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林陈睁开了眼睛。他环顾了一下,天上泛红的月亮裹着层薄纱样的雾气,镶嵌在青黑色荧幕般的天宇中,朦胧的月色中,不见了星星,几片薄薄的云呈现出青蓝色,向着更远的天空延伸过去。
四周是一片空地,土丘一个连一个,几棵白骨般的枯树,或斜,或倒,或立,样子显得十分狰狞,。
林陈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惶恐不安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摸了一下,自己还是穿着先前的那身T恤衫加牛仔裤,没有湿,也没有破损。接着,他又向身下摸了摸,这是一个残破的夯土石头台子,台子上面凹凸不平,躺在上面还有些硌的慌。台子上面覆盖了一层的乱草,不是长在上面的,更像是有人特意铺在上面的,没有草的地方是青条石头。
林陈歪了下头,目光所及是石头台子四周的那些凸起的土堆,跟坟头一样。
叶江川与自己相隔不远,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地靠在石头平台的一个角落里。
看见了叶江川,林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伸出手臂,摸索着拍了拍他的肩,深吸了口冷夜里凉凉的风,轻轻地吐了个字,“嗨!”
对方没有应答。
林陈有点纳闷儿,这家伙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嗨!你还活着吗?”
林陈拖着身子,向那边爬了两下,刚好使得上劲儿的距离,用力推了推叶江川,他卷成虾米的身体随着林陈的推力向一旁倒了下去,四脚八叉地躺在了石头台子上,林陈吓得“嗖”地一下,一屁股坐了起来。
那一瞬间,林陈的呼吸都要停掉了,头皮发麻,身上直冒冷汗。
他不会是真的在那井中淹死了吧!
他或许没有自己那么幸运!
井水涌上来的那一刻,叶江川出于本能,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而自己却因为紧张将他推开了。后面的记忆都是关于自己一个人的。如果,自己不把他推开,他或许会和自己一起能侥幸逃离这一劫。
此时的林陈,心像被黄蜂狠狠地蜇了一下,脸上发热,心里满是愧疚。
“叶江川,你醒醒!我推你的那一把,其实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会这么容易就牺牲了吧?你小子别吓唬我啊!”
叶江川依然直挺挺的,没反应。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大地被黑暗吞没,四下里披上了一层黑色的纱,一丝风也没有,除了偶然一两声鸟啼,冷落的旷野寂静无声的。
林陈越想越发毛,他的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伸到了叶江川的鼻孔处试探着,没了鼻息。这可把林陈吓得不轻,他打了个激灵,把手缩了回来,已然是一脑门子的冷汗,他不会是死了吧!林陈紧张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刚要起身去找人,突然,借着微弱的月光,林陈看到叶江川的喉结动了一下。
林陈一怔,他定了下神儿,狡黠地笑了。
两个手指灵活地向上勾了勾,伸向叶江川的腋下,不重不轻地挠了挠,叶江川没憋住,笑着直求饶。
林陈停了下来,双手齐下拍打着叶江川的头,肩膀,手臂,肚子,嚷嚷道:“想跟我装大尾巴狼!你还是嫩了点儿啊!”
“谁装大尾巴狼了啊!你就不能让我闭着眼睛歇一会儿嘛!”叶江川睁开了眼睛,伸出手臂拦挡着林陈的巴掌。
“我还真的以为你死了呢!看把我吓得这一脑门子的冷汗!”
“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死掉的!我这人命硬着呢!”叶江川道。
林陈说:“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你也觉得,你不会这么容易就玩完了!咱们这是在哪儿?仙境?”
“不知道!”
叶江川也坐了起来,吐掉了嘴里的一棵草,拧着眉头说:“刚才我们去哪儿了?我们好像是在井里,井水咕咕地往上冒,我们快被淹死了,我们死了吗?”
“不知道!”
“应该没有吧,来,你拧我一下,找找感觉。”
“好!”
林陈牟足劲儿,在叶江川的腿上用力拧了一下。
“哎哟哟,哥们儿真拧啊!你使那么大的劲儿干嘛!你是吃生肉长大的呀!这么生猛!啥深仇大恨也不至于使那么大的劲儿呀!”
林陈把屁股向这边移了移,不动声色看着他,冷不丁凑近他的耳朵后,用带着一丝开玩笑的口吻说:“你不是说,找感觉嘛!”
“这也太有感觉了吧!哎哟,我的脚已经摔残了!怎么?你还觉得不过瘾!还要废掉我的一条腿嘛?我这腿要是废了,我要懒上你一辈子,要你养活我。”
林陈一脸无辜,“那怎么办?给你吹吹?”
“去!哎,你别说,你这么一拧,我倒是清醒了许多。”叶江川揉了下腿。
林陈说:“你的伤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叶江川打着哈欠,微微点了下头,“已经好多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在水里泡了半天,我们的衣服咋都没有湿呀?”
“我的也是干干的!难道,我们没有遇到真的水?我们淹死在井里,只是个幻象?”
