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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元年,朝廷升“郓州”为东平府,隶属于京东西路,所辖须城,阳谷,中都,寿张,东阿,平阴,东平七县。既是东平府,府治便设在了东平县。

领了命令一刻不敢耽误,高汉武带着宋翊等人快马加鞭,刚好在第四日早上赶到了东平府城。

绛州一带地处偏远,群英殿鞭长莫及,暂时收缩人手闭门不出。因此,李金元、王焕之兄弟几人被暂时留在了“行罚堂”帮忙,一路之上,哥几个也是相聊甚欢。

东平府也是京东西路上的一个望府,自然城池高耸楼阁林立,一行人进入城内,入眼之处皆是一派繁华景象,买卖店铺鳞次栉比。

几人所去之处乃是东平府内汇英镖局。群英殿在各地的分堂,多为镖局、武馆之类,整日里人员进出院内武枪弄棒正好掩饰,况且以镖局为身份走南闯北也正好联络江湖各地。

一行人晌午入城,守城厢兵查验身份,高汉武只说是汇英镖局新来的镖头,便得城门官放行。看来这汇英镖局在东平府的地面上确是有些势力。

高汉武作为行罚堂的堂主,与各处分堂都有往来。由他带路,穿街过巷众人便来到了城南汇英镖局。

汇英镖局也是东平府城内数得上的买卖,门面自然修得十分气派。门楼上斗拱挑檐起翘飞扬,两扇原木色街门三尺多宽一仗高矮,用料坚实厚重清漆油亮。

街门洞开,左右两边各有一名弟子在门前站岗。高汉武报了名号,一人飞也似地跑去传话。不多时,镖局里急匆匆跑出一名五十出头的老者。

这老者头顶马蹄冠束发,内穿皂袍革带束腰,足蹬裸靴,外罩一件锦缎褙子,身材清瘦须发花白,浓眉突眼,鼻直口阔,面容和善,一见便是让人心生好感,只是面上皱纹多了一些,显得有些沧桑之感。

这老者远远瞧见高汉武,满面堆笑抱拳拱手说道:“高堂主大驾光临,老朽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高汉武几人见状也都纷纷抱拳还礼,却听高汉武说道:“姜老堂主哪里话,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这老者便是群英殿京东西路分堂堂主姜帛衍,只看他说话便知道与高汉武是老相识。但他以分堂堂主身份如此恭谦,可见行罚堂在群英殿中的地位之高,已然超过了各地方分堂。

说话间,姜帛衍将众人让进镖局。镖局是一套前堂后寝的两进院子。进了街门直接就是前院,一条青砖小路直抵正厅。

院中房屋都是单层,正房、厢房、倒座房围成院落,其中北房为正房,东西两各有厢房两排,小路两侧均是黄土垫地,刀枪架上插满各式兵。

院落四脚种植花草树木以供观赏。正房东西两侧有月亮门通向后院,后院有东西厢房、游廊、后罩房,错落有致规格严谨。

姜帛衍将众人直接让到正厅,正厅内斗拱相接移柱四周显得明亮广阔,当中两排交椅整齐排列可坐二十人。

北墙一张八仙桌两侧各有一把官帽椅,高汉武与姜帛衍分宾主落座,宋翊则做在高汉武下手第一把交椅上。其余众人都是殿中持铁牌者却不敢落座,只是整齐排好站在宋翊身后。

饮过香茶,姜帛衍笑道:“姜某人无能,自己地面上的事情都处理不来,还要劳烦高老弟跑着一趟。”

高汉武却说道:“老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殿中的事又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情。此地流民甚多,转眼间便聚集了数千人,哪是单靠地方分堂便能轻易应付的?

