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还是不够严谨。”二人对视了许久，“秦陌”双眼之中的高光褪去，声音也变得沙哑无比，“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那不是秦陌，是有人借着这个“秦陌”的身体在发言。

“何止不够严谨，简直漏洞百出。”杨梓放下剪刀，“很多细节都有问题，但是看得出来，你已经对我周围的人观察入微了，值得表扬。”

“你就这么肯定我不敢让你死？”

“猜的。”

“猜得很准。”“秦陌”脸色僵硬，仿佛一个活死人，“我只是想把你困住。”

“为什么？”

“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自己来找呢？”“秦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比哭脸还可怕的笑容，“抓到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随后，“秦陌”的头深深地沉了下去，再没有反应，片刻后，竟化作了荧光粉末，最终飘向空中，不留一点痕迹。

店内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人来过。

店外灯红酒绿，人群来往，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

杨梓在沙发上坐下，开始陷入了沉思。

事情还得从最开始捋起。

今天出院开始，见到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家人和这个朋友，他们的外貌、说话语调、做事风格都与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也与构筑这个环境的人平时的观察完全没有区别。

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连同四年前的那场意外几乎也被抹杀的干干净净。

这些人就像是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的人，被那个作者赋予了某种“人设”，他们会按照“人设”来决定自己的一言一行，作者怎么写，他们就怎么做。

就现在来看，这个作者的功底还算强，父母妹妹也好，秦陌也好，都没有做出OOC的事情。

毕竟这一点差点连杨梓都蒙骗了过去。

当然除了一些小细节之外。

这些小细节大多是他们平时不会透露的那部分，或者说是只有杨梓知道的那部分。

当杨梓故意透露假信息或者执意执行某个意料之外的操作时，构筑幻境者在未知真假的前提下为了防止露馅，就会临时打补丁来弥补这个漏洞。

比如父亲会打游戏这件事，比如他胆大包天想上二楼这件事。

这也可以说明，那个幻境的构筑者是在时刻监视着他现在的一举一动的。

“他”在看着事情的发展状态，如果稍有不对就临时打补丁？

打补丁？对，打补丁！

那打补丁的范围呢？

杨梓的脑内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他将头探出去，已近半夜，外边灯火通明，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神情悠闲。

他面前有两位长腿年轻女子经过。

二人五官精致，都化着淡妆，不比平时在杂志插画里看到的女模特差多少。

虽然已入冬季，所有人都穿着厚实的棉衣，就算如此，还是能看出这两位在羽绒服之下的妙曼身线。

很好看，是那种走在街上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美女。

杨梓挠头作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二位女生一把推倒。

“对不起！”在动手之前，道歉就已经出口了。

但是两位女生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杨梓一眼，就慢慢的站起来，如没事人一般，有说有笑着向前走着。

待她们走出几十米远，杨梓又快步上前，将二人再次推倒。

回馈给杨梓的又是充满嫌恶之意的眼神，但是她们继续起来，之后依旧有说有笑。

……

杨梓像个痴汉一样跟了她们两条街，每隔几十米就将她们推倒一次，可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更过分的是，街上行人并不少，看到他这么明显的耍流氓行为竟然无人出来为那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士伸张正义。

最后几次的时候杨梓甚至开始上下其手，越界程度连自己都想骂流氓，但是结果依然如初。

杨梓终于停止了自己的试验，他靠在短桥上，望着漫天的辰星发呆。

凉风吹过，他的双手竟然已经恢复正常。

右臂全断，一小时内完全恢复。

痛觉、能力全部都能同步进幻境内么？

回忆着刚才所做的“试验”，他再一次陷入了思考。

在这个虚构的空间内，被赋予了“人设”并且能够被打补丁修改行为的其实就只有几个人。

就只有那几个和自己的交际圈子息息相关的人。

其他人，只不过就是被载入了一层“底层逻辑”的NPC罢了，杨梓去接触他们，会获得反馈，但是仅仅只有一次反馈。

后续反馈也不过是第一次的复读。

杨梓又想起了二楼的“未建设区域”，现在看来，这个幻境不像电视剧或者小说了，像是一个AI水平还算高的沙盒游戏。

一个仅针对他一个人的沙盒游戏，不得不感叹幻境构筑者的无聊程度。

侠盗X车手是吧？

那有没有作弊码啊，给个系统也行啊大哥！

杨梓仰头，扒拉着空气，但显然他的眼前并没有如愿出现什么条条框框。

“找死啊！挡在路中间！”

