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沉重的乌云遮蔽了光明女神的恩赐,方才日出不过数个小时的天空如同深夜般漆黑.
路边的魔晶路灯间隔几盏逞强的亮着,照耀着微弱的光芒,在朦胧的雨晨中,指引着行人方向。
早起的镇民看了眼窗外的雨景,犹豫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在身旁爱人的睡颜上,露出幸福的微笑,便又睡起了回笼觉。
初春的雾雨不止是雨那么简单,那是生命女神向人们散播的恩赐。
温柔的雨滴落到大地上,吸取污秽,刷走病弱,洗去肮脏,涤尽邪念。
每年的初春,总是会有这样的一场雨,为人们正准备要开始的新一年的工作送上祝福。
但这并不是说要人们站出去淋雨。
雨水吸收了过多的邪念、污秽、杂质或者别的什么有害的东西,本身已经变成污秽不堪的邪恶存在。
而且淋雨本身便是一件对身体不好的事情,若是借此机会感冒了,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如若不是特别情况,正常人被这雾雨淋过后,都会大病一场,而且大都难以痊愈,几乎必不可免的会留下病根,抱病终身。
不过如果肯付出高昂的代价,请光明神殿的神官医治一下,那便一切无事发生。
而公国之所以置之不理,是因为等到雨停之后,落到地面的水滴吸收足够多的污秽,便会聚集起来,凝结成结晶小球,之后再统一清理起来烧掉,便万无一失。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够平息平民的怨念,顺便安抚深山老林中暴动的魔兽,还能让所有人都获得一个宁静安逸的时间,何乐而不为?
所以初春雾雨的那一天或者第二天的晚上,斯埃兹珥公国的大部分城镇和村落都会举办篝火晚会,或者类似的祭典。
而这一天,也是人们为数不多的除了冬天外,能够名正言顺的偷懒的一小段时间。
踏!踏!踏!
急促奔跑的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回荡。
一个盖着雨衣斗篷的娇小身影,踩踏着雨水,焦急的向着街道的一角跑去。
踏!踏!踏!
雾雨轻点地面,却遮掩不了清脆的脚步声传进老人的耳中。
柜橱后的老人放下手中的旧报纸,看了眼窗外。
朦胧街景依然,如梦似幻,似假却真。
老人将注意力放回报纸上,尽管这张报纸已经被他阅览过十数次,但每当看到其上某些板块的内容时,老人总是会抚一把自己并不茂密的胡子,然后感慨一句时代变迁,年华已逝。
简单的说就是——“我老了,没你们这些年轻人会玩了。”
老人身后的货架上陈列着各式草药,抽屉上标注了各种草药的名称,柜橱上放着称量器,托盘上十分的干净。
里屋,老人的妻子正在给昨天忙碌了一天的儿子儿媳做早餐。
每当初春前后,病患便会大量增加。
其中有季节变换引发各种症状的老熟人、也有不怕死,不听老人劝,跑出去淋雨的熊孩子、当然更多的是来求风寒感冒药的人。
昨天,老人的儿子儿媳研磨、制备、配比、打包了一天的草药包,累的都快要虚脱了。体谅孩子的辛苦,老人不得不重操旧业,再次上岗。
不过话是这么说,也只不过是坐坐前台而已,毕竟雾雨也不会有什么人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看病......
嘭!
娇小女孩猛的撞在门上,却没有撞开。
“来了来了!”
老人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那暗红色身影,便不由得摇了摇头小声嘀咕。
“怎么是这么个小祖宗。”
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脸上的皱纹挤出一个难看但和蔼的笑脸。
“是什么风把我们尊贵的修泊莱尔大小姐吹来了?”
女孩摘下雨衣斗篷的帽子,大口的呼吸着店内不算清新但远比外面通透的空气。女孩灰色的斗篷上,烫着玫瑰金的羽翼和长枪。
那是这邻山镇的领主,修泊莱尔男爵的家徽。
女孩没好气的看了眼老人,趾高气昂的说道。
“既然知道是本小姐,那为什么不下跪迎接!?”
