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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五二年十二月九日,云国沿海岸的一处集市中。

上午,天色微昏,一个男人前来买鱼, 他走到一处鱼摊前开始打量。

摊主招呼道:“我这些福鱼可都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您瞧,有活力吧。”

男人弯腰,用右手摸着下巴道:“不错不错,你这鱼确实很新鲜,但是,纯不纯就不知道了。”

摊主眉毛一挑,道:“瞧你这话说得,我这么大个摊子,还能卖你不纯的鱼不成?”

“保纯?”男人头抬起来,看向摊主问道。

摊主信誓旦旦道:“保纯!”

“那你这鱼不纯怎么办?”男人问道。

摊主用摇晃的手指着鱼道:“这鱼要是不纯,我当场切成生鱼片给它吃下去。”

男人点点头,指向一条鱼道:“那好,这可是你说的啊,就给我来这一条。”

摊主见男人已经选好。便右手把这条鱼一抓,左手拿出袋子,顺势一装,往秤上一称,道:“四百三十六克,抹个零头。收您一千一百九十。”

男人听到此话,往后一退,道:“等等,等等。你这鱼多少钱一斤啊?就这分量,也卖一千多?”

摊主把袋子提起来,指着鱼道:“你看看,多新鲜的福鱼。这世面上哪来那么多纯的福鱼啊!你嫌贵,我还嫌贵呢!你就说你买不买吧。”

男人笑道:“你别急啊,你刚刚不是说,这鱼不纯,你就切成生鱼片给它吃下去吗?我们现在就来看这鱼到底纯不纯。”

话音刚落,男人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仪器,放到鱼旁边一按。“蹬蹬蹬——”的声音从仪器内发出,男人看着仪器,有些吃惊道:“这都快一万五了,十五倍啊。你刚刚说的什么来着,来来来,吃吧,吃吧”

突然,摊主拿起案板上的刀,冲出摊位,指着男人,怒不可遏道:“你测我鱼是吧!”

话音未落,摊主便一刀刺向男人的胸口。但很显然,摊主对于捅人的技术并不精通。这一刀,在男人的侧身之下便被躲过。男人在躲过之后,便用双手抓向摊主持刀的右手,一把夺了过来。用左手抓住摊主的肩膀,右手向后扬起,往前一捅。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住手。”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二人就像是被摄了神般,浑身颤抖了下,便停止了动作,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无神。

“哗啦啦”,周围的人群纷纷跪拜在了地上,同时分出了一条路。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以水蓝色为底色的袍子的神主缓缓走来,他对着二人,温和而狂热道:“生命是宝贵的,这天下万物都是天圣大神所创造。珍惜生命,是信奉天圣大神的基础!”

男人和摊主空洞无神的眼睛,随着来人狂热的声音,也逐渐被狂热所填满。他们跪伏在地上重复道:“煌煌圣火,万物归一!煌煌圣火,万物归一!煌煌圣火,万物归一!”周边的人群也跟着重复这句话,声音一浪比一浪高,狂热而富有魔性的声音响彻在集市中。神主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待神主走后,集市里面的人还在一遍又一遍在跪在地上重复这句口号。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摊主和男人的旁边,二人突然站直,嘴里也不再重复口号。他伸出左右手,放在了二人的后脑勺上。两股特殊的真气在二人的体内奔走,最终都回到了大脑区域,到了这里,真气的活动慢了下来,开始了仔细的勘察。他的表情随着真气的勘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默想道:“身体大部分区域无明显异常,大脑产生明显畸变。两种基于身体的污染,一种基于精神的污染,三者的关系似乎是已精神的污染为主导。”

不过一两分钟,真气便已勘察完成。二人大脑的全貌也在他的内心勾勒出来。二人的大脑有明显的萎缩,整体的颜色呈灰白,一个个像小肉瘤一样的东西拱起在大脑表面。并有节奏的微微跳动。六十号内心叹息了一声,在他的分析中,云国被感染的人数恐怕已经有两亿人了。

