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山河县数十里之外的群山之中有一座道观,道观修建于半山之腰,从山脚登上那道棱角分明的石梯,走到尽头可见观门。
棠梨观。
道观不大,皎洁月色将整座观台照得清亮,秋风萧瑟而过,吹起了那凭栏而立的绝美妇人的衣襟,她穿着一身青衣道袍,双目所视之处乃是山河县方向。
妇人眸子清明,她的长发盘起,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好似仙风道骨,却又不失人间风雅。
“师父,您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究竟在看些什么?”
一位身着淡黄仙裙的少女迈着轻快而雅致地步伐向妇人走来,她也学着妇人望向那遥远天边,却没看出什么。
虽然陨星雨已经远去许久,但是天雾之中依旧能观测到残余异象,少女似乎并没有从这些意象之中读出什么信息。
妇人细声细气说道:“山河县有人点亮了一颗星辰。”
“那不是陨星雨吗?”
黄群少女很是不解,点亮星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一座她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县城?据她所知,这座人间已经有几百年没人点亮过星辰了……
妇人转头望着她,眼神带着几分宠溺:“也许你可以去山河县那边转转,对你的修行想来也是极好的。”
少女一听,不禁接连眨眼,心中欢喜道:“师父你准许我下山了吗?”
妇人道:“若你只是去山河县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少女不仅撒娇道:“为什么呀师父,你已经三年没有带我下山了,还不允许我自己去,师父,你就让我出去玩玩嘛好不?”
妇人语气显得略微严肃:“不可胡闹!”
少女撅起了小嘴,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道:“即是如此,徒儿不愿去那什么山河县,区区一座小县城有什么好玩,还不如留在山上。”
妇人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
少女惊讶道:“师父你笑什么?”
“你很像当年的我。”
妇人说罢,不由想起了她第一次下山时候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从那冰天雪地之中走出……
她想了想,旋即改口道:“我让你去山河县,也是想让你去修行一番,若是此次你的修行成果令我满意,我便准许你下山游历。”
“真的?”少女激动地叫道。
妇人点了头示意。
见状,少女便没有片刻停留,她转身一个箭步迈出,眨眼间已经快要接近道观山门。就在他将跨出山门的那一刻,少女突然发现身边的事物正在快速退去,好似光阴流转。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那个身着道袍的绝美妇人身边。
少女皱起眉头,有些气恼地叫道:“师父!”
妇人嗔道:“你呀,道心总是这么不稳重,你让为师如何放心你一人独自下山?下山之前先回屋整理一番。”
少女白齿咬着粉唇:“可是师父,不过是去山河县而已,有这个必要吗?”
“未来不可知。”
妇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在少女白嫩的小脑瓜上轻弹一记,这让少女本就不愉悦的表情显得更加愁眉苦脸。
……
落叶无声,秋寒惊梦。
全心全意破境的蓝汐玥并不知道一只剖腹鬼正趴在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芳华正茂。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峰峦立上头。
这对任何的魑魅魍魉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尤其是山河县的打更人如今已经死去,偌大的县城无人镇守,那些平日里东躲西藏的妖物们早已是饥渴难耐,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两三只妖物从少女附近游走而过。
但是当它们瞧见在少女身旁竟然还守着一只恶鬼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改道他方。
山河县附近的有能耐点的邪祟都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剩下这些漏网之鱼虽说也有点本事,但也未必是这只来历不明的恶鬼对手,更何况,少女本身也是一位修行者,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回过神来,一巴掌将它们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这点修为给一拍而散?
可惜了这少女亭亭玉立,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矣!
此时此刻蓝汐玥识海里,磅礴灵气依旧自海面之下喷涌而出,此时的海水已经不再是先前那般惨白,天色多了些蔚蓝,碧蓝的海色也多了些鲜活生气,一切都在改变。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随着强劲的灵力波动不断冲击壁障,犹如一面光鲜艳丽的明镜被捣成支离破碎,仿佛只需要轻轻一吹便可捅破这一窗户纸般的境界。
日照,香炉,紫幽这修行大道上的前三境在少女面前仿佛唾手可得,进退只在一念之间。
甚至……
少女的耳畔已经隐约能够聆听到来自紫幽之上那浩瀚沧海的涛浪席卷之声,沧海境,这是低境界修行者中一个质变的飞跃。
她虽然对沧海境没有什么认知,但是从覃舟的讲述,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若是能跻身沧海,便能在山河大地中,凌驾于众人之上。
少女心中有了个底,心念一动,灵气旋升腾。
日出东海,一缕通明的光照在了少女的识海上。
蓝汐玥开始破境。
她就像一个公主,穿着华丽霓漫步在这座古老殿堂。她不费吹灰之力穿过了日照境的殿门,随后是香炉境,紫幽境。
三步紫幽!
此时的少女已经是一位紫幽境的修士了。
然而在她的身后仿佛还有更加强大的力量驱使她向前逼近,沧海境的殿门已是近在咫尺。
只要她的金莲玉足往前迈进半步,便是一位沧海境修士。
在这无比巨大的诱惑之下,没有哪位修行者能够停得下来,她只在一念之间便是沧海,而天下间却有无数人止步于紫幽。
而蓝汐玥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在修行者的眼里,称之为孩童都不为过分,她不可能抵挡住这诱惑。
她能有这番机缘,一来是她三年的刻苦精进,二来是少年点亮星辰赐予她的际遇,以及她先天就解开的长命锁,三者缺一不可,才造就了眼前这一幕的出现。
于是她开始抬起脚,欲要向前迈进。
恍惚一刹那,她的脑海里忽然瞥见了云端的彼岸,与以往不同的是,她之前一直在向云端攀升,而此时却是在坠落,她看见自己距离那片五彩斑斓的云霞越来越远,只手摘星辰将成泡影。
少女明白,若是自己一口气冲上沧海境,她这辈子都要留在那个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