“老人家腰骨不好,要是跪下去的话,怕不是要在床上趟上十天半个月的。”
老人柔和的解释道。
“还请大小姐见谅。”
“哼!那我菲莉茜娅·修泊莱尔就再一次大发慈悲,原谅你这次的无礼好了。”
“好~多谢大小姐仁慈。”老人熟练的恭维道。
菲莉茜娅才五岁,性格不坏,总体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因为父母是新生贵族,在刚懂事的时候便跟着父母一起接受了填鸭式的贵族教育。
而修伯莱尔男爵却是一个谦逊、礼貌的人,担任此地领主的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弄出什么轰动全国之类的大事,倒也让这里的人们生活的滋润了不少。
至少税金低了!这个是最主要的!
菲莉茜娅实际学到了多少,老人不敢肯定,但至少“在平民面前一定要保持贵族的尊严和优雅”这一点倒是铭记于心。
但也仅限于此,女孩并不是那种一天到晚都端着贵族架子的人,不然老人有的是办法让女孩这辈子都不敢看见他。
但镇上的人可就不这么觉得了,不是所有人都像老人这么宽容,面对菲莉茜娅摆出的贵族架子,不少人都对此嗤之以鼻。
尤其是同龄的小孩子。
跨越出身的友谊在幽暗神殿一年又一年的人权平等主义思想宣扬下从以往人人谈之色变的秘闻,变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谈论资。
但仍旧不是那么的常见。
身为贵族千金的菲莉茜娅到目前能够明白的只有一点——她是比一般人要重要的存在。
但是小孩子哪懂这些?在某一些小孩子特有的滤镜和误会下,菲莉茜娅便被小孩子们渲染成了无恶不作的贵族千金,仗着权力为非做歹。
虽然知道小孩子的话不可以轻信,但结合平日里,菲莉茜娅那奇特的举动,久而久之,菲莉茜娅便逐渐坐实了恶役千金这个名号。
不过还是有部分人知道真相的,老人便是其中之一。
对老人来说,这种淘气又有些乖巧善良的性格很是受老人喜爱,感觉就像在照顾自己的孙女一样。
‘说到孙女,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够抱上孙子......’老人想到这里,暗自叹了口气。
老人只有一个儿子,但结婚的很晚,甚至比老人当时还要晚,到现在成家已经五年,还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老人和老伴不止一次暗示或明示他,但他仍然不为所动——或者说不敢动。
镇上只有这一家医药馆,父亲年事已高,母亲和妻子虽然耳熏目染之下对药理也有一些了解但只能帮忙打下手,看病配药仍然需要自己来。
抱着“不能让父母太过操劳”这样的想法,他也和老人说过,但最后却是不欢而散。
‘哎......希望这一年,生病的人少一点吧。’老人叹道。
光明神殿的祭司、神官都习得治愈、疗伤的法术,效果也比医药好得多,但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贵了。
虽然近些年,幽暗神殿和光明神殿各种想方设法降低价格,但那也只从可望不可及,降到了勉强能够触及的程度,对于一般家庭来说还是负担不起。
‘要是能再便宜点就好了......’老人的思维越来越发散。
“克莱纳!”女孩大声的呼喊,将老人发散的思维集中了起来。
老人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气鼓鼓的女孩,略带歉意的微笑道。
“年纪大了,容易走神,不好意思啊。”
“这次,本小姐就不计较你的无礼了!快帮我弟弟妹妹配药!”
“好~不过老身的名字是柯纳利来着。”
“快点!,克奈拉!”
“~好~好~”
老人一边迎合着,一边慢悠悠的走回橱柜后,那慢条斯理的动作看的女孩差点就想直接把老人推过去。
“咳咳!小少爷和小小姐,得的是什么病,大小姐你知道吗?”
“普通的风寒感冒!我问过爸爸...我询问过父亲!”
女孩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言辞,让它看上去更优雅正式。
“都几岁了?”
“刚过一岁生日不到一个月。”
“这样的话......”
