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治安中队,审讯室内。
“姓名?”
“陈东城。”刺目的灯光打在年轻人略显消瘦的面庞之上,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袋仿佛灌了铅一般沉的抬不起来,勉力靠着审讯椅的椅背才支撑了起来。
“年龄?”
“38。”
书记员抬起头斜了他一眼,眼前的年轻人虽然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有38岁的样子。主审员也停了下来,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似是觉得有趣,又似有些玩味,正欲再问些什么,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主审员起身开门,一个穿着警服的姑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一起走了进来,坐了下来。
审讯继续,不过这次开口的是这位新加入审讯队列的年轻女警,“这位同志,现在是治安询问时间,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负相应的法律责任,我姑且当刚才你做出的陈述是酒醉的胡话,但是依你目前血液里的酒精含量来讲,你应该处于清醒状态。希望接下来的时间你可以认真对待,配合我们的工作。虽然你目前处于治安拘留状态,但是我查了一下你的记录,应该也是初犯,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来讲,piaochang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的情况也并不复杂,只要配合我们工作,甚至不需要拘留就可以离开了,但是如果你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话,也可以多待几天学习学习。放心,我们这儿管吃管住。”女警的嗓音很好听,很轻柔,但是当中透出的司法威严确实不容置疑。
被询问的年轻人有些猥琐的嘿嘿一笑,看着刚进来的女警精致的脸庞,眉宇间散发出来勃勃的英气,有些轻浮的说道:“我想喝杯热水,劳驾您能给我倒一杯么?”
女警盯着对面的年轻人轻佻得眼神,起身接水:“当然,我们从不苛待嫌疑人。”只是语气又比刚才的威严多出了一丝冰冷。然后转身将水杯递到受讯人手里。
“啊!”一声尖叫在审讯室中响起。
其他两位警察猛然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
女警饶是办案经验丰富,也无论如何想不到,眼前这个流氓居然敢在她递水的过程中,趁机抓住了她的手。
受讯人仿佛也被这声尖叫唤醒了一般,赶忙松开手。欲起身,但是被审讯椅稳稳的按在原处一动不能动。
开始讯问的男警员赶忙将女警员护到身后看着面前色胆包天的恶徒,又是惊怒,又忍不住有觉得有些搞笑。冷冷地道:“耍流氓耍到治安中队了,还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味了。押回去!”
“不用,继续!”女警打断了男警员的指令。“是我大意了。”再次看向被讯人的眼神,除了冰冷又多了一丝厌恶。
而此时,谁也没注意到,受讯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还透出了一丝澄澈。借助着灯光,开始缓缓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昏暗的幽室,冰冷的铐镣,纹丝不动的审讯椅,再想想之前发生的种种,不禁打了个冷颤。
稍歇,恢复平静,讯问重新开始。
“姓名?”女警不含一丝情感的声音问道。
年轻人咽了口口水,缓缓道:“王天才。”
男讯问员看了眼坐得笔直的“老寿星”,又回首看了一眼书记员,心道:“原来这孙子打一开始就不老实啊。”
“年龄?”机械化的审讯流程按部就班的开始了。
“26岁。”
“职业?”
“保……保险销售员。”
“知道为什么抓你么?”
“不知道。”
……
“‘老寿星’,都到这儿了,还不老实?我帮你数数你这两日的战绩啊,piaochang、寻衅滋事、拒捕,哦!还有刚刚骚扰警务人员……”
随着男审讯人员的一一列举,王天才似乎隐约,想起了一些昨晚发生的一些画面……但是……怎么会这样呢?
“索性这些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如果你配合调查的话……”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八个大字,“我身后写的什么你应该认识吧?算你有立功表现。”
王天才努力回想,愈发的冷静,努力的将刚才乃至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里都过了一遍,虽然是断断续续的片段,但是勉勉强强能串联起来。只是他向来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去piaochang?
