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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揉眼睛,教室还是教室,同学还是同学。持刀的男人、旺财、长街、可能隐身在某处的团长大人,都如那梦中的景物在梦醒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非我真的是在做梦?

当机重启中的我被人用力拍了下肩膀。我捂住胸口,好痛!猛回头,却迎上好友小晗凝望的视线。

“喂,你都快发了一节课的呆了,还没发完啊!你也太厉害了吧!连数学魔头的课都敢开小差!”

我看着好友许久未见的脸,听着记忆中不加修饰的恶劣语气,突然扑上去抱住她。

“哇哈哈哈哈~~~我回来了!我终于死回来了!”

小晗摸摸我的额头,摇头叹息:“完了完了,又一个被高考折磨疯的娃儿,可怜啊~”

我“啪”地拍掉她的爪子,“死去啊!你才是疯子呢!”

我看看四下,也意识到刚刚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的了。我干笑两声,凑近小晗道:

“回家的路上我再和你细说,很有趣噢!”

小晗斜睨了我一眼,“好啊,要是不有趣,你可要赔我奶茶噢!”

BS地看了她一眼,小样,就知道奶茶。不过我也好久没喝过了,好像是大半年,又好像只有一天?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再度安静下来。我看着语文老师的脸,只觉得以前看来丑丑的脸孔也亲切了不少,连那唾沫四溅的上课方式也似有趣起来。

我记起那次跟团长的抱怨,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是蛮奢侈的抱怨。不知道我回来以后,团长大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他会不会后悔?还是满意于自己的阴谋得逞?

平心静气地想一想,我被刺杀应该是团长一手安排的吧!持刀的男人就是那四个抢劫却反被杀的人中惟一幸存的一位吧?他埋伏的那条路也是团长指出的近道,恐怕再前一天带我熟悉附近地形的举动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吧!旺财的病多半也是团长搞的鬼,他要是在我买来的狗粮里放点药什么的完全是易如反掌的事。

唯一解释不通的就只有那把短刀了,团长大人为什么特意要我带上刀呢?要知道我可是有那么一次机会反把男人给杀了的,团长大人应该不会做出增加游戏难度这种无聊且恶趣味的事。而且,团长要是想除掉我的话,有一百种简单直接的方法,犯不着花那么多心思设下这种圈套的!

还有,团长站在门边目送我离去的寂寞身影……

啊~~~~~想不明白,就是想不明白!真想抓过团长,把他的脑壳撬开来,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算了,不想了,说不定这些烦心事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在出神期间幻想出来的。

——梵——小梵——

咦,谁叫我?我奇怪地直起脖子,看看左右前后。老师还在讲台上喷着唾沫,同学们一个个伏案低头,不知是在做笔记,还是像我一样在出神乱想。我抓抓头发,完了,幻想还不够,又得幻听了!我摇摇头,抓起课本。

一愣神间,突然就到放学时间了。小晗要做值日生,又嫌我这么大体积在一边碍事,硬是把我赶出去,我只好可怜兮兮地躲到操场上的领操台旁去等她。

春天已过大半,校园的梧桐树正是枝繁叶茂。天空虽然没有“猎人”世界的那么蓝那么透明,却别有一番家乡的亲切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猪——不,是草窝。

“还是自己的世界好啊!不知道旺财怎么样了?团长大人应该不会将斩草除根发挥得这么彻底吧,当初不是连酷拉皮卡都放过了。还有亚卢嘉——希望她是抱着良好和平的心情加入幻影旅团的。小杰和奇犽,唔,他们是主角,不用担心。我好像还欠西索大大一个要求,算了,就拿我的行李折抵吧!”

肩上又被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同时小晗的声音传来。

“你一个人在这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呀!”

“好痛!”

我捂着胸口,含泪看了她一眼。

“哈哈,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用力了一点——咦,不对,我拍你肩膀,你捂胸口干什么?!”

“哎?传导作用啦,哈哈!”

我打着哈哈掩饰过去,心中却暗惊莫非是那一刀给我留下了心理创伤?呜,我的零用钱是有限的,没多余的看心理医生……

“喂,你看!”小晗捅捅我的手臂。

我顺她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一名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孩。高大的身材,干净端正的五官,虽然称不上非常帅,却也自有一种使人感到亲切的特质。

“他不是已经考上大学了嘛,怎么还跑回来!”

“你管人家!说不定是回来看老师的,也有可能是来传授高考经验的,人家可是去年的学校状元!”

我一边回答,一边不由想起另一张让人觉得相像的脸。那个叫“雷利”的男子,不知有没有从蜘蛛们造成的大混乱中活下来?

“魂回来兮,魂回来兮……”

我回神,看到小晗伸手在我眼前挥来挥去。

“我说小梵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耶!怎么动不动就走神啊?”

“这个啊,当然是有原因的,且听我慢慢道来。”

“就是你刚才说的有趣的事?”

我正要回答,却又听到某人在叫我的名字。

——小梵——梵——

我扭头四下寻找。

“又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

“哪有,我怎么没听到。”

“唔,算了,咱们边走边说,我请你喝奶茶。”

“好哟!”

……

“……所以,你就这样死回来了?”

小晗瞪大眼看着我。我们此刻正并排坐在街边的小花园里,人手一大杯的珍珠奶茶。

我用力吸了一口奶茶,点点头:“是啊。”

“你真是太笨了!你不是有机会干掉那个男的吗?”

我咬着吸管,点头。

“为什么不杀呢?”

我眯起眼仰天望向蓝蓝的天空,空中有一条长长的飞机云。虽然飞机早已飞走多时,我们还是能知道它曾经来过。耳边响起的风声中似乎又带着某人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要杀当然也是可以的,选择不杀,是因为那样做,我就不是我了。真实世界的纪梵菲是不会杀人的,杀人的就不是这个世界的纪梵菲了。如果我不是原来的我,即便有一天我找到回来的路回到这个世界,也毫无意义了。在那个世界,我是很怕死,我怕我死了就不能回来了,可要是回来等于没回的话,我宁愿以另一种方式留在那里。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要努力做我自己,做最真实的纪梵菲!”

小晗像是松了一口气,露出温柔欣慰的笑容。她身旁的街景渐渐淡去,变成一片朦胧的白光。那个呼唤我的声音更大了,大到我已无法忽视、不去回应的程度。

小晗站在白光中,继续微笑地看着我。在她身后,是爸爸妈妈、老师们、班上的同学们、学长、邻居,他们全都面带笑容地看着我,既像是在为我自豪,又像是在夸奖我。小晗轻轻地开口道:

“要加油喔!小梵,重要的不是在哪里,而是,你就是你!”