老人沉思片刻,从身后的货架上取出数种草药称量后研磨成药粉包装在一起,装了12包。
“早中晚各一包,拿回去交给你家的大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药应该能撑过两天,到那时,光明神殿的神官应该也到了。”
老人将药包装进一个小皮袋扎好口递给女孩。
女孩抓过小皮袋,撞开药店门,消失在朦胧的雾雨中
“这孩子。”老人好气又好笑的坐回躺椅,拿起那张报纸看了起来。
“她好像又忘记付钱了来着。”
......……
昏暗的魔晶灯光在雨幕连成一条通往男爵府邸的线,一个小小的身影踏着雨水急切的奔跑着。
去到虚掩着的铁门前,菲莉茜娅直接撞了进去,来到大门前急切的敲门。
老管家打开门看到刚才满屋子找都找不到的大小姐披着斗篷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外,赶紧迎进房里,粗略的询问了一下去向后,转身跑去呼唤主人。
“爸爸!我把药买回来了!”
菲莉茜娅刚回到家,便举起小皮袋对着房里喊道。
“你这孩子!”
听到老管家满屋子呼喊的修泊莱尔男爵快步下楼,走到菲莉茜娅身旁,对着那翘挺的小脑袋就是一脑嘣。
“哎呦!”
“我都说过了!等雨停了再出去!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修泊莱尔男爵,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毛巾,看着全身几乎湿透的女儿,心疼的问道。
“你都穿了雨衣,是怎么弄的全身湿透的?”
“回来的路上跑太快,摔了一下。”菲莉茜娅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冒失的家伙。”修泊莱尔男爵有些溺爱的嗔责了一句,将菲莉茜娅身上明显的水渍擦拭干净,便对着身旁的仆人吩咐道。
“带她去洗澡,我记书房里还有一小瓶以前用剩下的圣水来着?用上。”
“好的老爷。”
女仆接过毛巾,领着菲莉茜娅走向浴室。
......……
“要早点好起来噢!”
菲莉茜娅看着摇篮床上,那两张如出一辙的婴儿脸庞,痴痴的笑着。
“身为姐姐,不能笑得这么难看。”缪斯温柔的擦拭着菲莉茜娅身上的水滴。“连头发都不擦干就跑出来,感冒了怎么办?”
“人家担心弟弟妹妹嘛。”
“我们也担心你啊!你一个小孩子,在这时候跑出去,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缪斯温柔的训斥道,声音中带上了些许愠怒,但却只能让人感觉到对孩子的关切,而非斥责。
“知道了,知道了。”菲莉茜娅在毛巾的搓揉下应和着。
缪斯无奈又好笑的看着自家女儿,将菲莉茜娅发丝间的水滴擦干后,柔声道。
“那现在,我们的小公主~该回去睡觉咯。”
“不嘛不嘛!!人家还很精神!”
“听话!你刚淋过雾雨,虽然洗浴了一遍还用了圣水!但还是早点休息较好。否则弟弟妹妹病好了之后,你又病倒了,那样也可以吗?”
“唔......好吧。”
菲莉茜娅失落的答应了。
缪斯见状,熟练的将菲莉茜娅抱入怀中。
“菲莉茜娅要跟母亲一起睡午觉吗?”
菲莉茜娅从缪斯澎湃的胸膛中抬起脸来问道。
“可现在还是上午啊?”
“菲莉茜娅讨厌和母亲一起睡觉了吗?”缪斯蹭着菲莉茜娅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柔声问道。
“当然不是,菲莉茜娅最喜欢母亲了。”
母女俩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门外的修泊莱尔男爵也笑了起来,默默的离开。
窗外雾雨仍然,不见天日。
......……
“你说什么!?”
修泊莱尔男爵猛的抓住神官的衣领,将他从座椅上抓起。
“你有胆再说一遍!”
“这也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
穿着白袍的神官淡定自若的叹气道,像是早有预料修泊莱尔的反应。
“但事实确实是如此。”
“那你还把我叫过来做什么!?快去治病啊!!”修泊莱尔男爵将神官放下,大声吼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男爵您支开其它人的原因。”神官又叹道。
“您的女儿得的病......我们从未在神殿的资料中看到过,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去驱散小姐体内的污秽,但一直不见成效......咕唔!!”
修泊莱尔右手成爪,掐住神官的喉咙。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治好我女儿的病!!”
神官因为窒息,脸庞如番茄一样充满血色,不过仍然泰然自若的拍了拍修泊莱尔男爵的手臂。
修泊莱尔男爵松开了手,神官跌落在地。
“咳~咳!!主教大人或许有能力净化这污秽,但是......”
