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赵真是在未时即已进宫,我听取了赵真的建议,选戴的饰物俱是皇后沈昭月赐下。不过我现在可后悔的紧,因为过于繁多的金银饰物已将我的脖子都快压歪了。但我见皇后的眼光在我身上停留时,是表现出满意的神情。
入得禁宫内院娘娘所居大殿,不知守侯有几时,方有一名尚仪奏请皇后娘娘升座。在礼乐声中随尚仪版奏声向上位拜了三拜。
其后内眷们随在皇后娘娘的华盖警跸后在满是奇花异草的后宫花园里溜达,见那些同来的命妇们露出满还心喜、受宠若惊的模样时,我当时的心里却是暗暗叹气。好不容易见皇后降车在一处花厅落坐后,才松了口气。可这还是一日受苦受难的开张之时。
娘娘与众内妇俱坐与上,而我随其来的外命妇们多数只能在厅下站着。因着赵真乃是沈家家主夫人,又被受封为一品国夫人,便被赏了座。我并非是被封的命妇,只能站在下首。
在内外命妇们都对着沈皇后歌功颂德之时,我只在此时研究各人的穿戴,只见这些外命妇们衣着近似,唯有那霞帔上面绣着的花纹不同,有绣孔雀的,有绣鸳鸯的,赵真的霞帔上所绣便是山雉,心里推想这些花纹大概就是所谓命妇的品帙吧。也有些女人仔细打量起我来,我想也难得有人对我好奇,毕竟我的衣裙非是命妇的打扮,且我目前作的仍是在室之装。其实我想了许久,后来还是决定不作妇人装束。当然此中原因甚多。且目下我的肚子被宽大的裙叶罩住,不明确说出来,想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沈玄清的老婆为父守孝,沈玄彻的老婆随夫在外,此次并没进宫。
到得酉时交尾,在六尚的奏请声中,皇后与诸妃终于起了座,上了朱辇,前往大殿行去。却未曾想到,这还是苦难的序幕。
大殿内男女分坐两旁,我被沈皇后破例赐了上席,又因为是沈家的人,便与赵真同坐于一桌,男子们俱在大殿的另一方,金碧辉煌的殿堂上端坐着皇帝陛下徐仲堪与沈皇后。那昭月皇后头上玉翠堆盈,胸前璎珞缤纷,玉珂琼珮,动摇有声,衬着花容雪肤,光彩照人。只是一张冰容,似无物可化解冰霜。其实我若在她位置,时时担心,夜夜含愁,也未必会高兴到那儿去。要知道当今永丰帝虽宠爱于她,可三十年间宫内未曾闲过,妃嫔姬女也是无从断过。不过她沈昭月在三十年来还是稳坐后位,料来也还是有些手段的。
身前条桌上雕花金盘承放着食烹异品、果列时新,葡萄美酒、水陆珍馐,齐齐楚楚,琳琅满目,自不必说。可是在殿内的列席人等,却迫于帝威,不敢敞怀以待。
隔得数丈,对面的诸席上的人物除了有限数人外,皆不大认识。我比较留意的是冯某人的那张桌子,却见传闻的副使并未在席上露面,冯紫衣右首下却是满面虬髯的汉子,也是紫衣华服,绶佩俱全,我暗暗猜想是否是那日里沈朗与我说的卢荣近。我从披风阁严某人那里略微知道了些这卢荣近本是一山中修道之人,因着琅邪鲁氏的关系投于崔承业门下后甚少露脸,天下只闻其人,未见其面。我搜索记忆半晌,认定我未曾在崔承业府里见过他。只是他满面的胡须,是否有掩盖身份之嫌呢?
