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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述果断点头答道:对,就这么交给你。

看坐在一旁的陈初还满是不解,周述继续说道:很长时间了,我明寻暗访的想找个合适的晚辈,但都很难符合自己的心意,总觉得都差些意思,这些天在你们几人的家东奔西走,多少打听到了些你们的事情。

富贵人家的席午,表面温文尔雅,大方有度,实则内心脆弱不堪一击,我根本不会多加考虑。

明秀家境惨淡,从小到大说是孤家寡人也不为过,这样的人心底太过阴暗,是个只求修道的人,有朝一日真的得道,对于凡人怕是也视作草芥。

渔忆那丫头心性太过豁达,说的偏激些就是没啥脑子...

陈初听到这不由得笑出声。

马壮么,普通家庭,亲人和睦,本来我最开始的人选是他,可惜这家伙不适合走修道一路,只适合武夫一途,所以当初给他的功夫,也不过是个滋养体魄的武夫法门。索性这家伙还算练的争气,不然你那一斧子,哪怕有渔丫头帮忙,他接下后双手怕是也要断成两截。

至于你么,其实真的很简单,我去给你们各自家里传信的时候听到街坊邻居说了件事情。“陈家那个养子,小时候为了帮家里修个摊车,愣是在三伏天下站了好几个下午,就为了在木匠那学个手艺”。

陈初低头笑了笑,神色回味。

周述拍了拍陈初肩头笑容玩味道:小子,就这么简单。

陈初挠挠头,语气中有着些许担忧:老师,我可以承应下来,但。

周述抬手打断了他

那就可以了,往后的事情不用多想,什么成功与否,是否会让我失望,显得太过矫情。

周述回忆以往

少年时跟随自己的老师翻山过水,两人在一次生死搏斗后,力竭瘫倒在地。

周述的老师喘着大气,对周述说过一句话。

阿述啊,修道人要常有凡心。

刚刚踏入道途的周述疑惑道:老师,什么是凡心?

那位老师愣了愣,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年幼的周述解释,又不愿意随便的应付自己的弟子。

嘴里一直嗯声着。

许久后终于想到了个合适的答案。

应该是色心,贪心,狠心,善心,孝心,良心,诚心,平常心。

少年周述听的云里雾里,不耐烦道:师傅啊,已经很累了,能不能说点听的懂的?!

缓过来了得那位老师,翻了个跟斗,盘膝坐着,低头看向还躺在泥地里得弟子,伸手捏了捏他得脸宠溺道:就是要像个人!

少年周述似懂非懂,一直到后来师傅死在那条修行路上,再到自己为人师长,方才算是对这句话有了些理解。

周述回过神,突然想起了某事他好奇道:小子,你修行的不是我给你的功法这件事你已经跟我交代过了,你现在老实给我透个底,那用气血补灵气的法子,到底怎么来的?

陈初明白他是担心自己走些歪门邪道,陈初坦然道:老师,如同我之前跟您说的那般,真的就是自己想的。

周述点头嗯了一声。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当老师的何苦不相信自己的弟子呢。

两人继续闲聊。

给你的那点东西都送到家里了?

