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特家二楼客房，菲莉茜娅惬意的坐靠在床上翻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就仿佛她并不是那个刚才还拿着镰刀砍人的家伙。

菲利普的情况，也在刚才被菲莉茜娅洞悉了个七七八八。

不得不说情绪感知这个能力用在人际交往上，不可谓不是神技。

与两个出生在颠簸的贸易旅途中的哥哥不同，菲利普出生后并没有遭受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作为典型的温室中的花朵，成长至今。

憧憬着童话中的勇者，但却没有相应的天赋和心性。

想要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却没有为其努力的想法和行动。

明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样做是不好的，但却没有想要去改变的想法，直到东窗事发，才急忙补救，但为时已晚。

小时候的聪慧滋养了倦怠；

自以为和蔼可亲却有着比谁都沉重的傲慢。

久而久之，菲利普放弃了努力——反正有父亲兜底。

父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想要的都能得到，身为他儿子的自己，自然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摆了，但没有完全摆——毕竟白日梦是个人都会做，一帆风顺的人生旅途相信是个人都幻想过。

自我独立之日，他怀揣着一颗热枕之心和满腔热血踏上旅途，起初虽然有些艰苦，但那正像故事书中一样的展开让菲利普兴奋不已——第一次将自己去到远方，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口舌和劳力赚取到金币。

到这里为止，还没有什么问题，一切似乎都开始好起来。

但美好的却仅仅只有开端，之后的菲利普像是跌落山底的石头，无法遏止的向着低谷落去。

他从幻想中得到了目标和方向，却完全将其照搬到了现实，从未思考过两者间的落差。

妄想名声赫赫却碌碌无为，憧憬传奇却厌恶为此努力的行动。

菲利普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更直白的说是一个废人。

他不傻，也不残，脑筋还算灵活，身体也还算硬朗，但却与瘫痪在床的病人无异——需要人照料。

只不过后者是被迫的，前者是强迫的。

自此，菲利普不再愿意从幻想中醒来。

......

绝望泪滴，是菲莉茜娅收集到的负面情绪的提取物。

愤怒、嫉妒、悲伤、绝望，来者不拒。

痛苦、傲慢、仇恨、贪婪，照单全收。

经过提炼后的负面情绪，只需一滴，就能让人坠入宛如地狱的空间，享尽折磨直到精神和灵魂都奄奄一息为止。

相较于肉体上的折磨，菲莉茜娅更擅长从精神层面一点一点的将其与灵魂和肉体的联系消磨至若有若无的丝线。

而这......并不需要太久。

湛蓝色的灵魂之手在最先对菲利普的灵魂施加了一层保护，防止精神崩溃引发的灵魂异变。

精神被稳定的束缚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区域内癫狂至与起先完全不同。

简而言之，便是用最粗暴的手段将人的精神碾碎再重塑一遍。

不过重塑这一步，却是只能交由菲利普自己完成。

菲莉茜娅还没那个能力做到包揽全程。

......

就在菲尔德好不容易把宪兵和执法队送走之后，沙发上的菲利普才慢悠悠的醒转过来，茫然的看向周围。

“我现在在...？”菲利普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呆愣的说道。“我还活着？”

“你在家！孩子！”玛丽夫人上前将菲利普拥入怀中。“你当然还活着，刚才可真是把我吓坏了！”

“妈妈......”菲利普似乎还有些晃神，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的问道。“我现在是在客厅？”

看着熟悉的布置和装潢，菲利普逐渐回过神来，捂着还有些胀痛的脑袋说道。

“我记得之前是在餐厅......我睡了多久？”

听菲利普的口吻，那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菲尔德神色古怪的回道。

“半小时。”

“居然才半个小时吗？”菲利普喃喃道。“菲莉......小姐她在哪？”

菲利普情不自禁的用上了敬语，不敢直呼菲莉茜娅的名字。

“她回房间休息了。”

“这样......”

