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善人和柳娘也发现这段时间自己的小儿子愈加频繁的出现在两人身前,那种预感就愈发明显了,夫妇俩心中通透,只是谁都没有开口提出。
特别是此时子陌拿出一个萤身绿环的玉钗的时候。子陌张了张嘴几次欲语,还是没能开口。先开口的却是王大善人,出奇的是,他没有向以前一样或多或少都有点怒气,反而很是平静的很:“自从你那天治好你李爷爷,我和你娘就知道这个小村子关不住你小子了,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过会这么早……”
“你这孩子看似听话,实则性子倔得很,自己打定注意的事情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其实呢,这一点你远不如你哥哥让我跟你娘放心,其实当时带走的是你哥哥而不是你,为父也是暗喜的……”
“凡遇到事情要做,为父也不阻挡你,也阻挡不了你,但你要三思而行。可迂回行事,切不可鲁莽热血,太过耿直。”
也许是知道儿子这是真的要离开了,王大善人语气中很难得的突显出了以往难有的断续唠叨。
柳娘压抑着要哭的冲动,神色慈祥:“什么时候走?走的时候记得要去跟那几个老人家告辞一声,不要悄声离开,自打那些孩子离开后,几位老人家想是真当你是自己孙子,你若无声离去,几位老人定然伤怀,你走后少不得上门来骂你爹几句,家教无方,教子不严。”
柳娘她不提自己,着重提醒子陌要注意几位老爷子,只是话到一半就开始哽咽,最后将气洒向自己丈夫,好似真的是王善仁教子无方一般。
“天明就走。”
“别忘了我老王家的持家根本!”在离开屋子之际,王大善人还是不忘叮嘱一句,只是话到嘴边,却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神情一顿,原本的温柔心语,便成了老父亲临行前的严厉教诲。反被身边一向温婉的柳娘一记横眼,意思就说:自家的孩子德行什么时候有亏了?临行之际就不能留一个好念想?亦或是你说话怎滴如此硬直?
这话本没什么,但王大善人却一时讪讪。
看着出门的儿子,王大善人显然感觉没有送儿子离开的机会了。
子陌正在收拾此行要带的东西,知子莫若父,王善仁想的没错,他打算今夜离开。中途柳娘进屋放下一包裹,看到里边都是新做的衣物的时候,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远行,娘亲早已知晓,一时间心中翻腾,柔肠牵动,眼睛一酸,却是风大迷了眼。
他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把伴他长大,至今都没弄明白的铁蛋带走。当然还有那支变了样子的糖人。
可是奇怪的事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不论他如何意念笼罩铁蛋,铁蛋就是装不到须弥戒里边去,他又试了其他好多事物,都可以自由放取。他以前也试过,除了有生命的事物之外,魂前辈这个须弥戒还是很好用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铁蛋真的是一颗蛋?莫不是这颗蛋已经快要孵出“小鸡”,但又不像啊。
他索性停下了收拾,开始反反复复的研究这颗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铁蛋。上下摇晃也听不到个声。
突然某个时刻,特别是他这种刚刚修出“药气”的青年,当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东西,总是下意识要不要输点自己的“药气”试试?
这一试不要紧,他看着铁球在输入“药气”之后,周围气势陡变,一股苍茫浩瀚的气息从中一波一波荡漾出来,且大概是子陌的“药气”稀薄的缘故,那股气息起起落落显得很是不稳。之后微微震动,竟是老皮掉落露出本真,仿佛一片幽邃星空,氤氲间又似一片蓝天的本色。
更惊异的是铁蛋微微颤动间竟脱离其手飘了起来,最后眼睁睁的看到铁球靠近他眉心,之后眉心一凉消失了。
脑间似有阻隔,下意识间子陌集中精神欲要驱出铁球,可是以往驱使“药气”的精神意念之法就如同泥牛入海,毫无波澜。此时的子陌没有接触过任何的精神法门,只能隐约间感觉到脑中铁球的存在。索性他并没有任何不适,如若没有之前的种种经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如何自处。他知道现在他无法理解也不能干什么,索性就当做像符纹知识一样,只能待此行所获,再做处理。
而且这一闹他反而是对此行更加坚定。
黎家院墙外,子陌将一大坛子酒拿了下来分乘在五个较小的酒囊之中,以免黎爷爷贪杯。天色微沉之际,他看着狩猎队的队员一个个或疲惫或兴奋的归家,合上院门之后。转身朝山外行去,走的甚是果断潇洒,甚至没有带出行干粮。想他年少风华,乘性离家,前路在望,医符两家。也不是找不到口腹的惫懒之人吧?
