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谦看着万仙联盟警备队的三名大队长，咧嘴一笑。

两名合体初期、一名合体中期，而他自己，不过才化神巅峰。

不过他一点也没怪对方境界高还倚多为胜，反而有些开心。

他终于碰到师父们的边了。

对万仙联盟警备队来说，如此作为并不可耻，因为这并非是在比武，而是在追捕犯人。

两人同时冲上，合体中期那人则踏空而行，居高临下等待良机。

唐谦面对两位强手，不退反进，臂上肌肉爆起，掌中长剑响鸣。

体内泡泡似乎又破了一颗。

御山剑法‧拔山盖世！

那人接了这剑，剑上、臂上真元爆散，险些握不住剑。

若非此人看上去明明白白就是个化神巅峰，单凭这一剑，说是合体中期他都信。

唐谦压过此人，顺势躲过另一人的攻击，随即旋剑一斩，竟又破了身前那人的真元。

无论真元、体魄多强，化神境和合体境间的鸿沟仍在，化神境单凭一般剑凝真元是不可能破开合体境护体真元的。

哪怕唐谦也不例外。

但此时唐谦分明没有用什么剑法。

另两名大队长见状，同时喊道：“小心！”

因为这世上有一种剑法没有前制动作。

——寒镜。

这不只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男人使寒镜，也是第一次见到昆仑派以外的人使寒镜。

作为九州岛最特别的剑法，自然很难学，哪怕收录于万法楼中，也不曾听说有哪个人可以无师自通使用寒镜的，甚至昆仑派内门弟子使不全寒镜的也大有人在。

唐谦当然没有这么厉害，他是有师父的。

他大概是昆仑派创派以来唯一一个男弟子。

唐谦的寒镜不同于昆仑派所使那么美，反而多了几分狂野，速度也快上一些。

身前那名大队长被寒镜不断抢攻，左支右绌，此时另外那人连忙攻上。

一开始还觉得上级太过小心，想不到三人却是刚好，只派一、两人恐怕就得栽在他手上。

仗着修为优势，这名大队长从空中俯冲而下，掌中剑快极。

他知道寒镜的弱点，使了一招极快的剑法。

却见唐谦舞出的那片真元一旋。

清风剑诀‧狂岚！

那人一剑撞进真元和剑气卷起的暴风之中。

这时他们才知道，传言里的万剑皆通，实际上有多可怕。

任何剑法都有长处和短处，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自然无往不利。

而会无数剑法的唐谦就像作弊一样，永远是长的那方。

无论什么状况，他都有最适合的剑法。

可惜好汉架不住人多。

一直在上方观察的那名大队长，不知何时已经落在地上，甩开剑上鲜血。

唐谦侧腹的衣衫缓缓晕开一朵红花。

他以真元止血，看着三人，咧嘴一笑。

打不赢。

唐谦开始想着要怎么逃。

毕竟这条命是老头拼出来的，可不能随便送了。

－－

日复一日的斩着，唐忽然转头道：“老头，这里石头是不是变软了？”

宋先瞥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现在才发现？”

唐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你这臭老头，这石头对我来说都差不多硬！”

宋先也不在意，反而笑道：“哈哈，你这臭小子也知道老头我的厉害？”

其实宋先是很赞赏唐的，确实如他所说，这些石头对他来说都太过坚硬，他却能从剑身反震的些微差异做出判断，很不简单。

当然，两人从来不会对对方说什么好话，十六年来都是如此。

“老头，为什么天上一直有人掉下来？”唐一面徒劳无功的斩，一面问道。

宋先有些好笑，回道：“你小子都看了十几年了，怎么现在才想问？”

唐用力斩着，笑道：“因为剑可以留下一点点痕迹了，跟外面山壁一样，好像快出去了。”

宋仙叹了口气，道：“绝壁上的剑池，有太多不该让世人知晓的事，人误闯了被丢下来也没什么奇怪。”

“老头，是什么事啊？”唐谦不免有些好奇。

宋先哼了一声，吹起一脸长须，道：“就说不能让世人知晓了，你这臭小子不是人吗？”

