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灰色的羽绒服，衣服上的帽子扎紧，双手躲在上衣兜里，整个人蜷成一团，像上了年纪的老头。

或许老头比他更有精神些。

“啊，忘了刚刚点外卖的时候让快递小哥儿带包儿烟了，失误啊。”王大陆心里想着，不然就不用下楼跑这一趟了。

终于走到了超市，王大陆跟老板说:“老板，来包红钻。”饭可以有一顿没一顿的吃，这烟王大陆是一天不能少。“九块。”老板头也不抬的说。“九块？！！！”王大陆惊讶的问道，“红钻不是七块五嘛，你这烟壳子是金子做的，还是这烟叶子是金子做的？”“你嫌贵我还嫌贵呢，你瞅瞅现在哪儿有红钻呢？我这红钻还是别的店铺买来的呢，你要不要吧。”老板回他。“行吧行吧，那来一包吧，毕竟也没什么更便宜的烟了。”王大陆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微信零钱，余额不足，工商卡，余额不足，建行卡，余额不足，农行卡，余额不足，余额不足，余额不足，全部余额不足，王大陆想不到他竟已落魄至此，就是一座金山银山也顶不住整日的好吃懒做，只出不进，况且是王大陆挣得那仨瓜俩枣，即使省吃俭用，几个月下来也见底了。王大陆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还是强装镇定说着，网不好，稍等一下，准备用花呗付款，结果打开花呗发现之前因为逾期他的花呗已经被冻结了，饶是王大陆再没脸没皮，此时也有些面色涨红。只好说道，算了算了，太贵了，不要了。老板等他半天见王大陆竟来这么一句，老板每天迎来送往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买个最便宜的烟还墨迹半天，早已把王大陆看个底儿掉，嘲讽到:“臭小子你耍我是吧，没钱抽什么烟啊，滚滚滚。”王大陆脸色更红几分，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本待发作，但一看老板那一脸横肉五大三虎背熊的样子，也只好作罢，灰溜溜的出了超市。一边在心里暗骂老板狗眼看人低，一边想着，人要是不用吃饭就好了，不用吃饭能省多少钱，能省多大力气啊，对找工作挣钱对戒烟他是只字不提啊。

王大陆像这样混吃等死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刚毕业意气风发，结果干了两个月工作，因为种种原因辞职了，挣了两个钱就闲散在出租屋里不想再工作了。也不想回老家，虽然王大陆本人没脸没皮，不存在什么无颜面见江东父老的因素，但最起码在外面待着也不用听家里的唠叨，混一天算一天呗，王大陆做着这样的打算。

王大陆倒是一向能“吃得苦”，主要是有一种安之若素的本事，别人常说他不求上进，懒汉，但他倒是自得其乐的很。他还经常恬不知耻的以颜回自比，“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很有些鲁迅先生笔下阿Q的味道，精神麻醉使他获得了安慰，仿佛便真的是胜利和快乐了。

其实王大陆倒也不是一向如此，除了自命不凡，曾经也下苦工，也努力读书，大学时课余还做好几份工作，回去就累倒在宿舍地上。也爱琢磨些东西，学一些东西。那时候他常用来勉励自己的倒是另一番话，“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可能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也可能他逐渐认清了自己，久久不见天降大任，也懒得挣扎了。

后来他便渐渐放弃了。

懒，虽然内心痛苦，但确实舒服。王大陆更甚至想，只要自己没心没肺，不要皮脸，便连内心的痛苦都可以少却很多。

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嘛。

王大陆生的身材矮小相貌平平，家境贫寒还不思进取，脑袋里偶尔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可大多数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坚持不懈是不可能的，半途而废才是常态，思想上偶尔伟人，行动上绝对矮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日日好吃懒做，当一天和尚却连钟都懒得敲。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唯一擅长的就是做白日大梦了。

之前上大学时，他们的工业技术导师让他们每人做一个ppt和小视频来介绍自己，主题是《天生我有才》，可把这位主儿给愁坏了，说是绞尽脑汁，肝肠寸断都不为过。一来呢，苦于技术层面，到大学三年了，却连ppt都不会做，二来呢，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有才的地方，所谓狗肉不上台盘也无非是这样了，只好求助于他那万能的宿舍长帮助，以此来弄虚作假，蒙混过关了。但凡了解他一些的朋友，都觉得他这样混吃等死，早晚得自取灭亡。

王大陆大学宿舍一共六个人，按年纪有个排行。老三和老六经常和他狼狈为奸，班级里的人都叫他们“三剑客”，点名不到，提问不会，考试挂科，基本必有他们三个。就是玩游戏，他也不是一个好手，永远是团队里被骂，被嫌弃的那个，也永远是背锅的那个。这把混，下把躺，今天的段位，明天的目标，算是对他很好的写照了。偏偏其人还爱嘚瑟，他去隔壁宿舍玩耍，刚进去便有人看着他笑，说道：“王大陆，排位赛上又输啦？哈哈哈”他不回答，别人又故意大声说：“哟，这次怎么不抱着别人大腿混上去啦啊？”他脑上的青筋条条绽出，睁大眼睛，争辩道，“辅助不能叫混！辅助……辅助的事能叫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吃伤害”，什么“补控制，节奏，大龙”之类的话，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而他的脸也愈发红涨，说道：“都怪我们家中单法师太垃圾，你看才打了多少输出，还有那个**打野，瞎带什么节奏！”之类的甩锅的疯言疯语，宿舍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众人又调侃他道：“你玩这么长时间的游戏，连课也不上，怎的连个王者也混不上去？”王大陆立刻显出颓丧不安的样子，但随即又振奋起来，说道：“游戏嘛，重要的是享受过程，快乐就好了啊，管他输还是赢呢？况且，况且王者，王者是说上就能上的吗？我虽然有技术，但是，但是队友太坑了啊，怎么能怪我呢？我也没办法啊，我又不能一打五。”什么吧啦吧啦的，众人又笑他：“输得开心吗？队友喷你吗？哈哈哈”众人也都哄笑起来，他的脸愈发红涨，宿舍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他一向都是个孔乙己式的人物偏偏还有着极其浓郁的阿Q精神，在别人的嘲讽中还能保持着极其乐观的态度，然后依旧的混吃等死，没有一丝觉悟和起色，让曾经对他有点希望的人，也算是绝望了。

所谓烂泥扶不上墙，也不过如此了。

大学时，别人睡觉他也睡，别人玩游戏他也玩。毕业后，老三和老六回家继承了家族企业，一起玩的人有的考上了研究生，有的创业打下了一片天，有的有了自己的工作事业。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似乎只有他，不知道做什么，该做的不做，能做的不想做，想做的都没有做，一天不如一天。

晚上王大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到了每日的失眠emo环节，王大陆想着明天起床之后的计划，想着自己不能再一直如此了，虽然总是每天晚上踌躇满志，早上起床照旧，但不妨碍他想一想，人嘛，就是做一条咸鱼，还是多多少少要有点梦想的，万一翻身了呢。想了一会儿又觉得烦躁，算了算了，想那些有什么用。王大陆又掏出了手机，准备来一把紧张刺激的排位。

“赢一把就睡觉，赢一把就睡觉。”在经历了十连跪之后，王大陆顶着黑眼圈抽着烟这么想着。王大陆掏出了自己的拿手英雄，关键时刻，DoubleKill，TripleKill，QuadraKill王大陆在自家水晶面前绝地翻盘，眼看就要拿到阔别已久的五杀，王大陆一脸亢奋，Penta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