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儿缓缓地走过祥禧宫中的红毯,红毯铺成一条直线,红毯两边有规则的分散立着四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栩栩如生地从根部到顶部盘着条祥云蛟龙。
薄缎的裙摆如流泉般轻轻流曳过红毯,一直到红毯的尽头。
红毯的尽头,皇帝微微笑着站在台阶的最上端看着她。
那样的微笑太温和,在满室烛光的映照下,英俊的让人心痛,让惋儿有些错觉,仿佛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直直地走到那个男人的怀里去。
然而她终究没有去,在台阶下,她跪下来行礼。
“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还这样说吗?”皇帝的声音近在耳边,她闪了闪眸子,感到皇帝的右手落在她左肩上,温热的感觉透衫而来。
“惋儿知罪……”她改口,却被突如其来的掩住了口,皇上的左手食指贴在她唇上。
“嘘……”皇帝的声音几近耳语,带着几分暗哑,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惋儿经历过很多大场面,但此时此景也不由的有些冒汗,好像整个宫殿都缩小了,空间变的那么狭窄,也就是容的下他们二人而已,空气变的燥热,觉得胸腔缺氧,却又不敢用力呼吸。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皇帝的右手离开了她的左肩,左手也不知何时滑到了她的腰上,她睁大了眼睛,身体上的感觉却依然那么敏感,他的手指哪怕只是微微一振也能触痛她最深处的神经。
她努力想集中精神去听清楚他的话,然而在他熟练营造出的暧昧氛围中,却禁不住的沉湎。
“只是一夕之间,”他转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嘴巴就在她耳边低低地说话,热气不断拂上她敏感的耳垂,她的脸红了。
“所有的人都帮你说话,你费尽心机抢得的头衔变成了你委曲求全冒生命危险为主子卖命?”他的一只手滑上她的颈项,然后停在那里不动了,形成一个松松的掐势。
“甚至连白梗都改变了立场”他在她肩上,眸子亮的惊人,只是她看不见。
但是足够她在更暧昧敏感中清醒过来,一瞬间,他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颈上的细小寒毛也立了起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再问一遍。
她僵在他怀里,却没有挣脱,背对着他很久很久,而什么话都没有说。
很久之后,皇帝牵着她的手穿过一道宫幔,坐上龙床,惋儿站在他跟前,却没有看他。
皇帝一直都牵着她的手,所以皇上看到了那串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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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可以有这样的手链,手链的材料居然是整串又圆又大的莲子,在满室烛火的映照下如玉般温润。
惋儿奇怪他竟然没有追问到底,转眼看他,却见他紧盯着她的手腕。
“皇上”
只见他淡淡一笑,放开了她的手。
“你是不应该存在的,太后如果知道你的身份,后果会很严重。”
“太后会怎样?杀了奴婢吗?”她一向听说皇太后的厉害。
“你的口气好像太后是个嗜杀成性的人,”他不高兴了,冷冷地站起身来。
“奴婢不敢”她当然也听说过皇帝的孝顺。
“不敢?朕现在真的怀疑你虽然一付柔顺的样子,但再大胆的人不敢做的事,你都做了,真不知道什么才是你真正不敢的?”
“皇上恕罪,奴婢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见他发怒,惋儿赶紧跪下来,却没有多少诚惶诚恐,“奴婢没什么机会拜见太后她老人家,自然对太后不了解又充满好奇,会那样说只是奴婢的好奇而已,并没有一点非议太后的意思。”
他没有接话,任她跪着,只是高高在上地很深思地看着她。她低着头,所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发上那支横插的粉玉梅花,在发间闪着如水然而冰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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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非要入宫?”他的声音不再冰冷,却有着真正的疑惑。
她依然跪着,然而抬起了头,直视着皇帝的面容,刚动了动唇,又听皇帝道:
“说真话,你不至于认为朕连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吧?”
“是,奴婢不敢再欺瞒皇上,桐姑娘从小体弱多病,奴婢代她入宫一是为了免她入宫经受这些勾心纷争,二是奴婢的确有私心,渴望宫中的荣华富贵。”
“哼,恐怕第二个原因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皇帝冷哼,“说什么为了桐姑娘好,朕的宫中有天下最好的医生,有天下最好的药材,任她什么病治不好的?你若真为她好,就更应该让她入宫来。”
惋儿没有辩解,只是很淡很淡地微笑了一下。那样淡的微笑却碰痛了皇帝的自尊,对他而言,那个浅浅的笑窝竟是比世上任何嘲讽的语言都更让他狼狈。
可是在那样的狼狈中,却又有一种淡淡的欣喜,她真的不是一般的闺中小女儿,对皇宫,对皇族自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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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生日是荷花盛放的时节,每一个刚入宫的人都可以在那里认识很多人,知道很多事。
盛装的场合,到处是衣香鬓影。拜寿的人中什么官品,什么身家都有,繁多却不纷乱。按照宫中的等级,第一个向太后拜寿的是皇上和皇后夫妻,接着是四妃带着各宫贵人、美人、才人、采女等给皇头后祝寿,宫里的太监,宫女然后是宫外的大臣,诰命夫人等等。光是拜寿一道仪式就用掉了整个上午的时间。
太后是个威仪的人,在这种大日子即使对谁再不满,也不会放在表面上,所以,玉妃也来了。
整个后宫的女子都倾巢出动,几乎谁都有几个说说话,聊聊天的伙伴,只有玉妃,一身白缎绣粉红芍药的夏衣,单独站在一边,抿紧了唇谁也不理。只偶尔向皇上坐的位置看上几眼。
这样的冷漠,这样的执着,惋儿不由的叹了口气。
两次看到玉妃都是在太后宫里,每次她都是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到底是天性如此还是这冷酷的宫廷生活将她变成这样?