女警员皱了皱眉头,诱供虽然是基本的审讯手段,但是如果用根本不成立的罪名去恐吓受讯人,在她看来是不能接受的。虽然是为了套取受讯人的真实违法信息。但是,不论是出于维护肩上法律的尊严,还是头上徽章的荣誉,她都本能的反感这样的行为。她昨天就在抓捕现场,眼前这个流氓昨天酒后与人发生摩擦,双方互相口嗨了几句都被同行人员及时制止未上升肢体冲突,尚未构成寻衅滋事。只是之后对方心里不爽,于是乎报警有人寻衅滋事,他们这才出警。不料虽没抓到寻衅滋事的流氓,倒是抓到了个piaochang的流氓,奈何其虽有piaochang的动机,但事实未遂,裤子还没完全脱下就被光着腚按倒了。拒捕更是纯属诈唬,此人被捕之后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只是象征性的挣扎反抗了一下,拒捕一说完全是子虚乌有,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了。最后就是骚扰警务人员。这条勉强可以成立。可是放到审讯室的环境里,这条罪名确实是也只能说是勉强了。首先在审讯室里双方身份存在着形式压制,而自己主动递水,对方接水的过程中有肢体接触很正常,虽然他行为过分,但是只要不找一个张大炮那样的律师,随便一个人都能以行动不便,光线不足等理由搪塞过去。反而自身会陷入一个矫情女警的舆论漩涡,这只会对自己有负面影响,如果再被有心人利用舆论发酵,自己的家族也可能被牵连进来,可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审问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在实在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后,女警长舒一口气,面色稍和,对着王天才道:“就到这儿吧,念你是初犯,也没犯罪前科,通知家里人来接你吧,交了罚款就可以走了。”
王天才略显尴尬,道:“呃……家里没人。”
女警少有的露出了一丝情绪波动,不屑的道:“父母也可以。”心里鄙夷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招嫖的时候没想着家里的人?”
王天才神色略黯:“父母双亡,孤家寡人。”
这回轮到了女警有些尴尬,面色又和,柔声道:“女朋友呢?”
王天才凄然一笑:“刚分手。”
刚分手就出来眠花宿柳,女警神色又是一冷,道:“单位领导?”
王天才面色又是一阵尴尬,道:“我们应该是一起被抓了。”
“……”女警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还真是志趣相投啊!朋友总该有吧?”
“有,有。”
……
王天才和一个年纪差不多大小的长发青年并排从警局出来,青年嘴里念念有词,“不是我说,天才哥啊,你堕落了呀,以你的形象,这身高,这气质,怎么着也不至于出去喝花酒啊……”
长发青年嘴里还念念有词,但是王天才已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阳光洒在他清俊的脸上,有些刺目,但又不似询问室里的灯光那样晃眼,温暖的感觉瞬间晕染了全身。那么一瞬,他有些似曾相识,又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整个人身子有些飘飘然,一阵晕眩感袭来,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耳边最后响起的声音是还是长发青年的唠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毁于一旦啊……天才哥!!”
再次睁眼,王天才已经躺在了医院的急诊室,墙上的石英钟指针告诉他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长发青年刚好走了进来,身上淡淡的烟味不用说也知道他刚才去了哪里。
“怎么样天才哥?好点了没?”长发青年看他醒来,关切的上前问道。
王天才伸手扶了扶额头,“除了有些头晕没什么异样,怎么了?”