唐也哼了一声，道：“臭老头，你不也是人吗？”

宋先闻言愣了半晌，这才笑道：“哈哈，臭小子，老头我早就不是人啦！”

唐听见这话，奇道：“那你是什么？老头你成仙了？”

宋先瞥了唐一眼，咧嘴笑道：“你小子明知故问什么，你不是早猜到了？”

唐愣了愣，忽然用着手中剑用力一斩，被弹飞开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收剑回鞘，上前蹲在地上扫着碎石。

宋先以前有说过，他是地仙。

但唐猜到的当然不是这个。

宋先不是仙。

或者说，已经不是了，在十六年前他踏出阵法的那刻，就不是了。

他是鬼。

快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苟延残喘的老鬼。

“不用搬了。”宋先看着在地上扫着碎石的唐，笑道：“等等就能出去了，丢外面就好。”

唐闻言一愣，还是将碎石扫进袋中，倒在一旁不碍事的地方。

“老头，你要走了吗？”唐继续斩着，就像十多年来的每一天。

“是啊。”宋先勾起嘴角，叹道：“太老喽，撑不住了。”

唐没有答话，只是继续斩着。

他好像有点明白，所谓“难过”是什么感觉了。

宋先瞥了唐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加快手上动作。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看着宋先忽然加快的速度，唐停下斩击，道：“老头，你有什么遗言？想跟谁埋在一起？”

听着唐有些哽咽的声音，宋先心中欣慰，笑道：“老头我不一样，没有尸体的，不用埋啦！”

唐点点头，道：“那遗言呢？”

宋先没有答话，只是凝起真元，几道庞大的剑气斩出，将最后一段路硬生生打通开来。

懂事以来就开始幻想的外面世界已经打开大门，唐却看也不看。

他看着宋先，在漆黑的石洞中，枯皱的皮肤忽然泛起微光。

“臭小子，两件事记着。”他看着唐无比认真的表情，咧嘴一笑，道：“第一件事，永远别去剑池；第二件事，随便你要当什么人、加入什么门派，不要进万仙联盟。”

唐点点头，问道：“就这样？”

宋先看着唐，笑道：“跟我说，你未来想做什么？”

唐抓了抓头，苦恼的想了好片刻，才道：“我不知道，其实我对外面也没什么兴趣，我只喜欢练剑……不然我作天下第一剑修好了！”

“哈哈哈！”宋先随即大笑起来，道：“好！你拜了这么多剑修当师父，理当作天下第一剑修！”

“臭小子，无论你要不要改目标，都记得它，好好去做。”

看着宋先越来越亮的身躯，唐终于落下泪来，喊道：“臭老头，我只有姓，没有名字，你帮我取！”

宋先想了想，笑道：“你拜了千多位师父，就叫『唐谦』吧。”

唐用力点了点头，喊道：“好，我以后就叫『唐谦』！”

“千儿，好好跟你师父们道别。”宋先捧着唐谦的脸，眉心相触，道：“我腰间这柄剑是你爹的，把它和你娘的那柄红穗窄剑立在一块。”

“永别啦，臭小子！”

“永别了，臭老头……”

唐谦默默看着眼前和自己朝夕相处十六年的老头，化作点点白光，消失在这石洞内。

他脑袋里多了两样法门。

逍遥心法和醉仙九剑。

还有一股比谁都暖、比谁都强的真元。

唐谦捡起地上长剑，往回跑着，看也不看外面的世界一眼。

一面跑，一面擦泪。

不停跑，不停流泪。

直到看不见星空的幽暗山谷内。

他依言将爹的剑插回坟前，和娘的剑交叉而立。

而后，他站在石洞前，双膝一跪。

他已经忘了宋先说拜师要磕几个头，反正他师父很多，就算记得，也不知道总共要磕多少下。

直到额头磕出鲜血，和泪一起滑落下巴。

他站起身，拱着嘴喊道：“师父们，我是你们的徒弟，唐谦——！”

他，唐谦，习百家剑。

拜千人师。

“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