“但是什么!?”
“主教大人如果现在即可赶来,最快也要一周时间......据我估计,小姐应该没有这么......”
“闭嘴!!”
一股威势从修泊莱尔身上迸发而出,如同一只巨爪将神官拍在墙上,神官勉强睁开一丝眼缝,面前的修泊莱尔男爵宛若一只人形巨龙,两只赤红色的龙翼虚影一左一右在他的身后伸展。
“很遗憾,我对此无能为力。”
“滚!”
修泊莱尔男爵大手一挥,神官砸撞在另一面墙壁上,而后落下与地毯亲密接触,起身拍了拍神官服上的灰尘,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你没事吧?”随行神官问道。
“没事......虽然看上去动静很大,但男爵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唉!”随行神官叹道。“男爵还有两个刚刚感冒痊愈的孩子,据仆人所说,大小姐回来的当天,她们有接触过。”
“......”
“......让我进去吧。”
“不,还是让我来吧,你扛不住龙威的。”说罢,神官再一次扣响书房的门。
不多时,书房的门伴随着一声怒吼和一个人影的飞出变成了碎屑。
......……
“妈妈......”菲莉茜娅无力的呼唤着,小手无助的在空中摇摆。
“我在。”缪斯紧握住菲莉茜娅娇小的手掌,入手处如寒霜般冰冷,不似活人应有的温度。
菲莉茜娅恍了恍神,又说道。
“噢...应该是母亲...”
“没关系的。”缪斯紧握着菲莉茜娅的手,放到面前,晶莹的美目闪动着泪光。
“弟弟和妹妹呢?”
“......在睡觉呢。”
“那等我病好了,我能找他们玩吗?”
“可以。”
菲莉茜娅往被窝里缩了缩,苍白的小脸上绽放出绝美的笑容。
“约好了哦。”
“嗯。”缪斯微笑着回应。
“......妈妈,我有点困......没力气,想睡觉。”菲莉茜娅有些脱力的说道。
“不!你不能睡!”缪斯慌张的紧握着菲莉茜娅的手。
“我真的...好...困...”菲莉茜娅沉沉的闭上了眼眸,睡了过去。
“菲莉茜娅......”缪斯扑到在菲莉茜娅身上,失声痛哭。
一旁的神官见状,不忍上前提醒探望时间移到,只得尽力维持自己和缪斯夫人身上的净化法术。
......……
深夜,菲莉茜娅费力的睁开双眼。
这两天,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到现在甚至连吞咽咀嚼的力气都没有。
手脚像是嵌入海底中的板岩一般,沉重而又冰冷。
眼角的余光看向一旁的窗户,上面破损的玻璃还没有更换,上面用一些布料堵住了缺口,不让晚风吹进。
修泊莱尔大小姐患了绝症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小镇,成熟的大人开始回忆菲莉茜娅平日里的为人,发觉并没有多少正面回忆,便只当作听到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消息,听了就过了。
淘气的小孩可就不管这么多了,对他们来说,菲莉茜娅是个平日里摆着大小姐架子,不屑于和平民们玩耍的恶役千金。
砸破玻璃的罪魁祸首便是他们,但菲莉茜娅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在悔恨自己之前究竟做错了什么。
今天下午的时候,那些孩子们又跑了过来,在楼下说着一些让菲莉茜娅毛骨悚然的话。
单纯又不带思考的恶意,在菲莉茜娅濒临死亡时,是那样的让人恐惧。
这两天,像是死神额外开恩留给她的时间,并不是处于怜悯,而是享乐——享受菲莉茜娅的恐惧。
死亡逐步逼近的恐惧。
对人们话语的恐惧。
空荡荡的房间的恐惧。
浑身冰凉,动弹不得的恐惧。
死亡,对于五岁的小女孩而言,本应只是书本上的一个概念,而菲莉茜娅现在却将要切身体会这一概念。
修泊莱尔男爵动用了他所有的力量,光明女神、生命女神、法神、战神,附近城镇所有的神殿被修泊莱尔走了个遍,但当一位位神官走进菲莉茜娅房间时的那一摇头一叹息,像是尖刀一般,一刀又一刀的剜走他的希望。
菲莉茜娅从父亲身上感受到了绝望的情绪。
那苍白的脸色上不复往日菲莉茜娅印象中的英武。
缪斯日以继夜的祈祷着,冀望神迹显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除去菲莉茜娅愈发虚弱外,一切都没有改变,最后索性放弃祈祷,陪伴在菲莉茜娅身旁,连防护措施都不戴。
菲莉茜娅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了痛苦的情绪。
赤红色与湛蓝色的光芒充斥着缪斯的双眼,将那往日眼眸中的知性和温雅顶替。
手边便是母亲,手掌不曾从缪斯的手中挣脱,然而缪斯身上的温度却丝毫传达不到菲莉茜娅的身上。
死亡逐步靠近,漆黑的房间中逐渐泛起了白色。
菲莉茜娅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她知道,要是就这么继续下去,父亲和母亲会非常非常,非常的难过。
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小女孩,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
恐惧、绝望、痛苦,逐渐转化为憎恨、不甘、嫉妒。
为什么我要死?!凭什么我要死!?
