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两个字,然后伸出双手,匍匐着想要去看看沈默到底怎么样,才发现竟如此吃力,我这样挪动了一丈,见沈默还是没有回应
“沈默,你怎么样了?”依旧没有回声
“公子伤势如何?”
“我没事,别管我,先看沈默如何?”
“公子,沈姑娘还有气息”
“快……快把沈姑娘抬上马回营,你们不用管我,现在这时辰还可从西北方杀出,争取早日破阵”
我见沈默被他们抬走,像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沈默虽不是我林家军,但却因我受伤,甚至丧命,我这心里突然有种愧疚感,没想到我一大男人临阵却让一女子保护,我只能心中祈祷沈默平安无事,随着西北处大喝一声“破”我才知道玄冥阵终于破阵,唯一紧绷着的弦的终于散了下来。
玄冥阵一破,意味着齐国大军已经土崩瓦解,还未强攻,齐军早已自乱阵脚,王聿梁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下令强攻正面对峙,我林家军重整旗鼓,奈何强弩之末,在副将宇文拓及十二将强势进攻下,直逼西垂边境,与王聿梁正面交锋。
“叛国贼子,可还有话讲?”
王聿梁突然大笑两声“没想到军中有高人,竟能破这玄冥阵,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只不过这西垂边境尔等休想踏入半步,想必这军中早已无粮草,不知还能不能回得去这京川,哈哈哈”
“汝休得在此蛊惑人心,军中粮草充足,再撑半月也无妨,死到临头还巧言令色,待我拿你,叶傲、宇文拓”
“末将在”
“取王聿梁项上人头已慰沈默姑娘”
我就不形容王聿梁是怎么死的了,太过于血腥,三个回合不到血已溅出三尺之外,军中擂鼓助阵,所有人口中只重复着一个字,那就是杀。
齐军见主帅已死,更是吓得连战马都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撤”光这一个字都叫的这么慌张与颤抖,想必早已无良将与粮草,说实话,如果齐军打持久战,不出七天,我军定溃败,再严重点之前收复的金岭、西殷等城池会一并失守,功亏一篑。
齐军已退兵三十里,我们也没有再追过去半步,现在唯一想的,就是粮草能尽快送到,早日平安返回京川,也不求楚王再派援军赶来,不过王聿梁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他为何知晓我军无粮草,是我军中有人投敌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局,或者说是我多虑了。
“公子,沈姑娘醒了”
“好,我马上过去”
我大步走入帐中,见沈默躺在这草席之上,面无血色,“沈默,感觉如何”
“我……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我忙下令支开了帐中军士,“别急,慢慢说”
“林燊,我……我自知快撑不下去了,也许活不过今晚,我……我想把我知道的都……都告知与你”
“沈姑娘,你不会有事的,你先休息,等好了慢慢说,今晚咱们就返程京川”
“不……不”沈默一把攥住了我的衣袖“来不及了,你……你可记得齐云天?”
“记得……记得,还有齐羽轩,这对父子”
“齐楚之前早走盟约,互相交换人质,齐国的是齐云天,你们楚国的是严忠及其子……严珂”
“这我知道,你别着急”
“如今收复到这西垂边境,齐氏父子均被斩杀,可到现在却没有听到严珂被杀的消息,你……你不觉得……有些……有些蹊跷吗?”
对啊,沈默倒是提醒了我,齐楚早已反目,并且齐氏父子均已死,为何严珂却安然无恙,依王聿梁的性格,他必然死到临头之时会在两军对峙之际,献出严珂争取最后的博弈机会,但明显王聿梁没这么做。
“还……还有……军中粮草为何迟迟不到,你们回京路上一定要小心……小心”
“林燊,你……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也不枉我救你,你还有很多事……我……我已经没有……我……快……”
“沈默,你醒醒,睁开眼,王聿梁已经死了,死了!”
我能看出沈默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冲我笑了笑,但一个笑到现在我却还忘不了,有种欣慰感也有种舍不得,“好……那就好”
沈默再也没有说话,我也同样强忍着没有落泪,突然想起与沈默第一次见面,用刀夹在我脖子上那句“别出声,出声我杀了你”,还有我睡着了给我打醒了的样子,仿佛就像昨天一般。
我把沈默的遗体埋在了西垂边境,心中祈祷着两国再无战事,齐国再无来犯,讲真的,沈默的死对我打击挺大的,直到以后的很多年,我都还不能释怀。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师父叫我去了帐中,大概的意思就是明日返京,我见了桌子上仅剩的食物,却丝毫没有胃口。
“我吃不下,你们吃吧,对了把我的那份分与将士”
“多少吃一口吧,实不相瞒,我们就仅剩一天的的口粮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出了帐,一人坐在外面仔细回味沈默的话,也可能是由于太累了,竟靠在树上睡着了。
而此时的未央宫内,却是热闹的很,歌舞升平,像是我们收复边境他们在庆功一样,楚王更是乐不思蜀,眯起了眼,频频点头,未央宫的大殿群臣乐宴,宴桌也是摆到了门口,数丈之长。
坐在宴桌最末的司徒枫显然是有些按耐不住,浑身像长满了虱子一般坐立难安,想要起身,却又怕扫了楚王的兴,就这般犹豫纠结了好久,才起了身。
“大王,微臣有事启奏”
楚王接过妃子递过来的葡萄,漫不经心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司徒大人,何事?”