这位藏在暗处,观看了这魔幻又离奇的事件全貌的男人,是组织的一名调查员,代号为“三十二万九千五百六十号”。

六十号扫视了下周围,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摁在眉心,一种特殊的神意散发出来,并弥漫在人群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群中的人开始陆续清醒,从他们醒来之后迷茫的眼神中,显然能看出他们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并且在某种波动的影响下,他们忽略了种种不合理之处,又开始干起了今天的事来,而我们的三十二万九千五百六十号早已消失在了这片重新喧哗的集市当中。

二零五二年云国首都东江,十二月九日,下午三点,富圣大厦。

此时的富圣大厦,正在召开一场盛大的宴会。

“各位好,我是这场宴会的主持人。”台上的主持人说完这句话后,环顾了下四周,道:“在过去,我们可能也会如同今天一样,站在一起;但不一样的是,如今的我们在天圣大神的注视下,已经紧紧链接在了一起。在祂那无穷无尽且神圣温和的白雾中,我们将得到升华!衰老、病痛、死亡……这些凡人一生中无法摆脱的东西将在我们身上消失,在祂的神域中,万物终在圣火里融为一体!”

“煌煌圣火,万物归一。煌煌圣火,万物归一。煌煌圣火,万物归一。”

在主持人魔性而狂热的声音,台下的人不分身份,皆跪拜在地上,跟着狂热的呐喊了起来。

主持人迎天张开双手,朦胧的日光从天窗落下,打在了他的身上。随即,白金色的火焰从他的口鼻和眼眶中冒出,并迅速笼罩了他的全身。一股莫名的波动在场内回转,白金色的火焰猛地从他们的体内燃起,火焰肆意地在空中扭动、蔓延,并逐渐连接在了一起。似乎是某个临界点到了,白雾于虚无之中冒出,并慢慢覆盖了整个楼层。

塔利斯-恩斯在场内的角落面无表情地观看着,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他在脑海中紧紧回想从进场到现在的所有细节,可依然一无所获。他身为群星之彩教团的现任大祭司,与他共生的星之彩居然不见了。错乱的感觉令塔利斯晕目眩,他感受着自己的缓缓跳动的心脏,于心中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呢?我哪来的心脏?我为什么还活着?”

忽然,塔利斯察觉到了什么。在白雾即将覆盖他的视线时,他猛地转头,看向了窗外的一栋大楼顶上。上面空无一人,但塔利斯的眼中闪过一些阴霾,他感觉自己就如同一只落入蜘蛛网的飞虫,已经被包裹在层层的丝网之内。

“他察觉到我们了。”九十七号站在大楼顶上,看着塔利斯道。位于身旁盘腿运功的三十六号道:“事后跟研发四部提一下,这玩意的效果有点废。”九十七号和三十六号的身旁,一个圆柱模样的东西立于地上,高15厘米,直径5厘米,顶端向上升起一段,中间有个散发着辉光的能量球,散发的辉光形成一层看不见的膜,笼罩了整个楼顶。

九十七号琢磨了一下道:“他的神很不稳定,看来已经被二号剥离了星之彩。共生之物没了,心态还不稳,一身武功差不多只能发挥三四层。”

“邪魔外道,靠祭牲而成的宗师,。呵,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三十六号睁开双眼道,眼中似有一朵五瓣红莲,不过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九十七号听见此言,皱了皱眉头道:“稳住心神,别被武功影响了。”

三十六号所运之武功名为《燃命锻神功》,此功之妙,乃燃精、气锻其神。其燃亦可看作“无”。《紫清指玄集》云:惟此“无”之一字,包诸有而无馀,生万物而不竭。天地虽大,能役有形,不能役无形;一阴一一阳一虽妙,能役有气,不能役无气;五行至一精一,能役有数,不能役无数;百念纷起,能役有识,不能役无识。故潭真人云: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只此“忘”之一字,则是无物也。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其斯之谓乎?如能味此理,就于“忘”之一字上做工夫,可以入大道之渊微,夺自然之妙用,立丹基于顷刻,运造化于一身也。此功虽较激进,但也属实打实的上品丹法,走的是静心定神,忘却凡欲这条路。

三十六号微微摇了摇头,道:“放心。”

听到此言,九十七号蹲下对地上的圆柱体按了几下,然后站起身子道:“在哪动手?”