嗯,已经交代好爹娘保存好了。

你两个师兄那边我也说好了,加上一个我留守在聚城,哪怕战事蔓延到此处,应该也能保住你家人无恙。

多谢老师。

后面几日,两个师生都是在武场闲聊,给渔忆看的那叫一个羡慕啊。

渔忆有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了跑去问周述

夫子,你们两个天天就坐着说说笑笑,您也不盯着他修行,还陪着他胡闹。

快说!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一手端茶正在细品的周述噗地一声就喷了出来。

缓缓放下茶杯,茶杯落下那一刻,渔忆地脑袋就如同被人狠敲了一下。

好痛

渔忆捂着脑袋,吃痛地跑开,临走时还不忘朝周述做个鬼脸,顺带鄙视了一下一旁看热闹地那个家伙。

周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地茶水,用一种古怪地眼神看着陈初。

陈初心领神会

傻就傻吧,不然那咋办,总不能换个人喜欢吧。

但也正如渔忆所说,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地修行。

奇怪的是自己不急,好像老师也不着急,常理而言老师不该是催着学生修炼的么?。

陈初不解,但转念一想,管这么多做啥。还不如多修行一会。

他也不挑地方,就这么面朝渔忆方向,盘膝打坐,闭目修行。

一旁地周述见此情景眉头轻挑。

静心地竟然如此之快。怪不得进步神速。

他细细地观察着自己弟子地周生灵气变化,凡是修行者,入定修炼时必定有轻微灵气绕身流转,如渔忆,自己给她的是门火术,功法平常却是最为详细,从如何以灵气调动火运,如何控制火气,再到如何驭用,事无巨细,一一说明的清清楚楚,所以这丫头在破境失败时,周身全是灵气转换调动而来的凡火。

但是陈初不一样,自己给他的东西,完全没练啊!

看着自己弟子周身那白不白黑不黑的浑浊灵气,周述都想一巴掌拍散了重来。

什么玩意!

看着就全都是杂质,如同满地的灰尘沾上了些湿气粘在一块。

但这小子又好像完全不受影响,没有任何的难受反应,反而是随着身边这些灰蒙蒙的灵气愈发浓郁,陈初的气息就更加沉稳和强大,那些灰蒙的灵气在游动到陈初身上时还会将一些趁虚而入的其他灵气驱赶,吓得那些自己认识中的精纯之气离得远远得,有的甚至还抱作一团。

周述龇着牙,挠着脑袋,不知不觉中二人得脸凑得越来越近。

远处渔忆正好摆脱自己两个对手得纠缠,回头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双眼。

大为震撼呐!

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啊!

最让周述诧异得其实不止于此,陈初的体魄好像也异常坚韧,甚至不输给有专门修炼体魄的马壮,要知道单论体魄,马壮也算的上是武夫断骨一境。如果当初石球选拨再来一次,马壮绝对能单凭气力名列前三。

好一阵观察后,周述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小子真的练的不明不白,灵气时而如日出大海浩气蓬勃,时而枯竭如将旱溪流滴水难求。

待到天色转暗陈初才睁开双眼,深吸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呼吸交替间一身灵气越发高涨。

盘膝而坐的周述只是瞥了眼陈初,也没有理会他。

缓缓站起身,抬头看了眼还未升到最高处的明月,估摸了下时间,他大声道:散了吧!

正在激烈比斗的几人先后停手,各自散去,其中席午走的最快。

渔忆快步跑到陈初面前,由于长时间的比武,额前的发丝都被热汗粘连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也是脏污一片。

渔忆抹了一把汗水,轻呼一声道:走吧。

陈初点点头,两人相伴离开

待到所有人全部离开后,从武场两侧的偏门陆续走出几人,正是渔忆她们的对手。

几人有序的将今日比武的过程全部交托而出,周述时而皱眉时而大笑,有喜有忧。

汇报完毕后,几人也真正的散去了,周述却还是没有离开,只见周述在先前比武的各处仔细观察,在一些破损严重处停留时间最长。

确认情况后周述一手附后,扶须离开。心满意足。

至于武场的破损自然有学院的人修复,无需担心。

一路上周述是难得有这般好心情,按照今日的情况来看,不说稳操胜券,也是能够名列前茅的。

明秀对于那柄弑杀的武器操控的愈发熟练,二者相辅相成,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马壮一身横练武夫体魄,硬生生将比斗周围砸的稀烂,气势也算的上是凶猛。

渔忆最难是在有弓无箭,自己教她以灵气为箭本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这对于自身灵气控制要求极为精准,稍有不慎,一身灵气只能出一箭且难以掌控,这丫头不仅能够控制的极其精准,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灵气枯竭的情况,还能够在其中参入些自身本命器的火法,真是给了自己一个很大的惊喜,不过怕这丫头骄傲,还是得表现得平常些。

陈初自然不必多说,毕竟自己看不透...