“叮”没有等来，倒等来了一声呵斥。

一个单车大叔将车刹停，对他破口大骂。

……

杨梓有些无语，明明他的另一侧还有好几米宽的路供他通行。

“找死啊！挡在路中间！”

杨梓许久未挪动，大叔再次破口大骂。

“找死啊！挡在路中间！”

杨梓耸耸鼻子，决定往后方挪了挪位置，大叔已经能顺利过去了。

“找死啊！挡在路中间！”大叔继续骂。

这么不智能？你这还有判定碰撞体积？

杨梓当场怒了，心说要不是你是个人机，我就把你车轮卸了！

但心里是这么想，杨梓也只好踮起脚尖，紧贴着短桥的围栏，让大叔通行。

谁知一个重心不稳，头重脚轻就跌入了河水里。

杨梓无奈：“这倒霉催的，都什么事啊。”

……

没有意料之中那一声“咚”的入水声，也没有身体坠入处河水中的感觉，他反而觉得自己砸在了地板上，浑身的五脏六腑都因撞击而发出了哀怨和呻吟。

看似在流动的河水竟然只是一层看得见摸不着的贴图？

可能是构筑者认为他短期内和河水无法近距离接触，于是就没有为它建模吧。

X的这么不讲究，甲方扣钱！

他望了望街上的路灯，拍拍身子站了起来。

这下他好像完全明白了。

现在，他需要走向这次的终点站。

他木然地走回自己的小区，上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里面的布置依旧是四年前离开时的模样，看来这些年母亲确实有在好好收拾。

他拉开衣柜，属于他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堆叠在其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坠入水中一般跌了进去。

果然，他并没有像常识中那样一头撞上木制的里侧，而是穿过衣柜，进入了墙内！

构建者需要观测他的亲近之人，并且建立这环境的模型。

这个世界之内拥有实际模型的房间，极有可能只有他常去的地方，那么模型的起始地点当然很有可能会是他的房间。

构建模型之处，很有可能也藏在他房间里。

杨梓翻滚起身，回过神来时，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前方只有几台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成了这个黑暗空间内唯一的光。

一个长发的眼镜格子衫男人蹲坐在电脑前的椅子里，低垂着脑袋，只露出一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恭喜你，找到我了。”男人露出诡异的笑容。

杨梓踏步上前，挥动拳头。

“嘭！”

男人连人带椅子被捶翻在地。

杨梓的拳头起起落落，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一下一下砸在男人面门上。

“你，他，妈，是，哪，来，的？”

他每砸一下，头顶的黑暗就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其后的耀眼光芒。

男人的脸庞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却开始发出放肆的狂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在黑暗之中显得很是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咔咔咔——”

终于，周围的黑暗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变成了一块块碎片，又像是电影转场，耀眼的白色的光芒最终淹没了他的视线。

耳鸣与刺痛直袭大脑。

令人犯呕的血腥味。

视线再次恢复，眼前似有一层血雾笼罩，模模糊糊的，杨梓有些看不真切。

杨梓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又重新看了看，自己手中竟然攥着一个身着防爆服的男人，头盔后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这个男人的手臂已经被扯掉了一截，鲜血浸湿了他的半边身体，可他甚至连哀鸣都发不出来。

杨梓惶恐地松开手，环顾四周。

眼前依然是自己病房的院子，但是墙上、地板上、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上尽是腥臭的血污，面前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同样身着防爆服的男人。

他们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余下还有三四个也身受重伤，举着步枪，战栗着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杨梓举起沾满鲜血的双手，抱头蹲下。

“0号病人暴走已结束，申请收队。”

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发出疲惫的声音，倚靠着墙坐了下去，再没有将头抬起。

而杨梓身后的影子一直蔓延至墙上，手舞足蹈，不断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