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聊到了天亮,这时胡悦在屋里喊:“陈余。”我们两个都怔了一下,胡悦又叫了一声,我才答应。
胡悦躺在床上说:
“干嘛呢?喊你都没听见。”
我说:“昨晚收拾收拾了一下南头屋,就让他在咱家住几天吧,现在城里正乱着呢。”
胡悦不放心地说:“知道了。”
男人在这几天帮我做饭烧水,伺候胡悦他们,我倒轻松了不少。可是日子一长,咱也不好意思赶人家走。
这样的日子到了清楚行动那年,城里逐渐平静下来。不再有人丢命,当然这还是上面的虚伪通报。
男人躲在我家,等待着这场时间彻底结束。
清除行动是在冬天开始的,那天雪下得很大,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清楚。但那天我们听到外面有很大的动静,路上像是有不少人,再过一会,我们等来了一阵敲门声。
一群红伪兵站在门口说:
“这家就算了,一群老东西。”一群年轻人全身全的鲜红,胸口标志着六颗星星。
我们五个人站在原地,你望望我,我我望望你。我皱着眉说:“你们是?”
带头的说:“你们只需要把身份证交给我们,然后我们会再问你们几个小问题就行了。”
男人劝我:“别跟他们较劲,上边的人安排他们这么做的。”
我想想也是,小声地说:
“那他们是干嘛的?”
“直接当面查看你的所有资料,一旦有不干净的东西,直接抓走。”男人咬着后槽牙说。
那时候天黑了,村口到村尾路上全是雪,这群红伪兵走后,路上还干净不少。
男人回去后没几个星期,我的身体快不行了。我走前的那些日子,常对家里人说:
“一想到是生自己的人,带着我去火葬场,我就放心了。”
他们不相信我要死了,那时候他们劝我去医院看看,我不喜欢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如此的冰冷。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死亡。人啊,活着时受了再多的苦,眼前一黑,什么也没了。慢慢的他们也想通了,一遍一遍地问我:“这辈子也快过完了,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是在中午死的,胡悦那时候还在看言情电视剧,完全没注意到我。那感觉比睡着要快多了。
胡悦突然捏住了我的手,她的心里吃了一惊,她摸着那冰凉的身体,我的脸上却又是如此的安静。
“埋在后院吧。”我爸看着我的身体说。那个时候太阳快要落山了,后院的树木跟小时候比少了很多。夕阳的光芒涂抹在云彩上。
胡悦在坑前微笑地看着我,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精神。她说:
“陈余现在一定在看着我们。”
我爸和我妈把我的身体拖进坑里,他们没有立刻把土埋上,而是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我。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就一直呆呆地坐着,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
到了第二天,我妈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跑到我的坟前,眼睛里哗啦啦的流出豆大般的泪滴,趴在地上哭喊着说:“二子,你怎走在我前面了啊,你这胃也不好,牙都掉料了。”
我妈哭喊了一上午,声音倒是把村民们给惊动了,我爸强拉硬拽没能拖动她,只好任由她在哪哭喊。
没了我,我们一家愣是半年没缓过神来,胡悦本来话就不多,我一走,她话就更少了,人家说什么,她就嗯一下也算是说了。
男人有时也回来看看,知道我走了便劝他们:“陈余走了有些天了,日子总不能不过了吧。”
那是两个老人已经快九旬了,胡悦也快蹦七去了。他们不在乎日子过得怎么样。
胡悦对男人的话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电视剧。
男人摆摆手说:
“行,你们就这样吧,陈余现在肯定就在天上看着你们!”
我也不愿在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无奈地拖动魂魄在各处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