在小晗的话语声中,所有人的身影都朦胧起来,融进白光中。

我同样笑着道:“我会的,我保证!”

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就看到雷欧力疲惫的面容,眼中布满血丝,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使本已够沧桑的面容又老化了十年。看到我醒来,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凑近道:

“小梵,你总算醒了!你觉得怎么样?伤口是不是很痛?”

我动了动嘴,他俯耳过来。

“……有没有……帮我把伤口……缝得漂亮点……记得……我要有……蝴蝶结的那种……”

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地说完整句话,还来不及看雷欧力的反应,我又一头睡了过去。

鲸鱼岛。

傍晚时分。火红的落日已有大半落入海平线下,红色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血红。海鸟鸣叫着正要归巢,林中的动物们也忙碌地准备着迎接夜晚的到来。

米特开的酒馆里早已点上灯,照亮了劳作一天来此喝杯饭前酒的村人。大家齐聚一堂,谈论最近发生的趣闻,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米特啊,这边没酒了,拿酒来!”长着一脸粗犷相的中年大叔招呼道。

“来啦!”

米特拿起酒瓶走过来,给中年大叔满上酒。

“哎哎,米特,听说小杰前两天回来过?”

“是啊,不过待了一下又走了。”

“小杰这小子,考上猎人底气也足了,回来也不跟大叔打声招呼!”中年大叔不满地咕哝道。

边上的男子立刻为小杰辩解道:“别乱说,小杰回来是送朋友到岛上养病的,他另外还有事,所以才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小杰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米特瞪了眼仍是不满的中年大叔,“不是跟你说是来养病的!而且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凭什么给你看!”

中年大叔恍然大悟道:“是女孩子啊!没想到小杰也到这个年龄了,想当初他才那么一丁点大,坐在我肩上满岛乱跑呢!”

“现在怕是他要扛着你满岛跑啦!”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米特恼怒地用酒瓶敲敲桌子,“都给我小声点儿!吵到小杰的朋友怎么办!”

大家彼此看看,都放低了说话的声音。米特满意地回到柜台后。

作为话题主角之一的我此时就躺在酒馆楼上的一间客房里,无聊地瞪着天花板。

第二次从昏睡中醒来后我才得知我有多好运拣回一条小命(废话,俺是女猪耶)。那把刀虽然看起来刺入很深,却意外地没有伤到心脏,连几条大的动脉也刚好被逃过,直让抢救我的医生大呼“奇迹”、“不可思议”(少见多怪,俺是女猪耶);我又是在第一时间被送到医院,也没有让我流血过多而亡。

据照顾我的护士说,送我来医院的是一名穿着深色衣服、额头上绑着绷带、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一举一动都给人沉稳文雅的感觉。

“但也有点吓人,”护士话峰突然一转,“总觉得冷冰冰的不好接近,特别是那双黑色的眼睛,虽然漂亮,但冷冷的像是要把人吞了似的。我告诉他医院的血库里没有符合你血型的血浆时,他看着我的样子差点把我吓死!”

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护士小姐描述的男人无疑是团长大人。从时间上来看,几乎是我一受伤倒地,他就出现将我送来医院,这及时的程度也多少证明我对他一直在旁窥看的推测并没有错。但是这样一来我也更加弄不明白了,团长大人既然要杀我为何又要救我?如果不想我死又为何花费心思布下那样一个局?团长大人,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一听到医生宣布我脱离危险,团长大人便又一声不响地悄然离开,虽未带走一片云,却在走之前通知了雷欧力我受伤住院的消息,这也是为何我从昏迷中醒来一眼便看到他的缘故。我不知道团长大人在我的手机通讯录里怎么会一眼相中雷欧力的,该不会是看到我在他名字后自己写的注释——未来的医生?(别问我酷拉皮卡的爱心注释是什么,我怕说了会被他追杀。)

雷欧力来之后,不知用啥法子联络上了小杰、奇犽和酷拉皮卡三人,结果把他们全给招来了。雷欧力和酷拉皮卡倒也算了,我反正也不知道FJ安排他们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小杰和奇犽就不一样了,原本该准备去玩游戏的他们竟然跑到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城市,可把我给吓坏了。在我寻死觅活眼泪鼻涕的恳求下,小杰和奇犽终于答应乖乖地回去剧情。但是为了能安心地离去,走之前一定要把我安置妥当。

虽然团长大人在离去之前为我付足了住院费(他的银行卡似乎也还在我这),但雷欧力等人固执地认定医院不安全,而且虽然有留欧力和酷拉皮卡自愿留下照顾我,但他们毕竟是男生,要照顾我这样一个女孩,既不方便又不够细心。在商量之下,大家一致看中了小杰推荐的鲸鱼岛(奇犽说枯戳戳山,立马被黑线否决掉),环境优美,地处偏远,绝对适合隐居静养。岛上还有非常会照顾人的米特阿姨(看小杰壮壮的样子就知道),用来给我养伤再称意不过了。

这么一说定之后,四人立刻开始安排行程。在喂我吃了足够多的安眠药后,就把我打包上飞艇,再转船。醒来时我已躺在这间特意为我整理出来的客房里。而小杰和奇犽在叮嘱威胁了我一番之后,也多少安心地离开了。

“吱哑”的开门声将我从回忆中唤醒。我扭头望去,酷拉皮卡轻轻走进来,看到我醒着,便对我笑了笑。

“你醒了,是不是下面太吵了?”

“不是,我都睡了一天了!”

“那正好,趁热把汤喝了。”

我一听,立刻把脸皱成苦瓜样。

“不是吧,又要喝!我下午的还没消化完呢!”