伴着酒席便有那乐伎献上歌舞,可我基本上不敢兴趣,强撑着精神熬了一阵,终于没能继续撑下去,开始打起哈欠来。只是等一下还要为皇后娘娘献歌,且司礼太监已言明须待戌亥相交,只得强撑。
“妹妹、妹妹。”腰间被捅了一下,手一滑,醒过神来。
天哪,我竟然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我茫然不知何事,四下观望,却见满殿的人物尽瞪着我。不会是我还做了其他不雅的事吧,我下意识抚了一下嘴角,还好,没流口水。
身边的赵真小声道:“娘娘问你话。还不快回。”一脸惊俱。
我收起精神,细细探看席上众人,不只何时有人已在殿中展开了一幅画轴,一丈有余,上绘花鸟山水。什么时候停了歌舞,赏起画来了。
那展开的山水画旁立着一位男装美人,当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我脑袋里打圈圈,究竟那皇后娘娘叫我所问何事?
我定了定心神,起身趋前几步,施下大礼:“娘娘……”
话尚未言尽,沈皇后道来:“樱若儿,哀家瞧你看画看得这般入神,莫不是有什么心得,无妨道来。”
我顿时张口结舌,啊,我什么时候看画看得入神了,我可是一直在打瞌睡,好不好。我瞧了瞧那画,方发现自己以手撑头打瞌睡时,那角度确实像在看画一般,真是的。我不知该如何回话,总不能实话实说吧。顿时一头冷汗直冒。
斜眼见那画旁的男装美人嘴角上翘,现出一个美丽的弧形,可我明白知道以她站立的位置,早瞧见我实际上是在打瞌睡,心里现在定当是在嘲笑于我。
急中来智,有了。遂上前奏道:“回娘娘话,樱若对绘画一门并无专攻,不知道好歹。只是仔细见这画,心里有了几句诗罢了。”
眼见娘娘微微颌首:“喔,说来听听。”柔声入耳,顿如六月天降冰雪,通身舒泰。
我立起身来,作势正正衣裙,往画前慢慢跺去,一步一句,口中吟咏:“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环首四顾,果见四下均随着着几句诗句沉静下来,顿时鸦雀无声,众目光尽盯着我的举动。
我心知这剽窃一招果然不错,成功过关。迅疾转身,面带微笑,朝向帝后:“人来鸟不惊。”
满堂静默。
“好!”半晌方见回音。出声的正是身旁的男装丽人。
“好诗,果然不错,见地非凡。小姐一阕诗正道尽程大师心血所绘之真谛。”话音一出口,方知身旁这位丽人是男非女。
“确实是好诗。言简意重,意韵悠长。”上位开口的却是帝王。
帝王一开口,席上众皆回过神来,一片道好声。
我瞄向左首沈朗,朝他现了个鬼脸,一脸的得意。眼中余光却似在空中与一道眼光相遇,再寻索时却毫无踪迹。心中奇怪。
难道是?我双眼直朝想冯紫衣那桌望去,满心狐疑。
正在搜寻间,有太监托着紫金盘来到面前:“樱若小姐看赏。”原是帝后均有赏赐下来。伏下身去,道了万岁,方才接下。
“嗬,嗬。”将身体内的浊物排尽后,果是一身清爽。
整理衣裙时,心中又想起刚才的事来,透了一口长气,好险,幸亏小时念的书不错,还记得这么几句,顺利过关,反正没有人找我对质。剽窃了就剽窃了。
恭屋外传来声响:“小姐可好了,马上就轮到了。”
“扑拉拉”一声,一只夜鸟从头上掠过,声音甚轻,却仍灌入耳中。
“乌鸦?”我下意识的道。心里透出一丝不安,也不能怪我这么想,因为从古至今,中国人都是认为乌鸦是不祥之兆的,而且多数时间好象均是在那种凄凉夜幕里出现。
前面领路的女官回首笑道:“小姐听错了,是夜枭啊。”
夜枭便是猫头鹰了,我闻听后心安不少,可是那丝不岸之感仍在心头盘踞。
这种感觉自我在大殿上露面后即有,在赏画后更甚。我是个粗心的人,可是也不会完全迟钝道有人紧盯着你看了数个时辰还不自觉的地步。我心里有些打鼓,为什么在冯紫衣身旁的不是名为副使的柳心毓呢,那个胡子拉喳的究竟是何许人也?是不是那个卢荣近?传言中崔承业背后不曾露过面的第一谋士?我搜过记忆,记忆库中毫无此人形象。我确定。