凭什么你们能健康长大!?
凭什么你们能活着!?
负面的情绪一经滋生,便在思想之中疯长,那令人厌恶的情绪变作无比坚定的信念,抗拒着死亡的脚步。
在菲莉茜娅的努力下,泛白的速度回退了些许。
然而这终究是回光返照,无处宣泄的情感很快耗尽了菲莉茜娅最后一丝力气,视野之中,满是苍茫纯白。
就在菲莉茜娅意识消散之前,一个清冷的陌生女声响起。
“你想活下去吗?”
“想!”
菲莉茜娅没有理会,或者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为什么会又一个陌生的声音。
现在的她全凭一丝执念存活。
“我可以救你,但,你拿什么来换?”
“我的一切...全部!...请救救我...救...我。”
菲莉茜娅说完这句后,便失去了意识。微弱的心跳逐渐停止了搏动,娇小的身躯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冰冷覆盖了菲莉茜娅身上最后的一点温度。
窗外吹来一阵冷风
让被窗帘遮挡的月光得已撒进房间,照在菲莉茜娅身上。
准确的说,是照在她的右眼上。
皎洁的明月上泛起一阵波纹,光晕扩散而出,漫天繁星没入漆黑的夜幕。
深夜的天空渲染上妖冶的紫,狂乱、血腥的气息笼罩着大地,月亮宛如知晓即将发生什么,将自己从天空中暂时隐去。
纯黑的天空开始收束,褪去的星空逐渐显现,然而黑幕收缩到一个月亮的大小后,瞬间将整个天空占据。
血红的破碎行星板宛若银河般从天空的一端蔓延至彼端。
大地的阴影向着小镇一角汇聚而去,将脱离了躯壳的灵魂,从世界的手中强取而回。
黑色的浓雾从影子中升腾而起,缠绕着菲莉茜娅失去生机的躯体,汇入其中为已经死去的身体注入生机。
漂亮的淡金色发丝,逐渐变得浑浊、深邃,直至漆黑。
黑色的雾气缭绕,一淡灰蓝和一炽红内澄黄的光点,交织、盘旋,被黑色的雾球包裹,没入菲莉茜娅的身躯中与心脏融合。
窗外破碎的星空绽放出血红色的光芒,菲莉茜娅睁开眼眸,血色辉光凝聚成印记,烙印在菲莉茜娅右瞳深处。
娇小的右手手背,浮现一黑色的印记——竖起的正六边形,尖端缠绕着栩栩如生的荆棘,顺着细瘦的手臂不断生长,一直生长到菲莉茜娅的胸口,绽放出一朵美丽的曼陀罗。
停滞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失去的生机开始复苏。
菲莉茜娅苍白的身躯逐渐泛起血色,呼吸变得顺畅,神色舒张。
似乎这两天的遭遇仅仅是一场梦。
血光再次亮起,而这次并不是为了赋予,而是剥离。
七彩混杂斑驳的光球从菲莉茜娅的身躯中剥离出来,飘向了天空。
一道翠绿色的光波从菲莉茜娅身上扩散出,扫过整个男爵府。
窗外,夜色依旧,明月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