“启禀大王,按时日,大将军林宗南应该快班师回京了”
“对对对,快了,快了,你不是我倒是忘了,等林大将军回京之际,孤一定重重有赏,一定给他拜爵,对,一定得拜”
“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吧”
楚王听完突然大惊失色,眉毛也由一字型变成了八字型“司徒枫,你放肆”
楚王话音刚落,身旁的严忠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司徒大人,你这……你这从何说起呀?”
“林宗南在西殷派出的几次骑兵,说粮草告急,为何大王迟迟不动?”
“你这是在质问孤吗?”
“微臣不敢”
“你讲的没错,孤岂会不知,但目前北燕交界战事频发,孤目前手中又无得力干将,连续几次交兵都无功而返,若军中再无粮响,岂不再生战事?”
“那大王的意思,粮草全部调拨至北燕?”
“不错”
“那北燕与我大楚素来不和,多有摩擦,这未央宫所有大臣均知晓,已有数十年有余”
“你是在怀疑孤?”
“微臣不敢,就怕这从中有奸人作祟”司徒南说完,眼神便看向了严忠“怕是有人想换回在敌国的儿子吧?”
“你……司徒枫……血口喷人,大王明鉴”严忠显然有些心虚。
“够了”又是一巴掌“司徒枫扰我朝纲,乱我军心,来人,把司徒枫拉出去,除去上大夫,终生及其子嗣不得进入这未央宫半步”
“大王三思”群臣突然站起身“司徒大人为我大楚元老,实属不妥,望大王三思而行”
“谁替他求情,一并论罪,尔等莫要再言”
司徒枫走出了这未央宫,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头,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司徒大人回了府之后没过几天就郁郁而终,临终前楚王曾派人送过一壶酒,但只是酒壶,里面并没有酒,司徒枫死后,可悲的是前来吊唁的不过十人。
秋后的已有些凉,我被一阵风吹醒,打了个喷嚏,回头见父亲给我披了件披风,“回帐吧,快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感叹这场仗打的有些感伤,有些凄凉,正如这秋风一样,我望了望西垂边境,望了望沈默的墓碑,眼里没有一点安静,却见远处烽火通明,“父亲你看”
父亲回过头,大喊一声“不好,整军”
“怎么了父亲”
“怕是齐国追兵突袭来了,快,集合”
事情到了这份上,我才明白沈默最后问我的问题的真正含义,原来粮草迟迟不到,正是楚王及严忠的真正用意,在与齐国这场战争中,最大受益者就是这两个人,一个人夺回了兵权,而另一个人换回了自己的儿子,无形中带来的还有城池领地的收复,这道连环计想必早已是蓄谋已久,而牺牲品不仅是我父亲林宗南,还有整个林家军及凌云十二将,至于最后给我们的结论,无非就是林大将军途中叛逆,被齐军剿灭,齐楚还能重回如初。
只不过等我猜到这些的时候,为时已经晚了,身边已经被齐军所包围了,不到一万的兵力对战五万大军,听着就和闹着玩一样,即便十二将再厉害,毕竟也不是铁打的,我军节节败退,终于退到了西海城。
“宇文拓,我们还有多少人”
“大将军,还有不到五百人”
父亲用力把剑掷于地上,头发早已凌乱,脸上、身上更别说有多破烂不堪了,“哈哈哈,天要亡我林家”
“主人,快撤吧,我们兄弟十人还能抵挡一阵,主人快带公子往京川方向逃,只要活着就能在东山再起”
“笑话,我堂堂林家军主帅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就算今天丢了这条老命,也要死在这战场之上,燊儿你先走,记得照顾好你娘”
父亲说完便又拔起地上的剑,冲杀进去,而我则被他们护着走到了这西海城楼之上,俯瞰下去,看见我林家军正被步步蚕食,看见父亲身上连中数箭,看见师父被刀所伤,他们就,再也没有起来,我多么想下去救他们,多么想再见见父亲、师父,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活下去才是他们唯一想看到的。
只有我在这城楼之上,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除了电闪雷鸣,嘶吼声也渐渐消退,护城河早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正是鲜血,我想哭,却发现自己早就哭不出来了,倒是释然了,心一横,父亲、师父都已殉国,大不了也是一个死。
我闭上眼,想开双臂,任由暴雨打在我身上,竟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跟我走,别出声”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显得特别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