也亏老哥在此地经营多年耳目广博,能够及时发觉,才免得酿成大祸。”

姜帛衍听罢连道惭愧,又问高汉武道:“老弟自殿中过来,上面对这事可有什么安排计较。”

高汉武哈哈笑道:“殿帅倒有吩咐,说姜堂主为人老成持重,办事周全,对此中事情又是最清楚不过,我等前来自然全凭老哥差遣。这里还有殿帅亲笔书信一封,还请老兄过目。”

高汉武自怀中取出书信,姜帛衍拆开信封逐字斟酌。看罢,将信折好纳入怀中,与高汉武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看来书信内容极是秘密,以宋翊等人的身份,只是有份干活却没份知道。

姜帛衍也不再推脱,这非是私事,当然谁最清楚便由谁来主持大局,于是将自己心中盘算与高汉武一一说了,再由高汉武安排人手。

慕阳酒楼乃是东平府须城县内一间不大不小的酒楼,姜帛衍约了郭中离此处商谈。

在外人看来,此处既不是郭中离的地盘也非汇英镖局的势力范围。实际上,这慕阳酒楼也是群英殿的一处产业。

双方将时间约在午时,要得便是人多眼杂。如此一来,大家也好和和气气地谈事情,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但实际上,酒楼中吃酒的人全部都是汇英镖局安插的人手。论江湖计谋,郭中离还是嫩了一些。若论地面关系,这些外来的流民更是两眼一抹黑。

酒楼是一座两层的木质楼阁,每层约有十间宽阔,一层摆着十来张桌子,已是坐得满满当当。

在坐食客都是群英殿的精英,高汉武、宋翊与李金元、王焕之、赵冠志、刘桐源、唐鸿飞七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佯装饮酒。二层则全部清空,只留下一张高桌几把椅子。

时值正午,酒肆门外走进十来条大汉,个个细腰阔背腰挎短刀,身穿短褐足登短靴干净利落。

为首一人三十多岁年纪,身高五尺四寸出头,身材精壮面净无须,样貌刚毅硬朗,犹如刀刻木雕,双眼炯炯有神,料想便是郭中离前来应约。

这郭中离虽然看上去精明强干,但论江湖阅历还是差上许多,竟然只带着十来个人便敢应约。

郭中离左右看上几眼不觉有恙,便径直蹬上二楼。二层上,正中一张高桌却只有两把椅子。姜帛衍正坐在主位等候,身边只站着两个随从,将客位留给了郭中离。

郭中离带人上到二楼,左右环顾一眼,便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其余十来人则一字排开,双手环抱站在他身后,各个挺胸抬头气势傲人。

郭中离本是雄州荣城县的屠户,生性浑愣,平日里最喜好勇斗狠。村中倒有十几泼皮无赖维护他,为在一起混吃混喝。

村里的人本来都对郭中离敬而远之,没成想世道大变,这乱世之中越是泼皮无赖越是吃香,人人都要听他号令。

这郭忠离毫无礼数,姜帛衍却不与这粗人一般见识,笑吟吟起身行礼:“今日约郭兄弟远道而来,有劳了。”

郭中离也不起身还礼,只是将大手一挥说道:“哪里这么多的事,有话就说。”言语间神情倨傲之极。

这郭忠离带着十多人前来,看似谨慎,实则外紧内松,自己心里麻痹大意。反观姜帛衍却是江湖老道,外松内紧。

姜帛衍乃是有城府之人当然不会与他计较,心中暗自给他记上一笔,笑吟吟坐会原处。

桌面上摆放着香茶果品,姜帛衍身后随从也不用说,自去给二人倒上两碗热茶。

这郭中离既不客套也不饮茶,却率先开口说道:“姓姜的,我们弟兄和你们汇英镖局井水不犯河水,你找我谈个什么?有事你就快说。”

姜帛衍心道:“这郭中离真是个火爆脾气的粗人,能干得什么大事情?”