……
暂且抛下身后一切,但还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在离开之前解决,那便是那日落崖之后,小麻雀消失再未现身,现在想来,那日情急之下的一声惊呼应是来至小麻雀,只是不知它为何一去无踪?是因为那一声惊呼致使他坠崖?还是不愿以新身份面对他?回头看着这个村子子陌默默站立良久,最后大声喊道:“再不出来,我就真的走了。”
他这一声是试着问小麻雀的,他相信当初随时可以找到他位置,喜欢落在他肩头的那只小呆鸟一定知道他要离开了,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早已经把常年的落在他肩头为家的小家伙当做了亲密的伙伴。上次突然的消失让他反而有些不适。
果然,夜间黑影变换间,只是走出来的是一个人,既是来人便不是小麻雀。来人是一个笑容和善的光头,他微微笑着完全不能给子陌以任何陌生感,甚至倍感亲近。
他徐徐开口:“小兄弟果然不一般,居然看出了我们父子俩的行藏。”
子陌本来就不多的警惕,在看到此人怀中的小乌龟之后就彻底放松下来。其实对村子和村子中出现的那些听陆先生讲学的动物,此时确切的说应该是妖,当初在堂上的那些孩子们早有一点模糊的猜想。他也没有直接问这个好看的光头中年人,而是指着小乌龟问:“它不应该跟着徐阳去了九重天了吗?”
好看的光头中年人好像对问此问早有意向,微笑不减道:“犬子顽劣,不愿离家吃苦,半路便逃了回来,小兄弟,我此前来正是为了犬子。小兄弟若是可以就留它在身边,若它顽劣不堪,小兄弟难以忍受,就将它送到徐阳小友身边也可。”
好看的光头中年人不待子陌细问就将此行目的说出来。
子陌惊疑之余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小乌,小兄弟既是妖族,当初是如何瞒过众位仙家的眼的?”
“人有仙途,妖亦有之。”
光头中年笑容和善,解答了子陌的疑问。至于一位化灵妖族的印记和隐藏,想是低修是看不出来的,而看出来的修士,在灵圣纪元之后,也不会婉拒这份善意。
子陌一时间还有很多疑问,且不说为什么是自己,徐阳他们会在数年之后回来赴七年之约,那时候不是更好遇到徐阳?难道眼前这个光头中年人料到他此行会更早遇到徐阳?
也许是这个好看的光头中年人看出了子陌心中疑问,他再次开口道:“小兄弟与我等此方妖族渊源颇深,日后自然便会明白。”
子陌下意识是要拒绝的,可是他还没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就感觉脚面一重,一个小东西从鞋面顺着爬了上来。
“这个也赠于小兄弟。”
话音刚落,从光头中年人怀中飞出一物,子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面善的人不似恶人,加之有小乌龟。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接过了那物。
直到离开村子一段路后,他才意识到,此时手中多了一个龟壳似的东西。突然清醒,一时间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小乌龟此时在他肩头蹭他的脸,他都有种掉头回去的冲动。他尽管想过此间妖物应是与陆先生有过什么约定,但一时间难免还是有点后怕。
此时黑暗中的某处传来一道女子声音:“想不到你这慈眉善目的,居然动用神魂。”
听其声音竟是狼妖二娘。
只见那个光头中年人在黑暗中走出,仍一副笑脸,但却难得的深邃:“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细细看去只见夜姬、黄嗅、二娘、狼王、白芷、黑云竟然都在此间。只是此时群妖静默一言不发。
也许这是一种仪式,一种无声的送别,别了那个小宝宝,别了助长他们修行的那道不衰的污垢之气。其实在子陌修出了第一缕“药气”的时候,那一缕自由散逸,容易惹来老牛湾深处未知注意的气息已经被收敛控制,那些赖此修行的小妖也早早断了“食量”,但这个孩子一走也就最终预示着族内后辈食气修持的日子终告落幕,而在场众人将是唯一一批也是最后一批受益者。
只是此时还在远离村子的子陌,摸着小乌龟的龟壳一时间又想起了小麻雀,遂又朝黑暗中大喊道:“你再不出来?我头顶的位置也留给小乌龟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道黑影伴着一声小女孩的气急的呼喊,落在子陌又一侧肩头:“不要!”
“呀,麻姑娘你先说话了,那就不怪我了,快憋死我了。”还不待子陌反应过来,却是另一侧肩头上的小乌龟说话了,说的是人话,这倒是有些惊到了子陌。
只是细想过过后也就释然,不久后黑暗中三个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远去,渐渐远离了此方生养之地。
“每每月半是不是你在捏我鼻子?”
“啊!哥哥都知道了。”
“不是叫宝宝么。”
“哥哥现在长大了。”
“额……宝宝?”
声音嬉闹着一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