菲利普突然站起身，却有些站不稳，踉跄了几下，众人赶忙上前去扶，菲利普却摆手让他们不用在意。

“我回房间休息一会，父亲回来了，叫我一下。”

说完，菲利普一步一步脚步虚浮的上了二楼。

房间内，菲莉茜娅黑丝包裹的双腿交叠放在床铺上，可堪双手一握的大腿上承放着扉语。

构筑符文是一项长期工作，需要持之以恒不间断的研究。

如果可以的话，菲莉茜娅想躲进深山老林里直到符文构筑完成为止再出来，不过夜刹雨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你真的打算宅到身上长蘑菇吗！？】

夜刹雨可不会任由菲莉茜娅当一个宅女——虽然夜刹雨她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女，从小到大连家门都没出过的那种。

对此，菲莉茜娅自然是没有选择的权力，只得接受。

给菲利普灌绝望泪滴是一次突发奇想的行为。

此前菲莉茜娅并不打算搭理菲利普，毕竟她没有那个义务。

不过和以往一样，每当她打算视而不见的时候，缪斯的声音便会在心底响起，重述小时候和她说的那些大道理。

菲莉茜娅倒是没有觉得厌烦，只是觉得母亲似乎在小时候就预料到了她会遇到怎样的困境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将她那份和善与温柔铭刻进了菲莉茜娅的记忆深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菲莉茜娅在待人事物的习惯上基本已经变成缪斯的形状了。

最主要是她并不需要额外去做什么，随手而为便是。

饮下绝望泪滴后产生的幻觉因人而异，但绝对与个人的亲身经历有关，这样才能确保这是一个试炼而不是单纯的折磨。

只有经过锤炼的金属才能够造就强大的兵器，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诸如此类的哲理便是这绝望泪滴存在的意义。

这玩意收集起来不难，但也说不上简单，毕竟大量的高质多样负面情绪还是比较难找的。

将扉语合上，菲莉茜娅揉了揉太阳穴稍加放松，脑海中回想着方才从书本上记下来的知识。

构筑符文的难度远比她最初想象的还要高，仅仅是定下一个框架便耗费了她几乎所有的灵感与天赋。

虽然万幸是开了个头，但接下来菲莉茜娅却面临着一个她不解决就永远无法构筑符文的难题。

她究竟要做怎样的符文？

就在她苦恼这个问题的时候......

【茜雅~♥】一小段充满爱心的文字突兀在脑海中浮现。

菲莉茜娅浑身汗毛倒竖，活泼好动的樱色呆毛在头顶抽动了几下，头顶缓缓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危”，心底默默叹口气。

每个月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夜刹雨会用这种奇怪的带符号的方式与她交流，

结果往往是她作为一个没见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甚至不知道“猪”是什么的纯情白纸被老司机用车轮碾了个彻底。

虽然不至于说对此道一窍不通，但菲莉茜娅确实对此提不起劲来，只是对于已经把卖身契签下来的她来说，提早预习这方面的内容，日后应该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毕竟如果真的有一天夜刹雨兽性大发想干些禽兽不如的事情，菲莉茜娅是没有拒绝的权力的，还要去迎合她。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生活就像强**暴，如果无法抵抗，那就享受它吧。

‘有什么事吗？’

菲莉茜娅问道，双腿并拢倚靠着床头侧坐。

【我觉得越来越喜欢你了诶~】

‘所以？’

【为什么语气这么冷淡！？人家好伤心~】

‘......’

【人家不高兴了！哄不好的那种！】

‘......’在心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菲莉茜娅无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土下座！把衣服都脱掉！丝袜就不￥%！@】

就在菲莉茜娅打算照做的时候，出现在脑海中的文字突然乱码起来，精神空间也出现了一些波动，使得承载者的菲莉茜娅不禁有些物理意义上的头疼。

过了一段时间后，一段文字浮现在扉语上。

【刚刚那家伙和你说了什么？】

看到夜刹雨的这句话，菲莉茜娅当即想到了这会不会是一种甩锅的手段。

不过再一想，夜刹雨并不须要她的好感，便停下了这肆意蔓延的怀疑。

‘发生了什么？’

【为了和你的世界保持时间流速一致，我一般会呆在一个比较特殊的空间，不过每隔一段时间还是要去家人面前露一下脸......刚刚是我的女仆在和你说话。】

‘也就是说，以前这个时间段和我说话的都不是你？’

【对。】

‘这个谎言听上去很拙劣。’

没有否定菲莉茜娅的判断，夜刹雨直接问道。

【她写了些什么？】

菲莉茜娅沉默了下去，不知道夜刹雨所说是否属实，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将此前那些性*骚*扰的话语告诉她。

想了想，菲莉茜娅决定用一句总结性的话语盖过去。

‘她在撩我。’