嘴上却笑着说:“贤弟稍安勿躁。你们这一路弟兄远道而来,落脚在东平府多日,我也没有个机会和贤弟好好聊上几句。今日相邀便是拉拉家常罢了,贤弟何必带这些弟兄前来。”

郭中离冷笑一声答道:“我们这帮子弟兄讨营生免不得开罪人,出门在外小心些好。”

姜帛衍正好接住话头说道:“贤弟,既然知道你那营生要得罪人,何必还要干下去?这拦路劫货的买卖,终究不是长久之际。”

郭中离却显出为难表情,嘬了嘬牙说道:“这个事难办呀,我这几千号兄弟初到贵地,无产无业只能做这无本的买卖。再说,这官府都不管的事情,怎么轮到你汇英镖局出头?按说,我也没动过你们镖局的货呀。”

双方正二楼商谈,楼下却又来了一伙人。为首之人却只是一名十八九岁模样的年轻公子,由众人簇拥着走进店来。

这公子中等身材,生得面若冠玉,眉似利剑目若朗星,鼻如悬胆薄唇皓齿。头顶金镶玉小冠,身穿泥金白缎面长袍,足蹬牛皮短靴,衣着华美富贵,举手投足间更显名门贵族之气。

年轻公子身后跟着三男一女,却有两人是宋翊的老熟人。其中一名20出头少年,便是宋翊的老对头龙向云。另一名二八妙龄的少女,生得面若桃花,虽然手持长剑举止却是抚媚多姿,亦步亦趋紧跟在富贵公子身后,竟是玉面锦狐的女徒弟姜醉媚。

另外两人,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身穿灰袍头戴轻纱斗笠却看不样貌,另一三十出头男子,一身仆从打扮却是个生面孔。

几人举便要足上楼,此处掌柜本是分堂的铁牌子兄弟,怎能不知事情轻重,赶忙抢身一步拦在那名公子前面,低头作揖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客爷恕罪,今儿个小店生意出奇地好,楼上已被几位大爷包下了。”

那富贵公子眉头一拧还未说话,龙向云却抢上一步揪住掌柜衣领,骂道:“爷的道路你也敢挡,滚。”说话间,一把将掌柜搡出老远。

此时,店中都是群英殿弟兄,本来各个藏着兵刃,岂容外人在此耍横,本应上去一通教训,但约好楼上摔杯为号,此时却怕莽撞坏了大事。

谁也没料到半路出了这么一个愣种,反倒不知如何处置。李金元也是个浑不论,手都摸上了刀柄却被宋翊摁住。

楼下形势正在一触即发之时,却听楼上噔噔脚步声响,却是郭中离亲自下来迎接。只见他一改蛮横模样,对着公子规规矩矩一恭到底,刚要开口招呼却被公子轻轻挥手打断,倒着身子将公子引上楼去。

此时酒肆里都是“客人”,龙向云环顾四周却也没有发觉宋翊在场。但宋翊缩在墙角里确看得真切,与高汉武几人低声说道:“事情有些棘手,那伙人中我倒是识得两个,都是大宋八大侠客的徒弟,武功与我不相伯仲。

但我最担心的却是那个公子。这两个人家犬一样卑躬屈膝地跟在他身后,那人身世定然显赫非常,搞不好是京东西路帅司的衙内。”

高汉武寻思一下说道:“怪不得这郭中离如此有恃无恐。不管他许多,咱们人手充足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姜堂主办事周全,我们依记听他号令便是。”

宋翊暗自思虑:“这几个人到底是因何缘由竟然能够凑到一起,?那灰袍男子又是何人?看他身形步法倒有几分眼熟,料想也非雍手。”

姜帛衍也非等闲之辈,见郭中离对那年轻公子恭敬有加,便知此人身份不同一般,立刻起身行礼道:“这位公子,我与郭兄借此地聊上几句,却不知公子到此有何贵干?”