“没那么夸张吧,饭还要一天吃三顿呢!而且这只比拉兽还是旺财辛苦为你捕来的,可千万不要辜负它的苦心啊!”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酷拉皮卡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我也莞尔。

旺财是在我被送到医院的第二天自己找来的。它大概是循着气味从窗户爬进病房来,可把医生护士给吓了一跳。它来了之后就一步不离地守在我的床边,赶也赶不走,只好让它去,偶尔给它点吃的,一直到雷欧力到来。雷欧力在友克鑫市的宾馆大厅见过它,自是知道它和我是一起的。

我清醒后看到旺财,自是无比高兴。托雷欧力带它看了看兽医(它和小杰相处得不错,就是和奇犽不对盘,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就狠狠抓了他一下,看得我偷笑不已,这大概是所谓的同类相斥吧),一切正常,看来那天的异常应该是被下了药的缘故。

我转移了,旺财自然也跟着来到鲸鱼岛。岛上的原始森林倒是很让它如鱼得水,天生的本能立刻苏醒,没几天就学会了狩猎,还把猎物拖回来献宝。只不过看它小猫一般的身材却拖着一只牧羊犬大小的猎物努力翻山越岭的样子就实在搞笑,差点笑得我伤口裂开。

米特把一半猎物分给旺财作为给它的奖励,另一半熬成汤给我喝。可怜我还只能吃流质食物,又流了很多血要补回来,只好每天这个鱼汤那个肉汤地狂喝,喝得我一听到汤就想翻白眼。

“别翻白眼了。过两天等稍微能吃点固体食物了,再叫婆婆帮你熬粥。”

酷拉皮卡边说边小心地抬高我的头,往我身下塞两个垫子。

“好吧。”我嘟着嘴,不情不愿地道。“对了,雷欧力呢?好像都没有听到他的大嗓门。”

“雷欧力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他去帮你买止痛剂了。”

虽然谁也不曾对我的忍痛能力有过期待,但我的怕痛程度还是令他们大吃一惊,这也没办法,活了十八年,我受过的最大的伤不过就是蹭掉块皮或被美工刀割个小口子什么的。因此我对止痛剂的要求也是不间断的,而且似乎由于体质的缘故一般剂量对我几乎不起作用,带来岛上的那些止痛剂显然就是这么被我快速消耗完了的。

酷拉皮卡舀了一勺汤,送到我嘴边。酷拉皮卡亲自喂我喝汤,这种五星级待遇大概即使是穿越女猪,也没有几个能享受到的。哈哈哈哈哈~~~~

“什么事这么开心?”看我眉开眼笑的样子,酷拉皮卡不由问道。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酷拉皮卡以后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

酷拉皮卡手一抖,差点把汤汁洒出来。

我轻轻地吸口气再吐出来,“不,我说错了,应该是贤夫良父,嫁给酷拉皮卡一定很幸福。”

酷拉皮卡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幸福吗?”

他随即拍拍我,“好了,别说话了,乖乖喝你的汤吧!”

我点头,乖乖听话。

静静喝完一碗汤,酷拉皮卡放下碗,拿块湿毛巾给我擦脸。酷拉皮卡映在昏暗灯光中的脸是平静的,蓝色的眼瞳反着光,恍如夜色中的大海。总觉得现在的他平静得有些异样,是不是经过友克鑫市一事之后,他把仇恨更深地埋入心底,刻进灵魂中?

“梵,在想什么?”酷拉皮卡含笑问道。

“酷拉皮卡——”

“嗯?”

“受伤之前我其实是和团长在一起——”

“我听说了。”酷拉皮卡语调平淡地回答。

“我告诉了他你的名字,不过别的什么也没说。”

“你即使不说他也能查到。”

“那个叫派克诺坦的女人死了,你知道吧?”

酷拉皮卡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派克诺坦的念能力是读取别人的记忆,她读到了小杰和奇犽的记忆。”我停下喘口气,又道。“她的另一种能力是将读到的记忆化为念力枪子弹射入别人体内,所以你对小杰和奇犽说的关于你能力的话,幻影旅团的人也已经知道了。”

酷拉皮卡沉默不语,目光愈发柔和起来,犹如窗外淡淡的月光一般。

“梵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他轻轻地开口问道。

我苦笑:“因为我对团长说我哪边都不帮,原来是怎么就是怎样。酷拉皮卡,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自私,很奸诈?”

“是!”

酷拉皮卡干脆的回答让我脸一垮,差点掉下泪来。酷拉皮卡却很没同情心地笑起来,伸手摸摸我的头。

“虽然是很自私、很奸诈的做法,但只要是梵的选择,就没关系。”

“咦?”

“梵其实知道很多事吧?”

“呃,还好啦!”我不好意思地回道。

“早在猎人考试的时候,我们就有这种感觉,梵好像知道不少关于我们,甚至我们自己都未必知道的事。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事,实在令人好奇。不光是这样,就连梵自身,也充满了疑问。梵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猎人考试现场的?梵经常提到的故乡在哪里?为什么关于她故乡的每一件我们都没有听说过?……等等。有好几次我其实都忍不住好奇想要问梵。但不知为什么最后都没有问出口。当时没有问,现在不问,以后也不会问。虽然置身事外,谁也不帮真的是很奸诈、很冷漠的做法,可是这么做的梵才是梵啊,是我们一开始就认识的那个梵。看起来虽然很普通,却比谁都还要神秘,总是在一旁鼓励地看着我们。不管我们走出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梵在那里,就能知道,原来我们的起点是在那里啊!”

酷拉皮卡的眼神突然冰冷起来,像是冬日结冰的大海,他望向窗外月夜下的树林。

“再说,复仇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从没有想过要借助谁的力量,我也不希望把你们牵扯到这件事来,我——不想再一次失去重要的同伴了!”

我微笑:“不会的,小杰他们可是比小强还要强的生物。”

酷拉皮卡也笑了,笑得拨云见日。

“说的也是。”

“不过,虽然我两边都不帮,我的心还是站在酷拉皮卡你这边的。并不是因为这次受伤我才这么说的,不,不对,也许正是因为这次受伤。因为伤在自己身上,我才知道原来被刀刺是这么痛,差一点被杀掉是这么恐怖绝望的事,这都不是用一句简单的‘原谅’就能抹消的。不只是活着的人想要复仇,就是死去的人若有机会的话大概也会想要报复的,就算杀不死对方,至少也要让那人尝尝自己受过的痛苦。

“抢夺,杀人,随自己的欲望而活是旅团的人选择的生活方式,或许没有人能指责他们,更没有人可以改变他们,但我希望至少能有人提醒他们这世上并非只有他们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那么就接受这种方式所带来的一切后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我停下,等着气力恢复,这是我这几天清醒时想出的结论,虽然可能引发旅团迷们的不满,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休息了一会儿,又有了点精神,我又道:

“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也不希望酷拉皮卡的心里只有复仇,就算是在心底最深处也能够留下一片清明,一点爱意。就像我不会忘记酷拉皮卡刚才说的那些话,希望酷拉皮卡也不要忘了今晚对待我的这种温柔和宽容。又要这样,又要那样,似乎蛮难为人的,但是酷拉皮卡一定能做到,因为酷拉皮卡已经战胜过一次自己的执念,已经知道这世上还是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酷拉皮卡一直静静地听着我唠叨,他的目光微微闪过,泛出涟漪。

“我只能答应梵我会试着努力,能不能做到就不知道了。”

“没关系,只要努力就好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啊!”我心情很好地道。

酷拉皮卡露出淡淡的温柔的笑,恍如五月的清风拂过这间屋子。

“你们在聊天啊?”