至于那个富家子,今日还算是出息,虽然不时地精神恍惚,但是修为倒也是平稳进步,不至于因为那点事情就怯战。

再过六日,便是院试了,这么死命地练他们,玩命般地花钱给这几个人药浴,周述自然是有私心地,周述地私心很简单,自己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如此。

听说此人用兵神武,亦是少有的山巅修士,却是心有慈悲,从未滥杀。

周述想亲眼确认一下,为了自己这一脉的未来...

自己修为太低,见识太少,这一脉的传承绝对不能断在自己手上,他想将陈初交托出去,所以陈初一定要赢,而且一定要赢得漂亮,这样才能被那人看在眼里,才能到他的帐下,之后的事情就要看这小子的福缘了。

那一晚在镜中看到陈初的出手,周述其实很开心。

优柔寡断,毫无争斗心,绝不会是在军中立足之道。爱憎分明,出手果断方能在军中站稳脚跟。

再加上这段时间陈初修为的变化,周述能够保证,只要那个人真的有随军而来,陈初就一定能够被看见,哪怕他没有真的开口,自己也会舍了老脸去求他,只要在他手下做事,哪怕只是个小卒,陈初的成长也会比任何人都快。

但是自己要先看看,所以哪怕是冒犯冲撞了他,自己到时候也一定要试试这人到底如何,之后才能放心为陈初铺路,如果流言都是虚妄,此人并不像自己打探到的那般,那就要让自己的弟子另谋出路了。

周述想到此处不由得紧皱眉头,脸上担忧之色难掩。

万一,万一那家伙真的是品行不端,周述甚至不敢往下想!

自己从聚城内开始打探,甚至重金托人到其他州询问,从未听到过那人得一丝坏话,此人要么真的是如众人言得那般好,要是就是手段狠辣,心计阴沉的人,这样的人藏得太深,做事太绝,那自己就绝不能将辛苦培养得弟子交给他.

周述低头思考许久,再抬头已是到自己的房门,正欲伸手开门,一个极其沉稳的咳嗽声响起。

周述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极其壮硕的人站在一旁。

来人身高如柱,手臂粗如树干,双腿壮如悍马,眉目分明,双眉黑浓,眼眸清澈,如此高大的一人却穿着一身极其不符的儒生服饰,带着个有些歪斜的君子冠冕,除去双眼清秀像个儒生,身高体型都像是力士的男子,微微一拜,用极其符合中年儒生该有的嗓音问道:您是这的先生么?

周述先是一愣,随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弯腰回礼道:失礼了,不知君有何事?

那人说道:敢问先生,武场怎么走?

周述手指武场方向

往此去便是学院的五大武场,外围四个是给众弟子修行的,居中一个是院内比试所用。

多谢

那人行礼道谢后转身离开

周述也是奇怪,学院里怎么来了这么个怪物,自己看他都得仰着头。

不过周述心中有事,也懒得纠结,反正学院不会放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推门进屋,走到柜前拉开柜门,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拿出几份后又重新关上,冲着门口喊道:来个人!

不消片刻,一男一女推门而入,周述将药材递了过去,女的两份,男的三份。

周述吩咐道:送去吧

两人点头应道

是!

每天周述都会让人将这些名贵的药材送到陈初等人的房间提前泡在热水里,这些效果拔群,药性温和的药材周述花了大价钱屯了满满一柜,只为了六日后的那场比试。

神将般的男人一路走向武场,路上不停的摆弄自己地衣服和君子冠,像是刚学会穿衣的孩童在努力的调整歪斜的服饰,可惜一路扯拽也没有让衣服变得合身一些,男子最终还是悻然放下了手,叹息道:真是太久没穿,回头找人重新裁件大小合适的吧。

言语落定时,男子已经身在中心武场当中,环顾四周,发现没有自己要找的人,正欲转身离去。

且留步

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一位苍老面容,胡须发白的老者正伛偻拄拐缓步走来。

男子眯眯眼,大步流星朝其走去,重重一巴掌拍在老者肩头而后大笑道:老小子,装啥?还想瞒过我?!

