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残影从马车旁穿过,马夫老陈眼角一瞥,心中不由得一惊,路旁的油松上多出几支造型别致的暗器,形似弯曲的狐狸尾巴。
“不曾想到追兵来得如此之快,抓紧马车,我们要提速了!”
话音未落,更多的黑影从林中飞出,甚至有几枚暗器穿透马车,贴着董天河的额头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他手下的这匹马可不是寻常马匹,而是当年跟着他南征北战,几度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如今依然可以听懂几分人语。
只见马匹仰头长嘶,奔行的速度直接提升一倍不止,宛如离弦之箭,留下一道残影,很快就消失在土路的尽头。
霎时间,树林深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似人似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没想到那畜生还有两把刷子,姐妹们不要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妩媚女子的声音在林中回响,将那些焦躁的声音压了下去。
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的董天河睁开眼睛,发现脸上有些许温热,定睛一看居然是琴儿。她死死的护住自己,汗水从额头上不断淌下,脖颈上有着一道半指长的恐怖伤口,不断有液体从里面喷洒出来。
“陈叔,陈陈叔,琴儿她,快救救她!”
董天河从来没有这种如此接近死亡的经历,与这个丫鬟相处的时光不算长久,可那内敛腼腆的样子便深深刻印在他的心上,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自小在董府长大,胆子很小,看到爬虫都能吓得一激灵,磕碰一下能够一整天都红着眼眶,如今却死死护在自己身前,那割裂的痛感令董天河心中不断揪痛。
记得琴儿曾经的愿望就是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在家里相夫教子,过上男耕女织的平凡生活。谈着这些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光,曾经的董天河还会打趣地说道,“以后不会放你走,把你留在董家当个通房丫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时起,琴儿就在心间不知不觉种下一颗种子,然而这些都不是鸠占鹊巢地董大河只晓得。今日的舍命相救,其实是昔日种下的因果。
“少少少少少爷,您没没没没事吧!”
琴儿脸色苍白,恢复了些许体力,第一时间关心的是这个没落董家的公子,全然未曾把自己的安危当成一回事。
马夫老陈早就嗅到空气中的腥味,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向着马车里抛去。
“金创粉,涂抹在伤口上,能暂时保住她一命,至于接下来如何,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董天河对琴儿并没有男女之情,更多的只是朝夕相处后的朋友之情,再加上身上某处的残疾,令他没有多余的情感参杂在里面。
小心翼翼地为琴儿敷上金创粉,迎面又被药布砸在脑门上,顿时就觉得眼冒金星。
强忍着昏厥感,勉勉强强将琴儿脖颈上地伤口包扎好,将她缓缓地平放在马车内的床铺上,自己则坐起身,向着马夫老陈的方位移动。
“坐下!你在干什么?这里危机四伏,那些臭狐狸就尾随在山林之间,目的就是要夺你的命。”
董天河被马夫老陈的一嗓子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抖,刚要从车帘子探出去的脑袋立马收了回去,还没坐稳,就听到刺耳的破空之音,车厢便受到噼里啪啦的攻击,本就脆弱的车板在爆碎声中化作一摊废墟,两道身影倒飞出去,在地上摩擦许久才慢慢停下。
“咳咳,琴儿,你没事吧!”
马夫老陈冲破烟尘,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青绿色的长剑,长约三尺,每次挥动都带起阵阵劲风,将树林里飞出的暗器一一打落,就地一个翻滚,手中闪过一道白光,另一只手上多出一面盾牌,远远地抛向董天河。
“天河,拿着这个,挡在你的右手边方向。”
久病初愈的董天河费力的举起盾牌,这东西少说有几十斤,刚才看着老陈丢过来就像个玩具一般,没想到这份量如此的可怕。
“这盾牌这么重,你是怎么做到的?”
话音未落,董天河就觉得仿佛有一座大山装在盾牌上,连着琴儿一起被退出去数米之远,烟尘弥漫,刺激的他连声咳嗽。
“在你身后!”
董天河双臂青筋暴起,奇迹般地把这面重盾凌空抡起,落在琴儿身前,又是一阵暗器轰砸地响声。
“一帮孽畜,居然敢光天化日行凶!”
马夫老陈一咬牙一跺脚,伸手向着背后掏去,那里闪过一道白光,漆黑如墨地一面大弓就被他“变”了出来,此刻地他双目如炬,林中地隐匿火狐瞬间无所遁形。
“既然你们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黑弓指向高空,恐怖的威压涌向四方,几乎所有火狐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幻化地人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显现出本来地面目。
“玄工:诛邪!”