三十六号意有所指道:“这取决于,你有没有把那些当人看。”随着三十六号话音落下,地上的圆柱体中的能量球散发的辉光大甚,看不见的膜向远处扩张,迅速形成了一个直径三千米的球状膜。“我们还有三十分钟。”三十六号道。

九十七号看着富圣大厦顶层场内的白雾,在朦胧的白雾中,有连绵的白金色火焰跳跃,扭曲地舞动着。

“过十分钟后直接引爆,很符合他们的教义,不是吗?”九十七号道。

十分钟过后,球状膜内的人在某种奇特波动的影响下,离开了此地。“轰——”,剧烈的爆炸声从富圣大厦高达百米的顶层传出,炽烈的火焰向外蔓延。诡异的是,这爆炸分明十分剧烈,但底下却没受到影响,火焰也不向下蔓延。

一道人影从火焰中跳出,稳稳地从百米高空落在了地上,且没有做任何停留。在其落地之后,便直接向远处跑去。

塔利斯现在思绪如麻,他不知道这场爆炸是针对自己,还是那些高官富商,也不清楚到底有几方势力。他原本还想先照常看护仪式,等待仪式举行完毕之后,再溜之大吉。在塔利斯看来,云国现在已经待不得了,他十分确信这一点。没了星之彩,对于塔利斯而言如同自废双手双脚,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与不破圣富野的合作本来就如同与虎谋皮,且自己这一身武功又只能发挥出不到五层了,再待下去,先干死他的就是不破圣富野一方的人。毕竟,作为一个邪教头子,他可不指望这些人能雪中送炭,帮他恢复武功。以上种种,塔利斯在天空落下之时,便在脑海中过完了。

突然,刚跑出几百米的塔利斯猛地侧身,一枚飞镖与他擦身而过。他下意识地用神意进行观测,但是脑海中错乱的感觉立马令他放弃了这种行为。在塔利斯分心的这一刹那,一柄三尺青锋剑就刺向了他的后心。塔利斯似早有预料,在转身的瞬间,便以一记势大力沉的右腿向后扫去。空气随之剧烈地震动,肉眼可见的波纹显现出来,这一记回身踢竟靠肉身力量便达到了音速。塔利斯也顺带看清了来者的面貌,赫然是九十七号,不过他并不认识这是谁。

九十七号脚步一错,向旁撤去,避开了这击已经破开了音障的扫腿。与此同时,一柄大刀以撼岳之势向塔利斯的脖项处斩去,塔利斯心中一惊,体内气血喷发,真气鼓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微微转身,以右小臂挡下这一记斩首刀。代价就是这右小臂只剩个皮还连着,骨头已经被彻底斩断了。可转瞬间,塔利斯手臂的伤口处冒出数不清的惨白色不明线体,将断掉的右小臂与手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九十七号见状,抛掉手中大刀,取下背后的降魔杵。体内降魔明王功的真气流转经脉,最终汇聚到了降魔杵中。没有停留,九十七号直接向塔利斯的头部砸去。其招大开大合,至阳至刚。塔利斯不闪不避,浑身气血涌动,直接以右拳打向九十七号的胸部。九十七号没有回防解招,反而选择直接硬碰硬。

“轰!”,气浪鼓动,烟尘四起,大地被砸出了几百米的不规则裂纹。塔利斯在这一砸之下,左肩部完全塌陷,血肉横飞,骨头成了碎渣子,而塔利斯的右拳直接把九十七号打了个对穿,透胸凉。出乎塔利斯意料的是,九十七的胸中的空处,他看到的不是血肉,而是熊熊燃烧的炽烈火焰。

九十七号咧嘴一笑,火焰如同干柴碰到烈火,直接沿着塔利斯的手臂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塔利斯想要收回手臂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灵魂都在扭曲融化。此火名为——净神心火,源于心中,自神而燃,因定而灭。这火看似烧在了他的身上,但却连他的衣服没烧掉。

塔利斯在火焰中痛苦地扭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一柄通体暗黑的剑自塔利斯的后心而入,直接插了个对穿。塔利斯满眼不甘又带点解脱地倒在了地上,身体的痛苦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源于灵魂的透彻之痛令他近乎癫狂,塔利斯于最终呢喃道:“愿我沿着您的光,到达您的国,我主……”