夜已近三更,可是殿上却还酒色正酣,君臣间已有些失了拘束。便连那些贵妇人也失去了往日的矜持端庄娴雅的举止,一个个连番向皇后沈娘娘敬酒,一个个软喘娇嗔,粉面声春,坐席上耳目触处,钗镯动摇,环佩丁冬。永丰帝与那些臣下行止间也开始有些放浪,唯沈皇后昭月娘娘依旧沉稳在心,面目如水,不见波澜。
惟有这种女子能在这时还能把持一贯的气度,莫说是个男人,即便是我这个同身为女子的人,也想知道她究竟会在何时才会有失去冰霜。
“妹妹。”一边的赵真在唤我,这几日她已开始向我表示好感,我想这与我那日向沈朗点破梦宜一案的关键不无相关。
原是司礼太监已在向我频频示意,方知已到了我上场的时候。
我无可奈何点点头,豁出去了。
我跨出条桌,站立殿中,朗声道:“小女子樱若今为娘娘寿诞献上两首歌曲,以博娘娘。”语毕,拍掌传声示意已在殿下等候多时的人。
鼓乐顿起,美人登场。
我事先选定的歌曲俱是李丽芬的歌,《爱不释手》与《爱江山更爱美人》,备用的是《得意的笑》。歌词都已呈交沈昭月阅过,沈朗道不仅娘娘,便连皇上也看过,甚是满意。有这些作底,我便不再担心是否犯了避讳。唯有不准的是须另行选择伴奏的人,这也好办,沈府内自有鼓乐。
前奏雄浑,更配以鼓乐男音合唱伴奏,托出一派古典武侠氛围。然后英雄美人相继登场,演绎传奇。香草彩色婵衣,鬓挽乌云,两腮似桃花般鲜丽,雅淡梳妆,却也丰韵自绕,尤胜胭脂三分;玉蘅男装登场,飒爽风姿,俊朗的五官,利落的行止,不让须眉。我要的就是二人同台亦歌亦舞。
二人一登场直叫人击节同歌。
《爱不释手》的前半段调子稍低,少几分豪迈,而多了几许女子的委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俨然是是你情我意,低诉衷肠的光景。
到中场时逐渐男性角色的色彩就加重起来:“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到后半段,二人嗓子全然放开,抖落一派的豪放大气:“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啊爱不释手你的美啊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啊爱不释手你的美啊让我抱得美人归。”
我轻轻和着曲乐击桌,沉浸在殿中奇情女子的演唱中,我不觉浮想连篇,倒也好似自己与所爱之人纵马江河,裹胁一身烟尘,与爱人同声共息,一生伴老。
果不其然,这歌一出,举坐皆惊,便连昭月皇后也是频与永丰帝含笑对视,春意摇闪间,容光焕发,气态倍觉娇艳,早已不是先时的冰霜满面。心里顿时觉得得意万分。我一一扫过殿上男女,众人皆在仔细观赏香草、玉蘅二人的歌舞,也有数人目光停留的地方却在我的身上。
沈朗自不必说,我点点头对他笑,示意他先时的担心全是不必要的。
他座旁的赵斯君见我望过去时,不知为何也对我笑着回应。
到得看着冯紫衣时,方知他与那大胡子已不知盯着我多时了,我平静的瞧向他,不露神色,既然已决定从此再不与崔承业有所交集,连这些人也从此当作路人吧。倒是对大胡子多瞧了几眼,可惜无法看透脸面,也就不再留意。
哎,既然这些都是些路人,又何必去操心呢?
一曲歌毕,《爱江山更爱美人》紧接登场。
这一曲可是能与前者媲美的,与其可称双姝,意境、风格都是一致的。
“道不尽红尘眷念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在美人口中道出,就这样听着听着,不由得坠入,仿有美人如玉,忽地含笑回头……
只可惜,这世间真英雄既少,真正的美人,只怕也是难得一见。英雄美人的惺惺相惜、互相映衬,更向何处找寻?