话音未落,老陈的身体迅速衰老,壮硕的身形仿佛被放了气的河豚,整个人变得皮包骨头,周围十几米范围内的花草树木刹那腐败枯萎,就连泥土都在迅速干涸龟裂,猛烈的冲击波将董天河与昏迷的琴儿又往后推飞十几米,董天河彻底的昏迷过去。
那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十几米范围内化作暗黑焦土,生灵气息几乎彻底消散,只有马夫老陈一人拉弓直至天穹,满月弓弦绽放,无数的箭矢冲向高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
又是那道妖娆的身影,拍了拍自己宏伟的前胸,收敛了之前的恐惧。
“吓死奴家了,这玄工重弓早就消失在几十年前的浩劫之战,还以为今天重现于世,不过是件仿制品,姐妹们把那个糟老头子的脑袋摘回来,奴家重重有赏,回去以后赏几个精壮的男人!”
马夫老陈眼神渐渐失去光彩,整个人充斥着空灵与死寂,就这么站着高举长弓,久久不曾动弹分毫。
几百只火狐呲牙咧嘴,发了疯般向着最中心的老陈冲去,锯齿般的碎牙咬得嘎嘣作响,恨不得把这个装腔作势咋呼狐狸的可恶人类撕成碎片。
为首的妖娆身影不知为何皱起眉头,抬头看着平静的天空,内心传来隐约的悸动,并非是对那个皮包骨头的尸体有什么想法,是来自对危机的本能。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朱唇轻轻张开又闭合,放弃了提醒自己的同伴。
那些刚刚修出人类形体的火狐狸心智还不成熟,更多是追求本能的野性,依旧为了那些精壮的男人而前扑后拥,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降临。
“这是?!死姐妹不死奴家,奴家先行一步!”
妖娆身影扫了一眼远处的董天河与琴儿,正想要抛下他们自生自灭,这一瞥却令她浑身战栗,似乎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怎怎么可能?!”
也就是这一刹那的犹豫,让她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而妖娆的身影这次居然没有像曾经那般抛弃同伴,反倒是向着董天河冲去。
已经逝去的马夫老陈双眼冒出可怕的精光,如同雕像的他突然双目回神,转头望向远处那到妩媚的妖狐。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出了名的卖队友居然会转性子,为了达成目的誓不罢休。
“糟糕!这破弓不会真的坏了吧!”
似乎为了打老陈的脸,无数黑色的流光姗姗来迟,速度之快在天空留下一道道黑色的长线,那是疾速留下的残影。
火狐狸在爆碎,几百只顷刻间化作乌有,红色的碎雾被箭羽吞噬,只留下一个个黑色的陨坑。
为首的狐女踉踉跄跄地奔向董天河,胸口已经被数枝箭矢洞穿,跌跌撞撞趴倒在董天河面前。
马夫老陈双眼紧闭,自知回天无术,这张黑弓是他的依仗,却也只能使用一次。就像那个狐群头领所说,这玩意只是个仿制品。可即便是仿制品,也不是他这个不入流地修行者可以轻易驾驭的,付出的代价是可怕的,完全是在以命搏命,消耗寿命来驱动黑弓。
“还是托大了,大哥,是我辜负了你的厚望。”
狐群头领双手颤栗的探出,却错过董天河,径直向着琴儿。
轻轻抚摸着那张稚嫩苍白的脸颊,又向前爬行了一段距离,用脑袋慢慢抵在琴儿的额头上,与此同时淡紫色的微光在燃烧,从狐群头领的身上传导在琴儿的身上,脖颈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血色。
“……”
随着力量与生命的流逝,那妖娆女子渐渐难以维持人形,脸上的面容失去神采,竟然展现出另一张面孔。
看到这一张脸的马夫老陈心神巨震,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枝黑色箭矢划破长空,从天空之上袭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不知老陈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直接冲了出去,将狐群首领拥入怀中,一人一狐接连翻滚七八圈才慢慢停下。
老人几度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仿佛梗着什么东西。
看着那火狐已经失去言语的能力,目光涣散,已经在生命的尽头,老人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几米开外,传来惊天巨响,烟尘弥漫开来,微风一吹,显露出数米宽,半米深的陨坑。
“薇儿,你不认得我了吗?是我啊!你的小奇奇,你说句话呀!”
陈奇摇晃着胡薇,可胡薇已经完全变作狐狸,逐渐开始化作光雨,即将消散在这天地间。
与此同时,一张黑色的符纸从胡薇的狐狸身躯中升起,无声的燃烧起来。
“这是?”
又是一枝箭羽,不偏不倚的贯穿了马夫陈奇的脑袋,老人就这么无声地倒下。
很快就有一队人马出现在附近,抬走了还在昏迷的董天河,为首之人略微犹豫后,掏出长剑,径直斩向昏迷的琴儿,此剑砍实了,自然是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