三十六号拔出长剑,剑上的黑色逐渐褪去,变回了原本的银色。“咳”,九十七号吐出了几团火焰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快点结尾,我就剩一口气了,咳。”随着又一次咳嗽,九十七号再度吐出了几团火焰。

塔利斯身上的火焰已经灭去,三十六号归剑入鞘,右手从腰边取下了一个小罐子,左手旋转几圈打开,从中飞出了一团团的墨绿色飞虫。这飞虫一飞出,便一股脑地冲向了塔利斯的尸体,开始了善后工作。毕竟一个邪教大祭司的尸体,死后能搞出的乱子也是不少的。三十六号在取回放于大楼的装置之后,便回到九十七号身边,将他的左半边身体搭在身上,赶回了位于东江的基地。

塔利斯-恩斯作为炼窍期的宗师,其死法纵观古今也是堪称憋屈,这也是靠外力而成炼窍的通弊。正途修炼的宗师,哪怕自废双手双脚,九十七号与三十六号也不可能是其对手。塔利斯落败的如此之快,也是因为他对星之彩的依赖实在是太大了,其一身打法和武功皆依据于星之彩的特性而进行开发,且由于星之彩可以变形的特性,他也并不会带兵器在身上,对于武者而言,一把趁手的兵器对战斗力的提升幅度是非常大的。没了共生之物,其神亦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而神不凝,则气不聚,所以塔利斯到死前都没用出超过四层的实力。而九十七号一身纯阳正气,降魔真气;三十六号则凝煞于剑,其用法乃是对《十煞夺心镖》的变种,且习得《游龙步》《太虚通灵录》在身,二者再一合击,种种因素相加,塔利斯就死得合乎常理了。

云国东江组织基地内部,医疗室内。九十七号躺在一个满是银白色泡沫状的医疗仓中,三十六号躺在另一个医疗仓中,不过没有启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美撒联邦往海里排的有毒物质危害性总和好像是云国的十几倍?”三十六号道。

“二零四零的时候,《地球各国数据统计表》里面提到过。”九十七号的声音无碍得从泡沫中传出。经过生产二部多年的研发,这种新型的医疗泡沫,已经可以让病人无障碍得进行活动和呼吸。

“哈,那现在得多少了。”三十六号道。

“问问系统不就知道了?”九十七号道。

“算了,问了也是徒增烦闷罢了。”三十六号无奈道。

云国东江,一处位于郊区竹林的庭院中。斜阳西落,天色逐渐昏暗。

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盘坐于后院之内,惊鹿缓缓地敲打着,微风拂过竹叶,黄昏日落的淡淡金光洒在竹林之中,满地破碎。

“师父。”一位中年模样,须发黑中带白的人在老人身后拱手道。

“徒弟,剑可在身?”老人道。

“自然在身!”中年人。

“让我看看你的剑,是否蒙了尘。”老人起身,看向中年人道。

中年人沉默了一下,心中思虑万千,最终也只无言地站在了老人的对面。

二者拱手后,皆把右手握在了刀柄之上。中年人看着眼前的老人,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神意的交锋早已在冥冥中开始,时间缓缓流逝,浓重的黑暗已席卷向了这方庭院。在中年人的眼中,世界早已慢了下来,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极其漫长,他看着眼前的老人,每当想拔刀时,一股源于死亡的恐惧,便使他不由自主地停住。

突然,中年人眼中的世界整个割裂开来,他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待其回过神时,一缕白发自他眼前飘到了老人的左手中。

“你也老了啊。”老人感慨道

中年人颓然松开握住刀柄的右手。

“你走吧,去往中州,换个姓名,那里还算安宁。”老人道。

中年人低头道:“师父于河边捡到了我,并把我抚养长大,传授剑道。我岂能弃师父不顾而去?!”

老人甩甩手,挑了下眉毛道:“什么弃不弃的,你这武功都比那北辰家的小子逊色三分,留下来也只是送死罢了。活着不好嘛,我想活,都活不得了。”

“呵,我一身修为几十年不得寸进,竟因此入了歧途。现如今,反在这死前堪破了生死玄关。你走吧,我已经做错很多事了,不可一错再错。”老人似悲似喜道。

“我……”中年人猛地抬起头,想述说些什么,可他的眼前已经空无一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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