剧烈燃烧，金光洒满天地，化为无数清风在空中凝聚，慢慢显现出一只巨大的鹏鸟身影。“痛快啊！”邓浩一声狂笑，璀璨的金光照耀天地，此时的他，宛如身长双翼的天神，光芒照耀了每一寸黑暗的土地，这世间，仿佛只剩他一人，化身为——战神！

“普天神威！”

“可叹……扶摇直上万古天！”

一只由暴风所化的巨大鹏鸟，让诸天颤抖，身长千米，似乎可以一爪破灭万里青天。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带着不可一世之威，撕裂苍穹，直迎无边光芒！

“叮——”

天地寂静，两股通天的威能碰撞在一起，撕裂晴空，天地破碎，虚空泯灭！

“死！”

“呼！”庄旋猛然从床上惊醒，望向了远方，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邓川子死了，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远方有什么，但当他醒来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别多想，赶紧睡觉。”庄旋又睡了过去，在他胸前，邓川子送给他的刻着蒲扇的玉石项链，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