那郭中离刚要开口介绍公子身份,却被他哈哈一笑打断,说道:“老先生,这位郭兄也是在下的朋友,今日到得贵宝地,当然也是找他聊上几句。不过,你们先说,我在这等着。”

说罢,那公子便自行坐在了郭中离的位子上,郭中离则站着和姜帛衍说话。

郭中离来了后台,说话似乎又硬气了几分,在那里趾高气昂地说道:“你们汇英镖局要想管也行,先给我们几百亩良田,再来几家买卖店铺。只要能养活我这几千口兄弟,我保证不做这没本的买卖。”

姜帛衍好悬没被他气笑了,郭中离这是在跟自己狮子大开口呀,真是走到哪抢到哪。

姜帛衍轻声一笑,说道:“郭贤弟,讲句实话,这些田产地业汇英镖局确实没有。更何况,安抚流民是地方官府的事情,还请贤弟安心等待几日,我邀上几位当地乡绅与地方官府共同商量一下,定会有个妥善的安排。”

此时却听那个年轻公子说道:“老镖头既然说是要与地方官府商量,那心中定然已有了计较,不如先说来听听。”

姜帛衍本不愿理会他,但是人家提到了点子上,不讲上两句也是说不过去。

郭中离没有座位,姜帛衍干脆也站起来和他说话,清了清嗓子道:“若是只凭一县之力确实安排不了数千流民,只能将流民百姓分到附近各个州县,给他们找些营生。当然,我这汇英镖局可用得几人。”

只听那年轻公子哈哈一笑,说道:“老镖头说得真好,你这可真是假公济私。这些流民百姓多数都是些农户,失了田地背井离乡,根本不会什么手艺经营。他们到了你们这些富户买卖家的手里,只能干些粗重活计,免不了还要磕扣工钱尽情欺凌,一转眼就变成了你们的长工。”

郭中离怒道:“姓姜的,你这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外乡人。变着法子算计我们,打算把我们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当牛马一样分了,任由你们摆布使唤。告诉你,我们这些人都是历难不死过得一日算一日的人,死也死在一起,绝不分开。”

真没想到这公子三两句话便将事情给挑起来了。这样也好,反正群英殿对于郭中离这帮子流民早就有了安排,就连他郭中离的去处也都找好了,今天怎样也得让他就范。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谈,或去或留由不得他姓郭的,姜帛衍啪地一声将盖碗摔个稀碎,口中说道:“今日郭兄弟定要依了姜某!”

楼上茶碗一碎,楼下二三十人各拽兵刃直往上冲,宋翊跟在高汉武身后低声问道:“怎么个做法?”

却听高汉武头也不回地说道:“兄弟们,一个不留!”

高汉武这话却不是说给宋翊一个人听的,众人吆喝一声,猛冲上去。

宋翊早就见识过高汉武的处事手段,其实是心里也猜测到了八九分。此时亲耳听到,仍是不免感到群英殿出手过于狠辣。

群英殿的人各个奋勇,宋翊他们先前窝在角落里,此时不免有些落后,早有几个兄弟已经冲到了楼上。却听两声惨呼,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兄弟,齐刷刷跌了下来,显然是楼口有高手把着。

此时,楼上群英殿的人只有姜帛衍和两个随从,无异于羊在虎口,就算武功再高也难持久。

楼下众人数宋翊、高汉武武功最高,两人心照不宣,展开身形蹬桌踩凳越过众人抢到楼口。

宋翊与高汉武的刀法都是同一路数,两柄长刀同时朝楼口刺出。

楼口处本有龙向云和姜醉媚把守,此时眼见两只雪亮的刀尖从窄小的楼道同时刺上来。

这二人一个使的是短兵双钺,一个使的是二尺短剑轻巧兵器。这两刀力道十足不能硬碰,龙向云二人只能飞身闪退。

宋翊二人一招逼退龙向云与姜醉媚,借机飞身抢上二楼,身后弟兄紧跟着一拥而上与对方展开混战。

狭小的二楼场面实在混乱,高汉武先要查找姜帛衍看他伤势如何。

只见姜帛衍被灰袍光头逼在墙角,嘴角挂着鲜血单手捂着胸口,两名随从也是倒地不起。

按说,姜帛衍武功不再高汉武之下,他的两名随从也是精心挑选的高手。按计划,怎样也能将对方拖住一时半刻,怎能如此不济,连这片刻功夫也撑不过去。

高汉武正在暗自纳闷,却听身后宋翊大呼:“不好!那秃头是冷面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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