林陈和叶江川对望了一眼,满脸尽是疑惑的神情:“我刚才遭遇了特别奇怪的经历,我好像回到了我的前世了啊!看到的街景,就像是放电影胶片一般!生动极了!咦?你有看到吗?”
叶江川惊奇地问林陈:“真的吗?我怎么就没有这种经历啊!”
短暂的几声鸟啼过后,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我好像还看到了天国!真的令人神往啊!漂亮极了!”林陈说。
叶江川用手揉过眼睛,四周张望了一番,说:“我怎么觉得这里就是在天国啊!我记得自己快被淹死了,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就躺到了这里!”
“天国?你觉得像吗?”林陈说。
“还有,咱们怎么就跑到这里了呢?我想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但我觉得这是肯定不会是天国!这里黑布隆冬的,不会是坟地吧?”林陈又四下观望了一眼。
“嘘!别瞎说,怎么会是坟地?”叶江川摇头道。
林陈指了指远处,继续说:“你看那一个个的小土包?难道不像是坟茔吗?”
“不会的,要是坟的话,那些土包前面是有石碑的。”叶江川说。
“那可不一定,要是乱坟岗子可能就没有。”
“也是啊!嗨,听你这么一讲,我怎么腿发软了啊!”
隐隐约约,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什么声音?”林陈小声道。
“又是鬼?”
“先别吓自己!走,过去看看!”
林陈和叶江川对视一下,努力挣扎着爬起来,寻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许阿琪和胖子。
场面有点出乎林陈的意料,但见许阿琪红着眼,两手不停地捶打着胖子,“都是你不好!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个可怕的井呀!要是不来这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他们两个活人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刚才又朝井里看了,能看到月亮的影子,说明什么?说明井里都是水啊!地下水漫上来了!他们两个到现在还没有上来,肯定是淹死了!我们报警吧!要不然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
胖子吸着鼻子,一动不动地任凭阿琪的锤打,终于耐不住了,“行!要不然报警吧!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子呀!”
许阿琪摸出电话,慌乱地点了几下,手机黑屏。
“不行啊!手机也没个信号!用你的试试!”
“嗨,别打了!我们在这儿呢!”林陈道。
许阿琪转过头来,愣了一下,空气似乎凝滞住了。
“我们两个回来了!”
借着昏暗的月光,许阿琪和胖子看清了林陈和叶江川一前一后走过来,大家一时都兴奋不已。
林陈任凭许阿琪把眼泪和鼻涕统统抹在了衣服上,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你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们从那井里下去,又是怎么从这边土丘冒出来的?悄然无声的,活像是鬼!…”
许阿琪边说,边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林陈。
“嗨,快打住!这里还有未婚的呢!我们可不需要撒狗粮!真他娘的腻味,要亲热回去亲热去!回去秀恩爱去!拜托了!”胖子还在耿耿于怀于刚才许阿琪的那几个拳头,此时更是不耐烦地胖脑袋扭到了一边,嘴嘴不住地嘟囔着。
“给你们撒把狗粮,还不领情!”林陈笑道。
“用不着!”胖子冷哼。
“就是!你以为我们两个稀罕你那把狗粮啊!”叶江川也在一旁跟着搭腔。
许阿琪不好意思地地推开了林陈。
胖子继续道:“说真格儿的你们这是去哪儿了?任凭我们两个喊破了嗓子,井里怎么就是没有个回声呢!你们到是吱一声呀!我后来打手机也打不通。急死我们了!林陈,你的这位朋友真能把人给逼疯了,要不是我拉住她,她早就蹦到这深井里去了!还捶我!刚刚井里是不是涨水了?我们都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啊,就这么蹦下去的话不是在找死嘛!你看她把我给捶的!”
继而,胖子伸出胳膊,指着发青的地方说:“看到没?这儿疼着呢!光线不太好,估计你是看不清,明天我要让你看个清楚!真受不了你们俩儿个,我要肉体和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我差点把命给丢了!我找谁要肉体和精神损失费去啊!”林陈苦笑道。
叶江川说:“胖子,你带烟了没?给哥们儿一支,给我压压惊,我的个娘呀!我这小两百来斤的小命儿,差那么一点点就给撂这儿了!”
“怎么回事儿?你们从井里下去的,怎么从这边冒了出来?”胖子好奇地问道,并从衣兜里找了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又抽出一支,递给了林陈。
林陈接了烟,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月亮钻进了云朵里,四下里又暗了下来。
“我也奇怪着呢!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我都死掉了,睁眼一看就躺在了土丘中,怎么回事儿呢?”叶江川默然地吸了一口烟,幽幽地言道。
“我的感觉像是一场梦,又不像梦,因为它实在是太真实了!梦醒了又回到了这里。”林陈说完,回眼又看了下远处的那个夯土台子。
叶江川说:“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搞明白,那井中挡在咱们头上的黑色东西是什么?”
林陈长吸了一口气,“你说,会是头发吗?”
“我也觉得是头发,女人的头发,一大团,把井口封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