“额……”长发青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指了指插在他左手的针头,又指了指吊袋里的液体。“葡萄糖,医生说你低血糖引发的昏迷。要不是你这一遭,我都不知道低血糖都能致命。话说你这体格子不至于啊,还经常健身,咋可能低血糖呢?真是奇了怪了……”长发青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唠叨。
王天才再次扶额:“东子,我有点饿了……”
被叫做东子的年轻人嘿嘿一笑,拍了下胸脯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待会儿输完液我们先去洗一澡,去去晦气,然后再去老地方一醉方休。最后去做一个足疗,彻底放松一下,话说店里新来了一个技师手法相当不错,待会儿带你去感受一下……”
王天才看着东子永动机一般的双唇上下翻飞,不停地叭叭,感觉自己似乎没那么饿了。再次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的一切。
自己是一位保险销售员,昨天季度总结,自己的小组拿下来全公司第一的业绩。在保险公司来讲,业绩提成就不说了,相应的奖金福利一系列政策下来,自己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了。
当晚,公司组织了饭局,犒赏这些业绩大牛,顺便激励业绩不太理想的员工,没有什么比每天在你身边和你做着同样事情的人拿到了高额的工资更能激励你奋斗的事情了。再毒的心灵鸡汤都比不上一沓一沓厚实的钞票揣到别人的兜里,从别人脸上洋溢出来的最真实的喜悦能给人带来冲击。
饭局后已经脚步逐有些漂浮的众人,又在组长组织下又去了KTV。王天才自己本身就喝了不少白酒,在啤酒里的二氧化碳帮助吸收酒精的情况下,自己逐渐失去了意识,找了个角落睡觉去了。再之后的意识就是自己和组长相互搀扶着离开时似乎与几个小混混一般的社会人士发生了一些争执,再往后似乎被人死死的制住了,然后就坐到了审讯椅上……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piaochang这段剧情是哪来的?组长极其惧内,平时跟女同事有工作交流都得找个人传话,他是万万不可能去主动提出大保健这种提议的,有贼心也没贼胆啊。但自己虽不敢说是什么正人君子吧,但是也不是出去眠花宿柳的选手啊。熟悉自己的人都知道。自己对感情看的还是比较重的。自己坚定的认为没有感情的一晌贪欢是孤独的,自己也不会与没有感情的陌生女子走的太近……难道真的是自己酒后乱性?还是之前与他发生摩擦的小混混安排的戏码?
“我靠!”王天才从床上跳了起来,穿衣服鞋子。“快走!”
东子被突然暴起的王天才吓了一跳。“怎么了天才哥?”
“组长还在里边呢。赶紧去把他救出来!”说话间王天才已经穿好了衣服,拉着东子一阵风似的从病房出去了……
……
马路边的烧烤摊上,组长一脸幽怨的看着王天才,后者低着头不说话,东子则在一旁傻笑。显然三人又没少喝。“方组长,您看,这事儿就是个意外,嫂子那边也遮过去了,您只要自己不露馅儿,我东子向您保证,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后又斜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王天才,大舌头嗡嗡的说道:“还有天才哥知,法不传,六…七…八耳!反正就是没人知道。这是咱们几个的小秘密^”说着端起酒杯,对着方组长,又用肘子顶了顶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假装喝多了的王天才,示意后者举杯。“来!敬方组长,敬我们共同的小秘密。呃~”打了个酒嗝,东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组长一阵苦笑,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这次被天才害苦了!敬……小秘密……”一阵微风徐徐吹过,方组长窘意稍退,也借着微凉的秋风清醒了一些。
王天才也举着酒杯,嘿嘿一笑,正欲干杯,忽的动作一僵。缓缓放下了酒杯。
东子哈哈大笑,左手拽着方组长,右手指着王天才道:“方组长你看,天才哥喝不下了,哈哈哈哈……”
方组长也跟着发出一阵笑声,两人纷纷嘲笑王天才酒量差。然而却见王天才缓缓地从小马扎旁拿起了一个新的“大绿棒子”,握在手中颠了一颠。
“哟!天才哥要表演一个,给您赔罪!掌声鼓励!”东子埋着头双手高举过肩呱唧呱唧的开始鼓掌。
方组长也迷迷瞪瞪的跟着鼓掌。
王天才站起身来,紧了紧裤腰带,右手攥紧酒瓶,就在东子和方组长诧异惊慌的眼神中,将手中的酒瓶甩向了身后刚坐一下的一桌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