我和酷拉皮卡同时扭头,看到米特端着一盘东西进来。

“给梵换药吗?那我先把碗端下去。”酷拉皮卡说着便起身离开。

米特走到床边。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因为抚养小杰长大的缘故,眉目间又多了几分母亲的温柔。看到她就不由想到金,虽然不能肯定两人是什么关系——动画片里一种说法,漫画里一种说法,各种同人文里各种各样的说法——但关系暧昧是错不了的。在整篇“猎人”里,米特绝对是付出多于回报的典范,我是很支持让她最后能幸福的,只要能让她幸福,就算是拿西索大大来配也行。

“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米特姐姐。”

小杰叫我姐姐,我也该跟着他喊米特“阿姨”,不过这样一来也就要称某人为叔叔了——还是不要!

米特爽朗地一笑,“没关系啦,小杰也不是麻烦你多照顾了!”

米特手脚麻利地解开我的睡衣,把伤药换上新的。我一边吸着冷气,一边闭紧双眼。说来惭愧,自己的伤口自己却不敢看。听说缝了十多针,大概会留下伤疤吧!

换完药,米特又顺便帮我擦了擦身。想我来“猎人”世界大半年,好不容易洗了几回澡,现在又没得洗了。

弄完这一切,我也累了,和米特随便聊了几句,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早,被酷拉皮卡温柔地唤醒,吃下雷欧力喂来的药,又吃了点米糊糊样的食物——雷欧力很幸灾乐祸地祝贺我的可食用菜谱上又多了一道食物。和两人聊了会儿天,又和旺财玩了会儿,我又睡着了——好吧,我承认,目前而言,我的生活和地球上的某种生物何其相似。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瞄见西索大大涂着□□、画有星星泪滴的小丑妆脸,我不禁轻声嘀咕了一句:

“见鬼,我明明都快忘了西索大大,怎么还会梦到他?”

我正待要再次睡去,换个梦做做,却听到某个令我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道:

“哎呀呀,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哟~♥没想到小梵梵竟然说忘了我,我可是一直都惦记着小梵梵的哟~◆”

我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瞪大受惊的眼看着双手撑在床头倾着身,居高临下俯视我的西索大大。

西索大大就是西索大大,每次出场都这么得出人意料,这么得——让人心惊肉跳。

“西索大大,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听说小梵梵受伤,所以来看小梵梵的哟~♣不过小梵梵还真是会找养伤的地方呢~♠”西索大大弯起红红的薄唇笑道。

“哪里,是有人推荐的,倒是西索大大您的消息也真是太灵通了。”我语带怨恨地道。“还有,西索大大,你这样说话不累吗?”

“不累啊~◆”

西索大大很欠扁地回答,还挑起一绺我的发丝缠在指尖转玩。

西索大大,您玩我的头发当然是我的荣幸,不过能不能等我把头发洗干净抹上香油了再说?!

我皱皱眉,声音微弱地道:“西索大大,我可是伤号啊,想玩至少也得等我身体好些有精神了!”

“这个嘛——”

西索大大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伸手一挥,一道白影如闪电般窜过,随后我就看到他的手臂上吊了个白色的东西——貌似是旺财!

“原来是可爱的小猫咪哟~♥”

西索大大站直身,把手拿近眼前,好像旺财死命咬住的不是他的手臂。三大巨头旺财已咬过俩儿,不过同样是被咬,西索大大的反应不亏为他BT之名。

“是啊,是啊,旺财,快下来,太失礼了!”我胆战心惊地道,惟恐西索大大对旺财不利。

旺财从西索大大身上跳下,一落地就立刻变身成大旺财,守在我床前威势十足地瞪着西索大大。

西索大大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灰眸闪过一道精光。旺财低吼一声,低下身,背上的白毛突地竖起。这一人一兽就在我的病床前“深情”相望起来。

仿佛还嫌这样的状况不够乱似的,这时房门又突然被撞开,酷拉皮卡冲进来。

“梵,出什么事了?!”

看到房中这诡异的状况和不请自来的西索大大,酷拉皮卡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面色凝重地紧盯着西索大大。

这一情景莫名地让我想到一家之主在床上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不孝子孙就已为了遗产在床头大打出手的画面。幸好我还比较穷。

“旺财,乖,给我变回去。”和BT干架怎么着吃亏的都是你。

“西索大大,你应该是来探病的吧?想打架的话麻烦请另约时间。”

我这小身子骨实在不怎么样,才高声说两句话(其实也就是平常的中等音量)就喘得不行,伤口也痛得要命,引得酷拉皮卡不由关切地过来查看。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我慢慢地深呼吸两下,勉强朝他笑笑,“没事。”

旺财听话地变回原来的样子,跳上床,趴在我枕头边,警惕地守望着。酷拉皮卡站在我床头处,身体微微侧向西索大大。

西索大大舔舔薄唇,轻笑道:“才一段时间不见,小梵梵的小猫咪又长进不少了呢~♥”

“西索,你来这干什么?!”酷拉皮卡沉声问道。

“当然是来探望小梵梵的哟~♥”西索大大朝酷拉皮卡极其妩媚地一笑,“不过倒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在友克鑫市可是好好招待了蜘蛛们哟~♠”

“哪里,还是多亏了你提供的情报。”酷拉皮卡冷漠地道,可惜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

“呵呵~♣可惜团长的念被封了,不知道杀掉施念的人,会不会解开呢~♠”

西索大大又习惯性地抚着红唇,漂亮的灰眸锐利地盯视着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毫不示弱地回视着,旺财突然站起,凝视着这虎视眈眈的二人,屋里再一次充满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是吧,我都这样了还来考验我临场应变的能力?!我已经不要求带薪休假,但起码的休息时间总该给我的吧!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没开口,听到西索大大道:

“不过看在小梵梵的面子上就算了哟~◆”