【我找时间把这本书升级一下。】

之后扉语就没有了任何动静，封面上那颗闪耀着的灰色宝石也变得如墨般漆黑，而这是和夜刹雨断开连接的信号。

对于那个恶作剧的女仆会有怎样的下场，菲莉茜娅倒是不担心——从她曾经听到的一些闲聊来看，刹雨家的女仆更像是有着一层主仆身份的姐妹，彼此间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

不过一顿毒打应该还是逃不掉的，只是可能会更偏向恶作剧一些？

现在回想起来，菲莉茜娅倒是见过几次夜刹雨家的女仆，都是很温柔得体的少女，实力也强的离谱。

不过性格和观念都菲莉茜娅有些微妙的出入就是了。

甩甩头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菲莉茜娅翻开扉语打算继续构筑符文的工作。

和夜刹雨断线不是第一次了，而按照往常的经验，最短几秒，最长几年，夜刹雨就会重新连上线。

而且她也做不了什么，等就是了，反正失联吃亏的不是她。

从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菲莉茜娅将扉语合上，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将鞋子穿上，走到书桌前将椅子面对门口坐下。

哒哒哒~

敲门声响起。

“请进。”

房间门被推开，菲利普走进来，菲莉茜娅如平常一样淡漠的说道。

“感觉如何？”

“您是在询问我吗？”菲利普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轻声说道。“......我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你找我只是来说这个的吗？”菲莉茜娅轻声问道。

“当然不是。”菲利普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很想揍你一顿。”

“你打不过我。”菲莉茜娅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打算。”菲利普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我想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嗯哼？”菲莉茜娅发出好听的鼻音询问道。

“我希望借用你的吊坠！”

“如果你能说服你父亲的话，我会考虑的。”

菲莉茜娅说完，左手对着菲利普轻推，后者便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推到了门外。

哐当~

房间门关上。

菲利普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放弃了敲门的举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复杂的情绪......不懂。’

菲莉茜娅摘下双手的手套，看着两只洁白小手背上让人望而生畏的刻印。

早以被她的血液浸染成红棕色的荆棘在指间缠绕，簇拥着那一本象征着契约的书。

将袖子拉高，两朵艳丽的血色玫瑰顺着荆棘开在菲莉茜娅左手的手臂上。荆棘根扎于菲莉茜娅的左胸口，束缚着她的心脏以及灵魂。

再看向右手。

手背上斑驳的疤痕、焦黑似熔岩的血痂块、僵紫似霜骨的皮肤，三者交叠共同组成了两柄颠倒相反的镰刀刻印——薄泯。

“正常的14岁少女应该做什么？”菲莉茜娅放下双手，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

咚咚咚~~~

“菲莉茜娅小姐，到晚餐的时间了！请您过去用餐！”

从门外传来的女仆的声音，将菲莉茜娅从睡梦中唤醒。

昏暗的房间内，一个慵懒的身影掀开棉被，伸了个拦腰

‘我睡了这么久？’菲莉茜娅睡眼朦胧的看了看凌乱的床铺，打了个哈欠，对着门外的女仆说道。“我很快过去。”

“请您尽快！”女仆说完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房门前等候。

像是猜到菲莉茜娅刚睡醒一样，女仆再度敲了敲门问道。“需要我进去帮您打理吗？”

菲莉茜娅犹豫了一下，用魔力之手把门栓拉开，将女仆放了进来。

“麻烦你了。”

说完，菲莉茜娅就像个人偶一样坐在化妆镜前一动不动，像是又睡着了一样。

虽然女仆服侍切斯特一家已经有十几年的经验，但这还是第一次服侍年轻的女孩子，显得有些生疏。

而且弗拉古尔叮嘱过要求尽快，女仆的动作不免有些急切和粗鲁，让菲莉茜娅本来还想趁机小睡一会的计划完全泡汤。

片刻过后。

“好了！”女仆将身子让开，将镜子让了出来。“果然小姐真的很可爱阿。”

“多谢夸奖。”

久违的换上长裙，菲莉茜娅走了两步，皱了下眉头，缩减了脚步的大小。

在餐厅等候的不止是切斯特一家，还有一些应该是切斯特商会的高层之类的人——一眼看过去就很有钱的样子。

财不外露，但长期的优渥环境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将自己的生活条件是否优越在一些细微的地方表露出来。

比如他们摩砂扳指的动作之类的。

“你来了。”弗拉古尔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他们听我说了你的事情后都说着想来见你一面。”

