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锋，你不要阻止我。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

“不，你还没有下定决心。”

我毅然打断红兰的话，红兰随即一愣，然后再次瞪起双眼。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而且在最初的时候，也不会给我看那封信。”

“……我只是将错就错，想要误导你。”

“你不是将错就错……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对吧？”

“不是，我是故意的！”

“不对，除了不慎被熊大见到那封信，跟我再次见面也在你的盘算之外，所以你就动摇了。”

“才没有！”

红兰激动地挣扎，秀丽的长发左右摆动，纠结成一张杂乱的黑网。

“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跟你见面之后就动摇了？才不会！你只是一个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不怕跟你说，我是主动去见你，就是想看看你是否和以前一样笨！然后你果然一脸认真地担心我，我看到就觉得可笑！”

“现在想来，我的确是很可笑呢。”

“那就给我有点自知之明！你是猜到事情的真相，那又怎样？无论是你，抑或是我，即使想去做正确的事情，最后也只会徒劳无功！你就像对待之前的委托人那样，丢下我就——”

“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猛地大喝，声音大得令整个房间都震动了，红兰虽然大吃一惊，但仍然不甘示弱地瞪着我。

“你——”

“我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知道无论再怎样努力，到头来也可能只是徒劳无功，但正因为这样，我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无论你想起什么，现在也——”

“我当初会无畏他人目光，坚守心中信念，没有其他原因，正是因为我憧憬你充满自信的姿态！”

“……什么？”

“也许你不会承认，但正如我之前说过，你在我眼中一直都很耀眼。”

我望着红兰那张混杂着疑惑和惊讶的脸孔，回想着以往以及这几天重遇之后的事情。

“我是一个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什么事都做不好，所以哪怕会撞得满身是伤，我也只能够硬着头皮去做；但你和我不同，你人漂亮，脑袋又聪明，任何时候都抬头挺胸，所以事情都能够优雅地完成……那一天再见到你，我其实很高兴，因为你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

“不对！你没有听清楚我刚才的说话吗？我根本不聪明，而且也不勇敢，我明明知道小芊被那个混蛋骚扰，但我却到最后一刻都装作看不见！我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啊！”

“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对吧？身边亲密的人竟然自杀了……我明白你的感受。”

“……”

“不，你应该比我更加痛苦。我不认识那位自杀了的委托人，但自从得知她自杀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在想，假如当日我做了不同的决定，结果是否会变得不同……这半年来我想了不下千百次，我现在还是想不出答案，因为这种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既然如此，我就只可以——”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不去想！就像你无法忘记小芊，我也无法忘记那位委托人，而我们继续去想，总有一天会崩溃……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在我们崩溃之前，拼尽全力去支持对方！”

红兰似乎被我的说话吓倒了，她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这两个不知如何是好的失败者，一起支持对方！”

“一起……支持对方？”

“没错。”

我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都不知道该怎样做，但如果身边有相同情况的人，就会有种『一定有办法』的念头，不是吗？如果你愿意听我说，跟我一起面对难以抵抗的困境，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

“我们之前都对期待我们伸出援手的人见死不救，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我们真的要再犯相同的错误吗？”

“你……”

“你很痛苦，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想到用死亡去面对一切……坦白说，这半年来，若非要照顾师父，我也想马上去死，不过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际，我就再次遇上你。我是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但是偏偏是这种时候……我想，我们就是彼此的机会。”

“才不是，我们只是……”

“至少，我已经决定不会丢下你。我没办法安慰你，也没办法令你忘记小芊，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伴在你的身边。”

“……”

“所以，你要怎样做？你已经知道我和你一样，无法忘记过去的事情，一直在痛苦中挣扎……你要选择视若无睹，丢下我不管吗？”

红兰讶然地看着我，半晌都没说出半句话。

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眸，一直默默地看着我。

接着。

“……你果然是一个笨蛋，是一个连普通的说话都说不好，只会语无伦次的笨蛋。”

红兰轻声笑了。

不对。她真的笑了吗？抑或是我的错觉？

我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透明的眼泪缓缓地滑过她的脸庞。

“什么不会丢下我，要陪伴在我的身边……这算什么？告白吗？要告白也要看场合吧？我马上就要自杀了，说这些话干吗……”

她就像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流泪，仕由眼泪滑落。

“红兰……”

“不过，真的可以吗……那个孩子，都是因为我……”

“你也许做错了，但是，你不是说过吗？假如要死，你希望自己死得有价值。”

我缓缓地放开双手，然后不知哪来的勇气，右手轻轻地贴上红兰脸颊，替她拭去眼泪。

“……”

“红兰，不要认输。你现在自杀的话，就只是在逃避。”

“我……”

“你要为那孩子取回公道，也要勇敢面对心中的愧疚。”

“我……真的可以……”

“你一定做到的。”我捧起红兰的脸，笔直地凝望她泛红的双眼，“因为，相比起这种哭哭啼啼的脸孔，瞪起双眼的凶狠表情更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