呜呜呜,我太感动了,西索大大,就冲你这句话,咱们之前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了,不过我猜八成西索大大自己也知道就算杀了酷拉皮卡,也解不开团长被封住的念力。

“既然这样,没别的事的话请你离开,梵的身体还很虚弱,必须静养。”酷拉皮卡冷冷地下着逐客令。

“等一下哟~♠我还有东西要给小梵梵噢~♥”

说着,西索大大弯腰拿起放在一旁我们先前都没有注意到的背囊,突然丢向酷拉皮卡。亏得酷拉皮卡反应快,及时接住,却还是被背囊上暗含的力量震退两步。西索大大则大步一跨,走到我的床边,在我的瞪视中,他从身后用他的魔术手法变成一只半米长的纸盒。

“别紧张呀~♠这是探病的礼物噢~♥”

我的第一反应是扭头望向窗外。阳光洒在溪流上,泛出鳞鳞波光,海风吹动海边的树林,林梢泛起一波波绿色的波浪,不知名的鸟儿在白色的云间穿梭嬉戏。多好的天气,多么和平优美的风景,看不出半点天灾人祸即将到来的迹象。

“小梵梵不高兴吗~♠不想知道我送的是什么礼物吗~◆”西索大大很轻柔地道,但即使我感冒鼻塞了,也还是能闻出其中的威胁味道。

我一激灵,立刻转回视线。

“不,不,我当然高兴,我只是——在想感谢西索大大的话,嗯,没错,就是这样!”我一脸“你要是怀疑我,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西索大大眯着眼笑起来,“呵呵呵呵呵~◆那就不用了,只要小梵梵不要忘了我就好了哟~♠”

汗,人家只是随口说说,您不用记得这么牢吧!

“当然,当然。”

我看看那只包得极好的盒子,想起我还使唤不了的胳膊,求助地看向酷拉皮卡。酷拉皮卡正要上前,西索大大轻哼一声,夹着纸牌的手轻轻划两下,纸盒“唰”的一下四散开来。看到盒里的东西,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闭过气去。

装在盒里的是一只同高的玻璃罐,样子就和生物实验室及恐怖片里的标本瓶差不多,不,应该说压根儿就是。在一整罐的透明液体中飘浮着一只人的手臂,自手肘处切下,切面干净。手指、指甲、手臂上的汗毛,无一不全,栩栩如生,让我认识到这应该不是什么蜡做的仿制品,而是从人身上切下来的真品。

“小梵梵有没有认出来呢?★就是这只手刺伤了小梵梵哟~◆我可是特意切下来带给小梵梵的喔~♠”西索大大兴高采烈地道。

看着这只令我头皮发麻、胃袋乱晃的断手,再听到西索大大的这番话,我终于体认到一个悲惨的事实。

“西索大大,我终于知道了,你其实一直打从心底里怨恨着我吧?”

我看着西索大大,诚挚地说出这个我刚体认到的事实。

“怨恨到甚至不愿干脆地杀掉我,而要用这种迂回的方法慢慢地折腾我。什么特意切下来的?你咋不干脆把那个人整个儿带来,让我亲手解决,完了还能鞭尸泄愤?!”

我激动地吼完,只瞥了一眼西索大大惊愕的脸,就被胸口的剧痛夺去全部注意。酷拉皮卡紧张地冲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叫道:

“不好,伤口裂开来了!雷欧力,米特阿姨,快来,梵的伤口裂开了!”

之后是一小团混乱。闻声赶来的米特和雷欧力立刻清场,把无关人士——主要就是西索大大——赶到外面,再手忙脚乱地帮我解开绷带和纱布,止血,上药,重新包扎,再给痛得眼泪乱飙死去活来的我打了一针止痛剂。米特还帮我换下被血弄脏的睡衣。

搞定我之后,米特拿出在岛上的无上权威询问到底是什么让我把好不容易有点愈合趋势的伤口又挣开了。这个时候少不得要为突然出现又打扮怪异的西索大大以及那只装在瓶里的断手找个漂亮的理由。

在这危急时刻,雷欧力发挥出我们之前从未发现的瞎掰能力,硬是把西索大大掰成他医科大学的同学,性格有点古怪,爱奇装异服打扮(看得出来),但为人很热情,听说我受伤便来此探望(不幸通过雷欧力与其相识),而那只断手是他从大学解剖室偷带出来的,为的是给我个惊喜,搏我一笑(亏他想得出来,哪个正常人会对一只断手笑的),没想到却是起了反作用,让我只有惊没有喜。

在我和酷拉皮卡无语狂汗地注视下,米特和婆婆倒接受了这一说法,看向西索大大的目光里略带些不满责备。西索大大倒是难得没有添乱否认(我的血总算是没有白流),只是多少有些郁闷。不过也只是一下子而已,西索大大不亏为西索大大,接下来立刻就阴阳怪气地把雷欧力称为“亲爱的雷欧力同学~♥”。看雷欧力明明一副浑身起鸡皮疙瘩外加打冷颤却硬是微笑着接受这一称呼的样子,我和酷拉皮卡都只能同情地看着他,在心里为他祈祷。

雷大叔,你就安心地去吧。死了你一个,还有我们俩。

在雷欧力拼命地明示暗示下,西索大大总算肯离开了。走之前还异想天开地想把标本瓶及断手留下,当然遭到我们一致地反对。于是,虽然很感谢西索大大特意来看我,但他的探视终究还是以不欢而散告终,而且从结果来看,也无法说清他是真的好心好意,还是故意来在我的伤口上踩一脚的。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吃不消,几乎西索大大前脚一走,我后脚就闭上眼睡着了,梦里面被一只持刀断手从天堂一路追杀到地狱。

西索大大引发的风波平息后,我又过了上猪的生活,吃着无齿婴儿的食物。尽管非常缓慢的,我的身体还是在一天天好转起来,至少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无聊的时间也逐渐增多。米特搬了台收音机放在我房里,雷欧力和酷拉皮卡也经常轮流来陪我聊天,读报念书给我听。

旺财继续它的狩猪生活,除了时不时地弄几只猎物回来给我们加菜,还经常给我带回来一些植物(我虽然很感激它,也没办法指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草说是花)和浆果,有一次还叼回了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幼崽。可怜的小家伙才拳头大小,被旺财弄得满身口水和牙印,吓得瑟瑟发抖,让我狠狠地骂了旺财一顿,再让它送回去。估计经此一骂之后,以后旺财看到这种动物都会绕着走。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终于发生一件比较值得庆祝的事:我由无脊椎生物进化到有脊椎生物——可以坐起来了。尽管每天的时间不长,但也够让我感动开心的了。

就在我能坐着进食(还是婴儿食物)的第二天,我迎来了第二批来探病的客人。与前一次不同,这回是米特亲自来宣布他们的到来。

“小梵,你的朋友来看你了!”米特推门进来,微笑着道。

坐在床上的我闻言不由讶异地看向她的身后。又是谁?难不成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受伤的事了?