老者见到自己的精心伪装一下被识破气急的甩开肩头的手掌,愤怒的丢掉拐杖,还不忘猛踩几脚

老者气道:你就仗着修为高,不然你能认出来我?!

说话间,老者的周身遍布白光,待到光芒散去,已不见老者只有一位儒雅书生。

若是渔忆在这,一定会认出这位行为幼稚的男子,正是初入学院时,她跟陈初二人赏鱼的鱼店老板季长。

壮硕男子见到自己老友气急败坏很是开心,大笑着说道:多少年了,从我修为比你高开始,你哪次骗过我?还以为是当初在国都游学的时候呢?

季长扯了扯嘴角不屑道:当初游学,不知道是哪个人高马大的人天天哭着想家。好家伙,那时候站起来就有两个我高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蹲在树底下哭鼻子,也不害臊!

男子急忙用大手捂住季长的嘴连声道:哎哎哎,多少年前的事了,老哥你就给我留点脸吧。

季长用力拉下自己脸上的大手骂骂咧咧道:娘的,手都快比我脸大了。

男子嘿嘿两声,憨笑着挠挠头。

两人也不找个清雅的地方,就这么在武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边走边聊。

季大哥,我这次来学院想必你也知道是为啥,有没有好苗子给举荐两个?

季长准备斜眼看他,可惜却只能看到这家伙的肩头,无奈只能收回视线。

随后摇头道:我都不管事了,院试的时候你自己看吧,我消息都散出去了,想要从军的肯定会出全力,到时候只要孩子们愿意,你自己挑。

高大男子只是笑着点头

季长放慢脚步,犹豫许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问,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国事如何?

男子轻笑一声:有我和他在,乱不了,战事确实有些吃紧,但不在军力,而在朝堂,有些老家伙不愿意从自己的金碗里舍出些饭粒给我们这些士卒,在朝堂上逼他逼的很紧。

季长眉头紧皱:那位真的能忍么?当真不知道将士们物资吃紧?

男子紧眯双眼似乎想到什么,神色不悦顿时充满肃杀之气

他愤然道:那帮老家伙在朝堂上天天阴阳怪气!我远在边疆都有所耳闻!仗着自己老迈昏聩没有人敢动,说些大逆不道地话。要是我还在朝堂做事,一刀一个绝不留手,管他什么后果,先杀个清净再说!

季长猛踹了一脚身旁地男子教训道:就会打打杀杀,那位有多难你不知道?你最应该知道!

男子神色落寞,眼神里满是回忆,他痛苦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他想那帮老臣善始善终!他想边疆将士不死一人!

他一直在努力周旋,他就是个老好人,我只是替他不值啊!

年少时他的意气风发,国都内哪个不知?!

怎么就被困在了高墙里,再无半点洒脱...

季长低头紧咬牙关,眼眶已是通红

男子说的越发的悲凉伤心

他是我们中最该最该出去游戏江湖的人,那,才是他的心之所向!他只要能够步步登高,江湖一定会因他而改变,人世界会多出一位愿意讲理,且他讲理人们愿意听的大修士!

他想让百姓知道,修士不都是唯利是图,视人如蚁。这可是他发下的宏愿,他不想景国的百姓都觉得山上人不外如是。

男子停下了脚步,无力的瘫坐在地。

这些话在自己心里压得实在太久,自己实在是太想帮他了。

季长也随之坐下,身为两人得好友,他知道眼前得男子虽然在军中铁血刚毅,但口中得那位始终是他得软肋,今日如此失态,实在是压抑得太久。

眼前的人自己还能言语宽慰

朝堂之上那位,恐是连借酒消愁都做不到。

好一个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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