“有必要？”菲莉茜娅坐下后问道。

“别这么说嘛？有很多细节，我们都要商讨一下。”

菲莉茜娅离着他们有些距离，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头，美眸看着那些人——金黄色的微光萦绕在他们的身旁。

女仆走上前，在菲莉茜娅面前的茶杯中倒了一杯红茶。菲莉茜娅轻轻呼气将茶水吹凉，微微抿一口后问道。

“问题？”

“什么？”弗拉古尔有些不解的问道。

“如果不问问题，那我就回去了。”菲莉茜娅打了个哈欠道。

“慢着！”

弗拉古尔挑了挑眉，十分无辜的说道。

“年轻人就不能多一些耐心吗？”

“你敢假定我的年龄？”菲莉茜娅面无表情的说道，让弗拉古尔剩下想说的话烂在了肚子里。

菲莉茜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弗拉古尔，火焰般的右眼闪动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

“一些细节方面的小问题。”

弗拉古尔微眯双眸，双手指尖点在一起，置于面前。

“比如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们？”

“你们最近，而且主营当地特产和日用品。”菲莉茜娅毫不犹豫的答道。

弗拉古尔愣了愣，有些失望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能否将其理解为威胁？”

“随你喜欢。”

“小姐对此漠不关心？”

“出现了错误，纠正就好。”菲莉茜娅又打了个哈欠。

弗拉古尔和长桌一旁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有话请直说。”菲莉茜娅道，双眼透露出的一丝不耐烦被弗拉古尔捕捉到。

见此，弗拉古尔犹豫了片刻后直接问道。

“我们想知道这鳞片有没有再度入手的可能？”

“你问它，别问我。”

“......小姐不想参与这场交易？”

“不需要。”

菲莉茜娅又打了一次哈欠，说道。

“还是这种问题，我就回去了。”

“别这么不耐烦嘛。”弗拉古尔苦笑道。“你要体谅一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脑筋跟不上你们这些魔法师。”

又沉默了片刻，弗拉古尔看向一旁问道。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

众人不语。

吊坠的性能已经测试过了，比菲莉茜娅说的还要强一些，范围内塞下五辆马车不是问题，不过得先把路修好。

至于安全性和成本......说起来有些荒唐，这条线路的价值比国道还高。

也不是没人怀疑过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但库科摩多大陆有一句流传甚广的名言。

【不要用常理去揣测一个天才魔法师的判断】

或许真就如菲莉茜娅所说，她不过是随性而为。

又等了一会，其中一人问道。

“您不需要任何报酬吗？”

“当然是要的。”

闻言，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弗拉古尔亦是如此.

“帮我寄信。”菲莉茜娅道。“我打算在大陆各处走走。”

“寄给修泊莱尔男爵是吗？”一人问道。

菲莉茜娅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那人汗颜。

弗拉古尔轻咳两声。

“仅是寄信这件小事，无法与吊坠等价......还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说出来吧。”

菲莉茜娅本想直接说不用，但这时夜刹雨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

微微侧头倾听一会，菲莉茜娅道。

“那帮我收集一些东西吧。”

“要什么？”

“冰系和火系的高阶晶核，越高越好，两种各一颗。”顿了一下，菲莉茜娅又道。“以及一些魔力传导性高的金属，兼顾硬度。”

菲莉茜娅对于矿物的认知并不多，用于锻造武器的技术发展到了何种程度，菲莉茜娅也不怎么清楚。

若是能达到像上个世界那般，有着技术力等同制作出金属般防御能力的丝织品的能力最好不过。

弗拉古尔点点头应答道。

“这些没问题，还有别的需要吗？”

前者本就在计划上，就算交易不重叠，再找两颗便是。后者，如果仅是个人需要，那只要有足够的资金，便只是时间问题。

菲莉茜娅又侧头聆听了一会，好看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纠结。

弗拉古尔见状好奇道。

“怎么了吗？”

“这条商路不能公开。”菲莉茜娅叹气道。“别让其它人知道。”

弗拉古尔奇怪的看了菲莉茜娅一眼。

“这是自然，不过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的父亲或者外公向你们采购军需品的话...答应他们。”

菲莉茜娅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放到桌面上，甩到弗拉古尔面前。

“以及帮我把这封信带回去，就这些了。”

“顺便，我不打算付邮费。”

闻言，弗拉古尔嘴角抽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