“亚卢嘉?!伊尔弥?!”

待看清跟着米特进屋的二人时,我只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很好!先是西索大大,再是伊尔弥,干脆也把幻影旅团的人叫来开个Party吧!金,我实在对不起你,你煞费苦心为小杰和米特找到的隐居地就这样被我给曝光了。

惊讶地几秒种,我还是漾开笑容欢迎道:

“伊尔弥,亚卢嘉,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伊尔弥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长裤,一头长发还是一如既往地令所有女性同胞羡慕嫉妒得黑亮滑顺。黑珍珠一般的双眼在白皙光滑的脸上显得更大更黑,可惜仍然如瞎子般没有半点神采。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亚卢嘉也还是一身日本娃娃的造型,印着繁杂花纹的漂亮和服,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黑色短发,标准的小碎步,举止神态间满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淑女风范。白净粉嫩的小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闪动的目光还是表露出她内心压抑不住的激动之情。

米特像是察觉到屋里异样的气氛,笑道:“那么,你们慢慢聊,我下去忙了。”

“好的,谢谢你了,米特姐姐。”

米特一离开,亚卢嘉立刻迈步走到床旁,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我。

“老师——”

不待亚卢嘉说出之后的话,我立刻打断招认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被刺了一刀,死不了,再养一段时间就又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你看看,我现在也不挺好?”

“一点儿也不好!老师的脸色好难看,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亚卢嘉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地打击道。

我小心地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糟吗?这几天我还倒真还没有照过镜子。”

“只比死人多一口气。”伊尔弥也来落井下石。

喂喂,你说的是你自己吧,伊尔弥大哥!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和我谁比较像死人!

“我又错了,那个时候就算是要打昏老师,也应该把老师带走的。”亚卢嘉喃喃道,一脸失落懊悔的表情委实令人心疼。

我叹口气,“亚卢嘉,过来一点。”

亚卢嘉依言又向我走近一些,我抬起那条完好的胳膊摸摸她的头。不亏是和伊尔弥同出一宗的,头发就是柔顺光亮,手感极佳。好,我决定以后有机会要多摸几下,以弥补摸不到伊尔弥那头长发的遗憾。

“听好了,亚卢嘉,我这次受伤不怪任何人,甚至都不怪那个伤我的男人,他也只是想要活下去,任何为生存做出的事都不能简单地评价对或错。这次的事若真要怪某个人,那也只能是怪我自己。我太天真,也太自以为是了。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这次受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让我尝到了教训,这世上知道和做到并不是一回事。不管怎么说最后我还是活下来了。在我说话的当儿,这个世上的其它地方肯定正有人在死去,也许是死于病痛的折磨,也许是寿终正寝,也许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也许只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什么原因都不是,只是时间到了而已。死亡的形式有多种,生存却只有一种,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只有我一时说话太急而喘气的时间,窗外风吹动树木发出一阵阵沙沙声,溪流欢快地唱着属于它的歌。

亚卢嘉垂着头道:“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伤害老师的人。”

我笑笑,“这个没关系,其实我也不能原谅他,害我在床上怪无聊地躺了这么多天。”

我看向静默不语的伊尔弥,歪着头笑道:“不过,伊尔弥,你是来探病的吧?空手来探病可不太好吧?花也好,水果也罢,多少也该有点表示吧?”

伊尔弥平平地瞟了我一眼,将手伸进口袋。

“礼物的话,我有带。”

本想趁机挖苦一下伊尔弥,没想到说不出话来的人反倒是我了。我好奇地看着伊尔弥从袋中掏出一只小瓶子,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别又是手啊脚啊的,我可受不了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伊尔弥毕竟不是西索那BT,某些方面还是很接近正常人的。

“这个揍敌客家特制的伤药,可以加快伤口愈合。”伊尔弥语调平淡地介绍道。

揍敌客家特制的伤药啊?效果肯定不错吧,毕竟当杀手的受伤是经常的事,再加上他们家还有受刑的特训项目,久病成医嘛!我立刻高兴地伸手接过。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喽,谢谢了。只有这个吗?虽然当礼物是不错,可也小了一点吧!”我贪婪地盯着他的口袋。

伊尔弥迟疑了一下,才勉强道:“要是你想杀掉那个男人,可以给你优惠。”

……这个就不用了!也不需要了,已经有人抢先代劳了。我想到那只装在罐里的断手,胃里又是一阵不适。

“这个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想给你们家当半辈子的女佣!”我没好气地道。

伊尔弥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门上响起两下敲门声,酷拉皮卡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个装有茶水点心的托盘。

“米特阿姨让我送这个上来。”

他对我说完,对亚卢嘉笑了笑,转向伊尔弥时,表情则有些保留。

上完茶水,酷拉皮卡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我床边。我乘机把伊尔弥送的药拿给他看。

“你看,是揍敌客家的伤药,据说对伤口愈合很有效,是伊尔弥送的喔!”

酷拉皮卡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小瓶子,向伊尔弥点了点头,冷漠的神情有些释然。

“我想雷欧力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他正为你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而伤脑筋呢!我待会儿就拿给他。”

“噢,对了,正好麻烦你帮我把那把短刀拿来,就在我的行李里。”

酷拉皮卡吃惊地看了我一眼,但没有多问什么。他走到房间角落的柜子里开始翻找。团长大人在交出我的同时,也没有忘了把我的行李拿到医院;而西索大大上次拿来的那只大袋子里也全是我留在天空竞技场的东西,这样一来除了被绑架期间换下被拿走的几件衣物外,我所有的行李物品都到齐了。

酷拉皮卡将那把短刀放在床沿上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我对他感谢地笑了笑。

“谢谢。还有,酷拉皮卡,你能不能再帮我把这瓶药现在就拿给雷欧力?”