“今日各位爱卿都来给哀家祝寿,哀家非常感激,谢谢众卿家如此惦记,今日皇上批准了,众卿家不用过分拘泥,开怀畅饮,只当是一个节日,开心就成。”
“谢太后慈恩。”众人山呼。
太后笑的很开心,拉住皇后的手,亲切地说:
“皇后,翼儿呢?这样的日子也不让他来见见哀家吗?”
“母后,翼儿前日去了长白山,今日赶不回来了,不能给母后拜寿,是儿子的不周。”皇帝代发言。
“算了,一定是他自己要的吧,你们也莫太逼紧了他,以前的事,和他并不相干。”
“是,母后教训的是。”皇后道。
“说什么教训呢,今天哀家高兴多说几句,你们不怪哀家多嘴就很好了,毕竟当年……”她突然住了口,神情微微不安。
“母后,明丞相携夫人一品诰命刘夫人来给您拜寿了。”皇帝淡淡地说。
“哦,他们真是客气,”她笑起来,微转开头对一直立在她身边的一个中年宫女吩咐:“去把明美人请来。”她身后的那个中年宫女点头后很快离去。
“明美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家人了吧,今日难得大家都在,就让他们见见吧。”太后看向皇帝。
“这种后宫中事,母后只管做主。”皇上淡淡地却恭敬。
“说到这做主的事,哀家倒想起前阵子你让那个桐贵人管宫中月俸的事,怎么好像不了了之了?”
“本来儿子是想让她帮母后分担一点,但想她年轻又没什么经验,不懂宫中的分寸,如果打破了这宫中的平衡,破坏了母后一手建立起来的规度,倒不好了,因此没再继续下去。”
太后笑的好安慰,这个儿子虽然贵为天子,虽然有了一后宫的女子,然而他最尊敬的,放在心里首位的女性依然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好像当年那个聪颖可爱的小男孩从来不曾长大,依然绕在她的脚边。
“怎么这么说呢,哀家毕竟老了,身子和精神也都是一日不如一日,能有个人分担一下也是好的,只要她可靠、聪明,哀家愿意亲自教她,日后也好为皇上分担,让你无后顾之忧。”
“母后的一片心意,儿子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说什么感激,铭记,天下有哪个做母亲的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
“是,母后说的是。”
“让明丞相他们过来吧”皇帝对黄公公说道,随后转过身,看向众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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惋儿一直都在太后的内室。
每逢宫中的盛事,嫔妃们都是被允许与众朝臣同乐的,但毕竟男女有别,有身份的也会自我约束,就像现在,皇后和大多数嫔妃都待在太后的内会客室,或坐或站。
即使是内室,依然很大,有足够的空间让众人三人一群两人一伙的分散聊天。
“翼儿是谁啊?”有今年刚进宫的一个女子问,从衣饰的级别上可以看出是个采女,刚够上级别出席今天这样的场合。
“嘘……”是李才人,她好像跟谁都能聊的开,“他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哦?”那采女配合李才人的神情,也变得神秘兮兮起来,“那他不就是太子了?”
“哪里,”李才人往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不是皇后生的,虽然皇后认了他做义子,但要被立为太子不太可能。”
“可是他不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吗?”
“是,但好像听说他是一个罪妃生的,好了,你刚进宫,这些事最好不要多打听。”李才人不耐烦地说,话题到底为止,想她自己可能也不太清楚内幕。
那个采女背过身白了白眼,由于身份低微,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然而神情中却颇多对李才人的敢怒不敢言。
罪妃?皇上的第一个儿子?
只不知道那位“翼皇子”今年多大年纪。
惋儿从花架后走出来,有时候不是焦点就有那么个好处,可以听到很多平时听不到的。
看向室中,虽然今天太后的内室中多的是美丽女子,绝色佳丽,然而最让人注目的还是玉妃,虽然她只是冷冷地坐着,拜过寿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她天生丽质,容光照人,再加上今日众人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一付笑脸迎人,只有她,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即使在这样的大日子里也一丝笑容全无。
太冷酷,也太任性了。惋儿看着她,想在她冰冷而骄傲的面容中看到些别的什么,然而她太习惯了这样冰冷的样子,惋儿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直到那双乌黑的眸子微微转过来,直直地对上她的。
冰冷而脆弱。