蓦地睁大眼睛细看,心中直道:“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陡然间心神全乱了。
怎么可能?任一个有理智的人怎又会全然不顾自身危机,身入对手腹地?难道天子、天子,便当真有天大的胆子吗?
闭上眼睛将记忆中思绪一丝丝抽离出来,是的,断不会错的,那种思考时的动作我曾在他书斋内见过多次,再也不会认错。一点点的,将食指上的玉环转动,先往内侧转,再往外侧转,就这样反复多次。是的,我绝不会认错的。
心绪全乱,混杂无序。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为我不成,我月前与柳心毓说的话,是不是已传入他的耳中?他依旧不死心,此番前来全是为了我?这种想法冒出头时,不讳言我的心里冒出莫名的虚荣感。
不会的,我心里稍一冷静,即判断道,从古以来,从无有帝王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去冒这种生命危险,即便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我也不会相信的。
那是为了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两国间递交吗?那恐怕也无须帝王亲自出面吧?何况他隐藏自己容貌,混迹于使臣间。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事情?难道他就不怕为人所趁,失了性命吗?这个笨蛋!这不叫有勇有谋,而叫愚蠢至极!
心中分寸已失,面上也只怕失了颜色。
这边脑袋里转了不知几转,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妹妹、妹妹。”身旁的赵真又在呼叫我。
又有什么事了,我茫然四顾。才发现在我心乱如麻之时,殿上众人眼光又全聚到我身上来了。
幸好又是沈昭月解了我的困境:“樱若儿,你认为云公子可好,可合你心意?”
啊?什么意思,他人好不好,关我屁事,没事做又把我扯出来干什么?我一头雾水。
见殿上诸人眼神来回看向我与另一个人,方知那什么云公子便是那先时在赏画时的状若女子的男人。约有二十余几的年纪,细致的五官宛若娇柔女子。当时念诗时曾看了几眼,若不是现在明知他的男子,只怕我还是会认错的。
为什么要问我他好不好?眼见他脸色已全无当初冷静沉稳之气度,如果我要是没看错的话,好象他似乎有点气急败坏?不知道我有无看错。
我下意识地往冯紫衣那桌望去,却见那张被胡须全掩的脸似还在紧盯着我。
沈朗呢?我看向他,却见他只看着我皱眉。大哥,究竟什么事情,好歹提点一下好不好,我感觉不仅头在冒汗,便连脚底都已汗流成河了。
这思绪虽转得快,可我还是没能抓住重点,那就是究竟要问我什么事情?
没人再提醒我,我眼目触去,殿上一片冰冷。
我清清喉咙,拼了,问我那什么姓云的好不好?是吧。
“小女子认为不好。”先答了再说。
一片哗然,我抬眼见上位的帝后也变了脸面,沈皇后已眉头紧蹙,一派恼怒之态。那对面的云公子更是脸上五颜六色地在变化。
我还来不及再细观其他人,皇帝陛下徐仲堪开口道,言辞甚历:“建康云氏乃八大氏家,云公子博学多才,文武兼修,难道你认为不能与你匹配吗?”
什么跟什么呀?
啊?匹配?搞什么东东?我?他?我张大嘴,伸出手指点点自己,又点点姓云的某人?有没有搞错?乱弹琴!是谁呀?是谁在乱点鸳鸯谱?
我四下不及观望,赵真在旁扯我的裙子:“妹妹,还不谢罪。”
谢罪?谢什么罪?不过还是醒过神来,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惨了,想来是不知我或者是那姓云的作了什么举动,皇帝或者娘娘一时动了什么神经,决定学做月老,被我搅了场。可是那姓云的为何不出面推脱,竟把话题落到了我身上?
想来是那姓云的什么东东出身八大氏家,自持身份,不想惹恼君上,借词将话柄压在我的身上。是了,定然是这样的。
我该怎样脱身?
啊!有了就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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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无妨帮我想想台词,我该在这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