酷拉皮卡看看我,又看看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揍敌客二兄妹,迟疑了一下道:

“好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

目送酷拉皮卡消失在门外,我指着短刀对伊尔弥道:

“不好意思,伊尔弥,恐怕又要辜负你的好意了,刀,你还是拿回去吧,在我手中它跟废铁差不多。”

伊尔弥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问道:“为什么没有随身带着?”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谁说我没有随身带着的!”

“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这把刀太锋利了,我怕会杀了对方。”

犹如彗星光临地球一般得少见,伊尔弥脸上露出明显可辨认的可以称之为表情的变化——他露出迷惑的表情。太感动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能猜到小伊在想什么。

“对你们来说大概是很难理解的吧!”我笑眯眯地解释道,“不过你们难道不认为杀人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就算是弱小如我,也能借助工具杀掉一个人。正因为是如此容易简单的一件事,所以我才更不想做,人生在世,要做的话当然应该去做更有挑战性的事,像是不杀人,不轻易改变,不随别人的心意,只做我自己,这样的人生才有趣啊!”

以伊尔弥和亚卢嘉的聪明能干,不难听出我是在拐着弯说他们的人生无趣。看他们一脸凝重严肃的表情,我不禁得意地笑出了声。我轻咳两声,又道:

“骗你们的啦!事实是那个时候我吓都吓呆了,哪还记得身上有带刀这回事!你们不会真以为我这样一个没受过相关训练,又无类似经历的平民在生死关头还能保持住清醒的头脑?!我当时还记得要逃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话倒也不假,如果我当时没有被吓坏,应该能想起玛莎送我的迷药,这样我就既不用杀掉那个男人,又能保住自己安然无恙,两全其美地破掉团长设的局。现在想起来真是懊悔地要捶胸顿足,下次——呸,哪有下次,没事咒自己干吗!

伊尔弥像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明白了,那么伤好以后就开始训练吧!”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说啥?啥么训练?”

“杀人的训练,多经历几次这样的危机,就能适应了。”伊尔弥一本正经地道。

呃,伊弥尔大哥,我可不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你对我意思,想把我训练成你家媳妇的候选人?要不然要我会杀人干吗?能赢得你小伊的芳心当然是比天还要大的好事,只不过这么快就谈婚论嫁是不是匆促了一点?而且从已有的例子来看,像是桀诺老老爷的媳妇——可能已经没了吧,又像是席巴老爷的媳妇基裘夫人,似乎当你家的媳妇并不是一件安全健全的事儿,这种高难度的事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伊尔弥,我想你太看得起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训练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狠心地拒绝道。

“不可能每次都是这样好运。”伊尔弥言简意骇地道。

“大哥,老师不需要这样的训练,她有我在。”

亚卢嘉突然插了一句进来,我和伊尔弥的视线不由都转向她。

“你是杀手,不是保镖。”伊尔弥无情地指出这一点。

“我会在危险发生之前先杀了会对老师造成危险的人。”亚卢嘉坚定地道。

天啊,亚卢嘉,就算以身相许也不足以表达此刻我对你的感激之情。我抹掉感动的泪水,对正闪着火花对视的兄弟二人道: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还没咽气呢!就算你们俩打得头破血流,也得不到半分遗产的。”

两双大大的黑眼睛一齐瞪向我,看起来似乎都不太欣赏我的玩笑话。不过我也不是旺仔牛奶,再瞪我也不怕被你们喝掉!

我正色道:“好吧,玩笑话到此为止。两位,请听好了,我的人生由我作主,你们觉得天真也好,愚蠢也罢,那都是你们的事,请不要擅自将你们的理念价值观套到我头上,一加一并不总是简单地等于二。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请不要因此而抹杀我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不会用刀,不会用枪,不主动伤害任何人,不夺走任何人的生命,这是我选择的生存方式,即使因此活不到十九岁的生日,我也认了。请记住,我是和你们同等的人,OK?听明白了吗?”

伊尔弥用他毫无神采、宛如一口枯井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也坦然看着他。然后,仿如有一颗流星掉进这万年枯井,伊尔弥死气沉沉的双眼突然焕发出一丝奇异的光采,而他一向或是水平或是下垂的唇角也奇迹般地往上扬起一些。

“我知道了。如果工作没有排满的话,我也许会去你的墓地看看。”

说完,伊尔弥上前来取走了他的短刀。

我暗暗白了他一眼,松了口气,微笑着看向亚卢嘉。

“我会尊重老师的决定,希望老师也能尊重我的。”亚卢嘉认真的道。

“那是当然。”

亚卢嘉点点头,转向伊尔弥。

“大哥,请离开,老师已经累了。”

喂,亚卢嘉,我很欣赏你察颜观色的能力,不过这么跟你大哥说话不太好吧!

“记得偶尔回家,否则妈妈会哭的。”伊尔弥又恢复原来的面瘫脸平声调。

“知道了。”

“等等,我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亚卢嘉,你不跟伊尔弥一起走吗?”我打断他们道。

“是的,老师,我决定留下来照顾老师。”亚卢嘉扭头看着我回道。

我一惊:“亚卢嘉,这个,谢谢你,但是——”

“老师刚刚说过会尊重我的决定的。”

好家伙,翅膀硬了,学会用我的话来堵我了。

我无言了一下,道:“可是我已经有米特姐姐、酷拉皮卡和雷欧力来照顾我了,已经足够了。”

“照顾的人怎么也不会算多,而且我不放心他们。”亚卢嘉冷静地反驳。

这倒也是。

“我会支付在此期间的住宿费和食费。老师,还有别的不让我留下的理由吗?”亚卢嘉又加了一句。

我思来想去,似乎还真没有不让亚卢嘉留下的理由。而且要是亚卢嘉留下的话,酷拉皮卡就能得到解放了。尽管不知道他原本用这段时间干什么,不过老把他困在这,我总觉得怪于心不安的。

“好吧,亚卢嘉,你就留下吧。”我占了便宜还卖乖地道。

亚卢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很快又变回冷冰冰的样子看向伊尔弥。伊尔弥看了她一眼,朝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亚卢嘉,帮我送一下你大哥。”我对亚卢嘉微笑道。

亚卢嘉乖乖照办,跟着伊尔弥走出房间。他们一离开,酷拉皮卡就走了进来,估计他就待在不远的地方,准备着我一呼救,就立刻冲进来。

我请他将米特和雷欧力一块儿请来,等亚卢嘉回来,就向他们宣布这一消息。米特倒还好,顶多有点讶异于我的人缘还真不错,连这么个小姑娘都抢着来照顾我。雷欧力和酷拉皮卡却是知道亚卢嘉的身份,不禁对她会想留下来照顾我感到吃惊且大惑不解。尽管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可当我请米特给亚卢嘉找个房间安置下来,两人一起离开后,就忍不住抢着问我。

