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总是少些情趣，风总是潮湿啊潮湿，窗外飘进来的空气都像是哪个醉汉呼出来的鼻息，令人胃里一阵翻腾。深绿的的树桠像是从地底伸向天的脚，扭曲着、抱怨着，散发着地底的霉腥气。

韦恩理了理领子，让湿气少灌进来些，也加急了脚步。夏天就是这样，像是还未成熟却总想一试身手的少年，急功近利却步步紧逼；这种燥热的天气任何行为都显得多余，尤其是接电话——韦恩不耐烦地摸起手机，哪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打电话来？

内心如此抵触的韦恩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料到这通电话不是诈骗就是一个很讨厌的人，果然，这次，他猜的没错。

“你好。”韦恩艰难地把手机凑到脸上，燥热的感觉瞬间从脸颊传遍全身。

“我回来了，咱妈还好吗？”

“……不关你的事。”

“我离婚了。他爱的只有钱……见个面吧。”

“有必要吗？”

“爸有些东西我想应该交给你。”

这次，他猜错了。

小城的必胜客静谧的有些冷清，不知是不是冷气开的太足，靠窗的座位竟让人有些凉意，自己门可罗雀了没点数么，韦恩不自然地抱起手臂。这种简单的姿势首先透露的就是自我保护，面前这个叫韦慈的女人，作为他的姐姐带回来的可全是惨淡的回忆。

十多年前，韦正事业小有成就，不出所料招来了年轻貌美的女人，那个小三用尽所有的手段终于逼迫母亲离了婚，并在半年前就蛊惑韦正转移了财产。以最平静的方式，母亲悲怆的净身出户，她也不想让孩子跟着她受苦，选择独自离开。离婚那天韦恩异常平静，年少的他悄悄地牵起母亲的手，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这对母子的身影就这样退出了老韦家的生活。那时候的韦恩看到了母亲身上的“死气”，或许那天韦恩没有跟着母亲离开，她就选择悄悄地结束自己生命的。作为姐姐的韦慈，因为舍不得门当户对的未婚夫而选择留在了韦家，这在年少的韦恩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当年父母都忙着打拼，韦恩几乎是长他七岁的姐姐一手带大的。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良药，而眼前的咖啡就显然不是：荡起的一团氤氲的雾气，不知道还以为是眼框里缱绻了的委屈的泪水呢。

然而既然韦慈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时至今日再没有流泪的理由……

“我好想你们，好想咱妈……”

“那你去看看她吧，她过的比你想象的好。”少年一如既往的倔强、生冷、拒人千里。

“你过的不好？”不愧是韦恩的姐姐，最小的细节也难以逃过她。

少年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我只是睡得不好。”强装镇定，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

长久的沉默，没有想象中尴尬，但韦恩却觉得是一种解脱，好想一直沉默下去。

“我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候，有些东西我觉得是他留给你的。”韦慈将放在身侧的大盒子搬到桌面上，手指不经意间摩挲着——她对父亲的感情表现的比韦恩坦白。

对于韦正的死，韦恩要比想象中难过一点，所悲伤的更多的是叹息生命承受之轻，对于他的病亡几乎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短短几个月，生命体征就迅速消散，最后的死因只是心力衰竭并发症，却恶化的出人意料地迅速。

盒子是韦慈新找的，里面较长的物什杵在其中已经难以封住了。“哼，你自己抱来的？”韦恩装作漫不经心。

“你还是那么爱逞强……”韦慈转开视线看向窗外。对韦慈来说没有什么能代替弟弟在她心中的低位，可这个家中每个人都在用近乎腼腆的方式表达这份感情。面对漠然的韦恩，韦慈好气又好笑，可以说从韦恩出生起，韦慈就片刻不离地存在于他的生命中，这个蠢弟弟竟然还想在她面前隐藏自我。

韦恩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儿咂，什么时候回来啊？回来晚了剩菜也凉了。”已经开饭了吗……韦恩轻轻笑了，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

“是妈吗？”

“嗯，我想我得走了，不然剩菜都没了。”多年的姐弟，韦恩当然觉察得到韦慈想要见妈的心情，至少今天不行，这次韦恩选择自私一次。

夜风中韦恩独自抱着箱子，厚而不重的箱子直抵韦恩的下巴，鼻尖能够浅浅地嗅到一股陈腐的霉味。人迹稀疏的街道走起来显得沉闷而冗长，潮湿的空气让世界变成了一个水族箱，声音都都被打湿了一般，偶尔进过的行色匆匆的出租车都闷声闷响；老旧路灯在内部折射出一层层橘黄光晕，透出一丝凉意，延绵向前、又扶摇直上，连接了万家灯火和天上人间。韦恩深吸一口人间烟火，当想到有一盏为自己点亮，脚步就那么多了一丝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