“喂,小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伊尔弥那家伙来看你就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他妹妹都要留下来,还说什么要照顾你?”雷欧力口气恶劣地道,显然对伊尔弥和亚卢嘉不满已久。

是弟弟。我在心里纠正。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酷拉皮卡皱着眉问。

没有目的。我在心里回答。

“那家伙和小梵你是什么关系?这么巴结你!”雷欧力斜着眼道。

纯洁的师生关系。我在心里澄清。

“梵,你——”

“好了。”我打断两人的瞎猜。“你们俩就别猜了,我和亚卢嘉的事一时半会儿没法向你们解释,但是请相信我,她绝对没有任何坏心思。”

“但她毕竟是揍敌客家的人,而且——总之,我们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但是我也同样相信亚卢嘉,她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到我的事!”我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

雷欧力还想说什么,却被酷拉皮卡拉住。

“好吧,梵,我们相信你的判断,你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

雷欧力虽然看起来还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再多纠缠。

这个稍显沉重的话题结束,我立刻高兴起来。

“不过,这样一来,酷拉皮卡就不用再被我困在这了。”

酷拉皮卡愣了一下,“没有的事——”

“酷拉皮卡,我虽然不知道你原本有什么计划,但一定不是为了我留在这座小岛上。现在有亚卢嘉接替你,你也可以去做你的事了。”

“梵这是在赶我走吗?”酷拉皮卡开玩笑道。

我却点头:“没错,我就是在赶你走。朋友是在困难时可以伸出手寻求帮助并能得到的人,却绝不是困住他前进步伐的人。我不知道酷拉皮卡你打算前往何方,我还是会对你说一声:去吧,不用担心我。”

酷皮皮卡久久地凝视着我,双眼中有情感的浪潮在翻涌。最后他深吸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得说梵你这是喜新厌旧,利用完了就甩开的做法!”

我吐吐笑头:“哎呀,糟糕,被酷拉皮卡你看穿了!”

说完,我和酷拉皮卡都不禁笑了。

雷欧力状似不满地嚷嚷道:“小梵,你也太偏心了,光想着给酷拉皮卡放假,还有我呢!”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你有啥要紧事可干?不就是学医嘛,现在有我这样一个现成的病人给你练手,我还没问你要实验费,你就该偷笑了!”

看到雷欧力一副悻悻然的表情,酷拉皮卡再一次忍不住露出笑容。

酷拉皮卡退位,由亚卢嘉接替的事就此定了下来。在交待了亚卢嘉若干要注意的事项,又叮嘱了我N遍之后,酷拉皮卡在我们的欢送下离开鲸鱼岛,踏上未知的旅程,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相信在未来的某个地点还能再次相遇,一起开始新的冒险(怎么觉着我好像抢了小杰他们的台词)。

对于亚卢嘉的接任,倘若雷欧力等人开始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他们的疑虑很快便被她的实际行动打消掉。亚卢嘉不但完美地完成了酷拉皮卡原来的工作,在某些方面还有超过的迹象。对于我不高兴吃药、想吃更成人一点的食物的耍赖撒娇,她能在面无表情地听完后,断然拒绝,采用我虽然讨厌却是对我好的做法;而对于我的碎碎念和哭诉,她也总能耐心地听着,还时不时地给些回应,让我快乐地念下去。

除了照顾我之外,亚卢嘉还主动揽下照顾旺财的工作,除了米特和婆婆,旺财就只肯亲近她了。有时在米特和婆婆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她还主动下厨为我煮汤熬粥,至于她的手艺,只能让人再一次赞叹揍敌客家的杀手教育。甚而至于有时厨房里没有食材了,她还能跑到树林里弄几样野味回来。实在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整一个儿未来的贤妻良母——不对,好像柯特也是男的,怎么这年头有希望成为贤妻良母的都是男生?!

在这样全方位的照顾下,我的伤势却是以令人郁闷的速度痊愈着,虽然用上了揍敌客家的秘药,也没有多少起色。这当然不能说他们家的药不好,也是假冒伪劣产品,只能怪我自己没有人家的小强体质。

这期间唯一发生的重大一点儿的事是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只包裹。

“这是什么?”

我瞪着这只.5米大小的纸箱,与其说是问亚卢嘉,不如说是在问我自己。

“不是炸弹。”亚卢嘉尽责地回答。

我伸出双手掂了掂,与它的大外形不符,重量轻得出人意料。

“是谁寄来的?”

“包裹单在这,不过没有寄件人的名字,老师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去查。”

我看了一眼亚卢嘉手上的包裹单,在寄件人那一栏被人用荧光笔画了一个大大的扑克牌符号:♠。我嘴角抽动了两下。

“不用了,我知道是谁寄来的了。”

我继续瞪着这只纸箱,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里面跳出一只兔子来。我想起上次西索大大送的所谓礼物,揉揉太阳穴。犹豫了再犹豫之后,我还是没有勇气自己打开,只好对亚卢嘉道:

“亚卢嘉,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开它?再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当然可以,老师。”

亚卢嘉开始拆箱,我把视线转到另一边。

“看到是什么东西了吗?如果是恶心让人倒胃口的东西,就不用跟我说了。”

“不是的,老师,是纸牌。”

“纸牌?”

我诧异地扭过头。纸箱被干净利落地切开,散成几瓣,箱底立着一座用扑克牌搭成的完美的纸牌屋。看起来仿佛一口气就能吹倒,实际上却是坚固地渡过了相当长的一段航程。

“没有胶水粘过的痕迹。”亚卢嘉仔细地看了看道。

“我知道是用什么粘起来的。”我无力地道。

用念来粘纸牌,这样的大手笔大概没有几个正常人会做得出来。

纸牌屋啊!我记起前两天穷极无聊的时候,曾让亚卢嘉帮我支了个桌子,试着搭纸牌,却无一不在用到个位数的纸牌时就失败了。我想除了身体不适之外,失去了那特殊的体质才是最主要的原因。看来除非是奇迹发生,否则以我的笨手笨脚,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希望再搭成功一次纸牌屋了。西索大大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这点才送来这东西的?还是他还在记恨着那次我头一回在半小时内搭纸牌成功的事?

说起来,西索大大还真是小心眼又爱记仇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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